《寻枪》是陆川导演的处女作,也是一部非常经典的悬疑片。
顾名思义,悬疑电影是指充满悬念,利用电影中人物命运的曲折遭遇、未知的情节的发展变化或者无法看清的结局真相,吸引观众注意力并能引发后续思考和讨论的一种电影类型,结局通常出乎观众的意料。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寻枪》又显得更加特殊,因为与传统的悬疑片相比,它更注重于表达主人公强烈的主观情绪,而非剧情的开展。
整部片子充斥着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的色彩,也体现出了以陆川为代表的第六代导演追求精神层面表达的特点。
除此之外,姜文的加入给影片注入了十分明显的姜式风格:不断晃动的主观镜头、大量的讽刺性语言以及超现实主义的主题表达。
这些元素的组合使得《寻枪》成为一部独具风格而又引人入胜的悬疑剧情片,也因此收获好评无数。
“电影摄影机能够参与动作的戏剧结构、情节的展开,承担起蒙太奇的职能(从全景转为特写和由特写转为全景,水平的和垂直的摇摄)。
它常常直接参与揭示动作的戏剧性涵义。
”而《寻枪》对于运动镜头和主观镜头的运用达到了非常高超的水准,运用摄影机充分地表达了人物的内心情感、情绪状态,这也是使得影片大放异彩的重要原因之一。
故事因主人公马山丢失了他的警察配枪而起,片名《寻枪》即影片的明线,影片也围绕“寻枪”而展开。
主人公马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男人,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直到一天清晨,他发现派出所配给他的枪不见了。
一系列连贯而摇晃的镜头以及低速摄影的方式生动地表达出了人物此时内心的主观感受,反映出马山发现丢枪后惊恐的状态。
搭配上特写镜头,更是准确无误地表达出他的内心活动,这时的摄影机的功能不只是呈现画面,更有一种对主观情绪的外在传达。
接着是他立刻赶往派出所的画面,导演采用了许多快速镜头、空镜、移镜头以及闪回镜头结合,并运用了倒放的方式,使得镜头里虚实相交、景别模糊。
越是狭窄的地方,镜头摇晃得更厉害,且在其中夹杂了相对正常的宽阔景别,配上节奏强烈的摇滚乐,使得观众陷入一种紧张、焦急的情绪之中,同时也增强了影片的整体悬念,奠定了风格和基调。
这样的镜头表达方式不仅表现了人物的行进路线,也说明了主人公在去派出所的路上一直在混乱的回忆、思考,不仅省去多余的语言去解释,也反映出马山在丢枪之后内心的茫然和慌乱。
摄影机与主人公仿佛融为一体,用外化的镜头语言表达了人物的内心情感。
这样的镜头在影片后半部分也有运用:雨夜,马山骑着摩托车追踪一辆汽车,首先镜头里出现的是他骑车的全景,紧接着画面转为马山的主观视角,镜头里出现了路边的树、屋子和老牛,此时的画面同样是十分模糊、朦胧的。
结合缓慢、迷幻的音乐声,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路上只有一丝车灯微弱的亮光指引着他前进,这时,路旁出现了许多人的身影:妻子、儿子、妹妹、妹夫。
这当然是出自主人公的主观想象,他开始怀疑各种人,怀疑身边的一切事物。
正因为此时镜头已经转换为马山的主观视角,所以路边突然出现的这些人也并不令人感到奇怪,反而把马山此时焦灼、多疑、对谁都不信任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
运动镜头对情绪表达的帮助在马山和老树精、陈军三人对话时也有所体现。
他们围坐在圆桌前一同分析枪的下落时,导演运用了快速移动的旋转镜头。
由于桌子是圆形的,三个人无法在同一平面内出现,所以导演采用了旋转拍摄的方式,这可能不算特别,但镜头的高速移动却是此处的点睛之笔。
两个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帮马山做各种分析,他自己却一声不吭。
随着谈话的激烈进行,摄影机的运动速度也不断加快,使人产生一种眩晕的感觉,从而形象生动地表现出马山的内心情绪:焦急、濒临崩溃。
最后,摄影机转向了天空,顿时缓解了此刻紧张烦躁的氛围,使得主人公的情绪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除了对人物情绪表达的作用以外,运动和主观镜头对于制造悬念、推动剧情发展也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每一次主观镜头的切换都让观众产生疑惑,怀疑眼前的画面是真正发生的还是主人公自己臆想出来的。
这样的交替往复就营造出了一种特殊的悬念感,引发观众的探求欲。
最后,马山代替周小刚出走时,运用的也是他的主观镜头。
因为他的视角反复在火车两侧不断交替、跳跃,这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还给自己臆想出一个对手:卖羊肉汤的结巴刘,在最后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上来时我们可以明显地发现地上只有马山一个人,他的手上也没有手铐,所以最后起身的实际上是他的灵魂。
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镜头随着他的主观意识来到了妻子和儿子所在的学校,看了一眼正在上课的妻儿。
这样的镜头首先会使观众疑惑,为什么突然之间场景会切换成了学校?
看到后面才会反应过来,原来马山已经自杀了。
弥留之际的主观镜头不仅制造了悬念,同时深刻地表达了主人公的内心情感:对妻子和儿子深深的眷恋和爱意。
影片中音乐音效的运用同样是点睛之笔,在影片里是必不可少的元素,它们起着像镜头一样的重要作用,作为影片情节结构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参与影片叙述。
通过音乐主题的贯串发展、矛盾冲突、高潮布局,达到对剧中主要人物的歌颂或批判,帮助明确电影的意义。
马山发现枪丢了,摸上空空的枪套时,画面中突然凭空出现了笛子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皮带被放大了的摩擦声,强化了主人公内心紧张、慌乱的心情,也增强了气氛的紧张程度;在马山赶往派出所的路上,除了快速而模糊的镜头之外,快节奏背景音乐的加入使得画面的节奏紧张而焦灼,给观众传达出一种急切、心慌意乱的感觉。
镜头与声音的完美配合使得人物的情绪由内而外地展现出来,这样的画面不需要语言赘述,仅仅凭借着音乐就能达到最佳效果。
后半部分,马山在一大早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地寻找枪的下落,这时候天色是雾蒙蒙、模糊不清的,而此时响起了缥缈的背景音乐,与画面内容、人物情绪都十分相衬。
这一段的节奏也在一直随着主人公马山的心理变化而不断变化着,音乐既传达出人物的心情,又暗示了人物的结局:飘忽不定的人生最终落幕。
马山骑自行车追小偷时的背景音乐是整部影片中为数不多的较为轻快的一段。
小偷奋力骑着车想要逃跑,而马山则显得十分轻松地一直跟在他左右,加上两人之间好笑的对话,整段都显得较为活泼轻松,这可能也是马山在丢枪之后最为放松的一段,人物心情通过背景音乐明确地传达出来。
用音乐往往能加强人物的动作性、心理活动,揭示人物的思想感情,表现人物的精神面貌,使人物的形像更加鲜明生动,这一功能在《寻枪》中体现得十分明显。
整部片子看似寻的是枪,实际上真正寻找的东西却另有所指。
一直到妹妹的婚礼上与李小萌重逢前,马山的生活都是平淡无奇、循规蹈矩的。
他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心底却一直压制着不为人知的欲望,直到再次见到李小萌。
他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丢了什么东西,潜意识欺骗他丢的是枪,但他的情绪很明显地在那一小段时间内有了非常大的起伏,充分展现出他内心的挣扎和矛盾。
尤其是在派出所向空无一人的所长办公室坦白时,他其实知道自己并没有丢枪,但当时拿帽子的手的剧烈颤抖昭示了他快压抑不住的内心慌乱。
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会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去问妹妹妹夫、去问陈军和老树精,在他们的指引下,或者说是在自己内心的指引下,他来到了“白宫”。
当李小萌打开大门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光,她用甜甜的嗓音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逼着他不得不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她和年少时一样,依然那么美丽大方而又妩媚动人,但又和年少时不一样,她已经属于别的男人了,而自己也有了家庭,她只会是一个深埋在心底的少年时代的美好的梦。
他一直呆滞地看着她,直到李小萌说“你是不是来找周小刚的?
他不在家。
”他才如梦初醒,准备离开。
转身以后走了几步,他突然听到李小萌在轻轻叫他,他立刻回头看向大门,却发现门前空无一人,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他蹲守在附近,终于发现了周小刚从“白宫”里出来,他立刻跟上前去,让周小刚把东西还给他。
周小刚第一反应是把“白宫”的钥匙给他,马山久久地盯着那串钥匙,他明白自己在找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却又欺骗自己的内心,告诉自己找的是枪,还让周小刚把枪交出来。
但周小刚让他在车里找枪时,他却只是草草地检查了一下,因为他明白枪其实并不在这里。
当他离开,去往别的街道时,妻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幕也是他的臆想,是内心的良知、对妻子和家庭的愧疚让他产生这样的幻觉,企图把黑暗的那个自己拉回正道。
然而这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想法终究让他举起枪,亲手杀死了李小萌,即使他想杀的其实另有其人。
刘结巴也是他臆想出来的假想敌,或者说,刘结巴就是他自己黑暗的那一面。
最终,身为警察的正义的一面压制住了叫嚣着要杀死周小刚的刘结巴的那一面,用手铐铐住了身体里的冲动,并用枪里剩下的两个子弹杀死了自己,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随后,他的灵魂起身大笑,笑自己终于解脱,笑自己该找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作为一名警察、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无论是从情节本身,还是视听语言的角度来说,《寻枪》无疑都是一部非常出色的悬疑电影。
它对镜头语言的运用虽然并非原创,但却胜在与人物心理的组接十分完美,将镜头与人物的主观情绪亦或是想象结合得十分到位,使得画面看上去非常统一、合适。
姜文的精彩演绎、对人物和影片恰到好处的拿捏,加上陆川对节奏的把控、逐步的推进,成就了《寻枪》。
整部影片立意出色、技巧高超,称得上是一部几近完美的佳作。
也让观众在一个半小时里经历了头脑、心灵的双重震撼,欣赏到一部悬疑电影所能带来的极致的视听盛宴。
在主观意识的天空里——评电影《寻枪》讲主观之前,首先要客观地来说,陆川的这第一部自编自导的电影,与他那著名的《可可西里》《南京》里的记录式的现实感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寻枪》是主观的、是充满意识流的、超现实感的……不管多少人,对这部《寻枪》有多么大的争议,但就个人而言,仍然觉得这种主观的表现手法是值得体察和玩味的。
这也正表现了陆川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的代表所追求的一种更加深入人的思考与精神层面的东西。
而不仅仅是停留在画面色彩华丽与否、服饰是否有中国特色的表面。
总的来说,这是一部有着浓厚的主观情绪的电影。
首先从影片的故事主题上来说,这就是一场有关于人的精神的质疑。
丢枪之后的马山,猜测、怀疑、焦虑、苦恼等一系列的情绪纠缠在他的头脑里,种种幻觉不断浮现,精神几近崩溃。
此时的主人公受到的是责任、家庭、信任、背叛、社会、规则等等等等的考验。
寻找枪的过程,换句话说,也就是一个寻找自己躯壳的一个过程。
那个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所需要的,那个能代表他自己种种社会地位、身份的躯壳不见了!
所以,在丢失手枪之后,局长要扒了他的警服;所以,在丢失手枪之后,妻子对他产生了不信任;所以,在丢失手枪之后,他对所有的人都开始怀疑、猜测、甚至臆想……躯壳丢失了,本来应该说露出来的是更真实透彻的自己。
但是,《寻枪》没有,它就此打住,没有落入俗套地表现轻松,而是让主人公更加仓惶、恍惚、以致无法正视本真的自己。
这也就是导演对现代社会中人类多重角色、属性及社会地位的不安和无奈。
其实他也是这样悲观并且悲哀地告诉我们,作为社会人要有必不可少的躯壳,哪怕那是狭隘的、僵化的、毫无思想可言的伪外衣,也要在生前你所活动的范围内将它披在身上。
于是从这个方面也就表达了导演的主观上的对这种现实情况的体悟,从而也造成了一种矛盾,客观社会真实背景和主观思想认知上的矛盾。
当然,导演也是要表达一种生活的真实的,现现实实的世界确实是不能改变的背景在那里的,不可能整个电影都沉迷于主人公的臆想中的。
只不过他运用了一种主观的思想流动来表达这种真实,于是这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是主观思绪与现实世界的冲突,苍凉的启示,悲壮的完成。
所以,才会有关于结尾处的争议,到底主人公死了没有?
那个最后站起来似哭似笑的人究竟是谁?
就我个人的理解,并且从以上的观点推断出,那么,那个人就是马山在手枪找到了,也就是躯壳找到了,并用被那手枪将自己暴露在外的失去躯壳以致扭曲的即将化作第二层躯壳的身体打死之后,所真正逃出来的真实的自己。
那种大笑,亦可理解成大悲的表情,即是解脱后的畅快淋漓,也可以说成是悲哀的嘲弄。
所以姜文用了那么一种意味深重并且复杂的表情。
并且相对于一个人精神的质疑,影片所营造的本身就是主人公的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
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周围狭窄的相对封闭的世界,整个小镇也只有他周围的那些熟识的人。
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是导演特意安排的,导演的主观意愿和想法被刻意化。
据说导演在拍片的之前,都要将那青石板路认认真真地清扫一边,并洒上水,以至这些相对纯粹干净的但却狭窄的环境能够与主人公精神上承受的压力、事件的曲折程度形成的反差和对应。
所以,它整个就是在一个强烈的个人主观的环境下而反应故事中人物的精神恐惧的一部电影。
其次,从影片的摄影上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主观镜头的盛宴。
○1主观镜头,能让观众身临其境地参与到剧中人的活动场景,感同身受的获取电影人物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从而设身处地的为其着想,更好地理解人物性格和剧情发展。
主观镜头,在这部《寻枪》里大量地被使用。
对于这种表现心理悬疑的电影,主观镜头是最适合于表现主人公的情绪和各种各样的幻觉的一种方式。
在片头,发现枪丢失之后,那段从家里到单位的路程,运动镜头加上主观镜头的低速摄影,并且是倒放。
镜头摇晃,虚与实相交,景别模糊。
给了观众长达约两分钟的强烈视觉冲击,并且摄影师在这一过程中故意地在越是拥挤狭窄的地方,镜头越是给的晃动的剧烈,放的速度也越快,并且在这慌张中间夹杂了一段较之相对宽阔的正常速度的画面,之后又进入刚开始的那种充满急躁感画面。
这就更加强了一种情绪上的紧张和急促,也更有利于制造悬念。
再配上急躁的摇滚乐,强烈了主人公此刻内心不安情绪的渲染。
这样的镜头出现了不止一次,在另一处是主人公开摩托车追人的一段,同样的紧张和未知的情绪贯穿,再加上夜晚的神秘模糊和路灯的或明或暗,也暗示了故事的发展阶段:毫无头绪的一团乱麻。
相反地,当客观镜头在宽阔的道路上的时候,特别是那一段主人公追小偷的插曲,是前所未有的一段开阔和明朗,甚至马山说的话都是那么的有哲理了,他这个人也显得真实和闪光了。
但是一回到小镇就是主观镜头在这样狭窄的巷子里,正是这样的狭窄使思绪打了结,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什么人的思维都是受到制约的,于是主人公在这个狭窄的小镇像是一个囚徒一般。
尽管他本身是一个警察。
这就是主观镜头和客观镜头在此刻起到的对于主人公思维上的不同作用。
影片的主观镜头可以分为两类,整部影片也可以看出导演要将两类镜头所表达的两种世界之间的界限努力地模糊化,一就是○2“代表人物视线的真实世界镜头”,二则是“明显表示出主角主观情感与情绪的意识世界镜头(具有制假功能)”这一点在马山开会发奖金的那段能感受的特别强烈。
马山通过自己的视角观察着所长冠冕堂皇的讲话以及同事们对于奖金的乐此不疲,与此同时他意识中的与丢枪有关的人物像转盘一样不断地循环出现,并且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极限,可以想象表面平静的主人公此刻精神上受到多么大的压力和折磨。
所以这种模糊的两种世界的主观表现手法,能让观众更加渗入地进入主人公的思想之中。
因为仅仅从一个人的表面,是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的。
因此,观众就有可能在这种进进出出中产生出迷惑和猜疑,甚至会认为也许从头至尾的一切都是主人公想象的。
所以说这种手段用的高明,甚至可以调动观众的主观情绪,这就叫入戏。
所有的人都入戏了,其实这戏本身就所处在主观思想之中的。
而且这种不断进出于意识和主观的现实之间的摄影上的表达手法,是特别能够表现一种悬念的色彩。
对于本片,最大的悬念就是谁偷了枪,谁杀了人。
能够解释的只有主人公残损的回忆、不确定的推测以及别人的叙述。
正是这一点,才使这种运用进出主人公精神世界和主人公眼里的现实世界的方法,得以从不同的主观角度来片断式、充满迷幻色彩地展示那一悬念。
那些充满迷幻色彩的超现实主义色彩的技巧,代表了意识的流动,同样拥有强烈的导演的主观意志。
陈觉与马山刚开始的一段对话,陈觉一回忆起饭桌上有什么人的时候,就突然在两个人中间出现了一张有着鲜红的随风飘动的桌布的饭桌,这些使语言和思维得到了自由和舒展。
同时观众也突然眼前一亮,这是一种○3“用浓缩画面阐释短语”,将思想中的情景拉到现实的镜头前来,可以说这完全是叙述中或是思想中的东西。
总之,这部《寻枪》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情绪在里面,不管是导演的还是演员的。
呈现出一种独特个人色彩的表达方式,将主观情绪与所要表达的不管是精神上的或是真实中的结合的很好。
使得本片成为一个分水岭,一群受影碟影响很深的文艺青年们,在制作体系森严的电影世界之外叩响主流电影的大门。
尽管还有很多的对这部电影的争议,比如故事情节没新意等等。
但是并不妨碍这部《寻枪》在当年获得的口碑与票房双丰收的成绩。
在你的一生中是否犯过一些比较严重的失误呢?
面对失误你是怎么做的呢?
我们应当怎么做?
选择逃避?
还是像《寻枪》中的主人公马山一样负责到底?
马山,一个西南山区小镇的警察,有一支整日不离身的手枪。
但是有天他突然发现枪不见了,而且枪里还有三颗子弹,偷抢的人可以用它去杀人。
于是马山开始细细回想昨晚妹妹婚宴上的情形……他首先怀疑的是他的儿子马冬,当他意识到枪丢掉的时候,看到儿子正要去上学,他就一把拽住儿子,并且大声质问:“敢作敢当,把东西拿出来!
”马冬显然是被这样愤怒的爸爸吓到了,连忙大喊:“妈!
”,妻子这时跑过来大喊:“你不要打我娃,神经病,你这个神经病!
”他又急冲冲一把翻过马冬的书包,东西撒了一地。
其实从这可以看出他对儿子并不是十分的有耐心,而且会经常打骂儿子,甚至可以用粗暴来形容他的行为。
在电影开头我们也可以感受到他对儿子的敷衍了事。
然而在后来寻找丢失的手枪的时候,是儿子提醒他是不是把枪落在昨晚姑妈的婚礼上了,也是儿子在他被怀疑是犯罪嫌疑人时,去安慰他,并且提出他永远不打他的要求。
就在那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妻儿才是最关心他,最爱他的人,并且答应了儿子的要求。
当他准备以一人之力缉拿偷抢的人时,他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返,知道这次的行动会遇到危险。
他给儿子买了最喜欢吃的糖果,躲在教室后门悄悄看一眼儿子,依依不舍地离去。
从开始对儿子的不耐烦,到最后对儿子的不舍,这样的一个变化正是他“寻找”的一个过程,寻找自己对孩子的一份责任,寻找如何正确的去爱孩子。
他,找到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做父母,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一个爱她的父母。
网上现在有许多报道:因为生了一个不太正常的孩子,或是生了一个女孩,父母就弃之不顾,甚至下黑手。
对于这样的父母我们一定要持批判的态度,他危害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生命,更有可能会危害整个社会。
马山他不仅找到了对孩子的责任,也找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在寻枪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他的初恋李小萌。
李小萌依旧美丽迷人,依旧还是会叫他一声“马山”,但是世事无常,她嫁于了别的男人,而马山也有自己的妻子。
他迷惘、恍惚,这一切似乎都像做梦一样。
以前他冷落妻子,是因为他工作太忙,无法顾及妻子的感受;而现在他冷落妻子一方面是因为李小萌的到来,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他丢枪这事而苦恼。
就在他烦闷不已的时候,李小萌却被枪杀了,事实证明,那个子弹是他配枪里的子弹,他成为最大的嫌疑犯被警察逮捕。
他的妻子来到他面前,就那样望着他,此时无言胜有言。
从妻子的眼神中我们可以看出妻子再给予他无声的鼓励与安慰。
他回想起他与妻子的点点滴滴,理解了妻子的感受。
在他要独自去逮捕嫌疑犯时,也去偷偷看了妻子一眼,并且准备了鲜花嘱托保安送给她。
他找到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尽到了一个好警察的责任。
从他发现枪不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推卸责任,他没想过编一个接口或是一个谎言瞒天过海,而是打算去所长办公室去汇报这件事。
从他去所长办公室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紧张、焦虑、慌张、恐惧,他冷汗直冒,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分布在他的额头上;一只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拿帽子的手颤抖不已。
他一个人在同偷枪的人战斗,一个人去询问卖羊肉粉的刘结巴,一个人去询问送他回家的车主周小刚,一个人去询问他以前的老战友……当他去找枪的时候他无法说自己不见的是什么东西,因为他怀疑一切与他有关的人,他的儿子、妻子、亲密好友……他无助、迷茫、烦躁。
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因为李小萌就是被他的枪打死了,闹出了人命,他也因此成为最大嫌疑人被拘留了。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而是通过嫌疑犯留下的种种线索,推断出嫌疑犯想要杀死的是周小刚。
于是他便假装成周小刚引诱嫌疑犯现身,但是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其他人,依旧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皇天不负有心人,嫌疑犯刘结巴成功上钩,并成功抓获。
虽然他被刘结巴打了两枪,但还是抑制不住抓住嫌疑犯的喜悦感,他双手高举,他仰天大笑。
这个电影一直都紧扣“寻枪”这个主题,但是男主马山寻找的不仅仅是一支枪,在这过程中他更寻找到了一个父亲、丈夫应有的责任,一直履行着作为一名警察的责任。
他的情感一直在变化着,由一开始找不到枪的紧张、焦虑;到因为闹出人命而被拘留的绝望、无助;最后抓捕到嫌疑犯的开心、轻松,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一直在努力挽回自己的过失。
生活中,我们也会偶尔犯错,我们所做的不是逃避,而是一直谨记我们肩上的责任,直面错误,改正错误,不论都多大的困难总会过去。
影片中大量主观镜头的运用。
将镜头当作主角的眼睛,以马山的视角来进行拍摄,演员面部表情的大特写以及大量晃动或旋转的镜头,更容易调动起观众紧张焦虑的情绪。
不仅如此,镜头下的场景出自主角的视觉,也可以更好地表现虚实,这些场景可能是马山亲眼所见,也可能只是他在大脑中幻想出来的东西。
关于这些专业的镜头运用,本人不才,虽能体会到其中精妙,却难以精准描述,此处不再赘述。
总体来说,这部电影出色的不是故事,而是情感的宣泄,警察的责任感与内心的杀意互相纠结,最终以死亡为代价走向解脱。
首先在马山妹妹的婚礼这个事件前李小萌就已经回到镇上了,马山对李小萌余情未了,魂牵梦萦的李小萌出现在人到中年又在家庭工作无比压抑的马山生活中,让马山内心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在妹妹的婚礼上彻底释放激活(剧中老树精曾对马山说婚礼上你喝醉了从来没有见你喝过这么醉);第二天醒来马山发现枪不见了,但并没有人偷他的枪,而是他婚礼上根本就没有带枪!!
马山去找两个战友,他连谁座他旁边谁送他回家也不记得?
这显然是他借醉酒失忆,马山早就已经有了杀人的计划,于是开始制造假象,最有力的证明是马山去白宫找李小萌这一段,李小萌在马山妹妹婚礼前就早已经回来镇上,马山也早已见过她,邀请她参加妹妹的婚礼,又怎么会出现李小萌对马山说“我回来了”的场面?
但马山确实去找过周小刚,也见到了李小萌,但这只是马山在制造假象,把丢枪的讯息专递给周小刚从而摆脱自己的嫌疑,而事实上李小萌对马山只说了“周小刚不在家”这一句话而已 马山早已经对周小刚心怀不满,看着他开假酒厂赚黑心钱却又苦于无证无据不能抓他伏法,最要命的是周小刚还抢占了李小萌,金屋藏娇,这才是点燃马山怒火的根源,马山对周小刚有很深的妒忌,所以他制造了婚礼酒后不省人事,自己随身的枪被偷这个事实来欺骗派出所同事,混淆视听,片头丢枪局长说:偷枪的人一定要拿枪干坏事,这就是佐证。
所以马山要杀周小刚,而且要嫁祸给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一个马山在计划里编造出来的人,一个没有真实存在过的罪犯怎么能抓的到呢?
所以在马山的计划里,周小刚的命案就是一桩悬案,它永远不能结案,而马山就可以永远置身之外,既能达到自己目的,又保留自己清白。
由此可见,马山的人物定位是心思缜密,对家庭负责任有担当 (马山曾对老婆说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看重名誉(对周小刚说你弟弟是个烈士,你是个败类) 对同事的牵连心怀愧疚(所长安慰马山不要压力太大促使他做出抉择)所以马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性格。
马山杀周小刚是经过缜密的计划和反侦察手段的,马山雨夜计划杀掉周小刚之后就会巧妙的把枪’找到‘,虽然是他的枪所杀但他自己却逃避了嫌疑,受点委屈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但是百密一疏,这个计划却节外生枝,周小刚把用李小萌身体挡住了子弹,马山错手杀死了李小萌,周小刚却跑掉了,这个意外已经无法让马山天衣无缝的计划继续实施 ;马山并没有达到目的,他也并没按他计划的那样"找到"手枪,但是事已至此已经骑虎难下了,周小刚还傻乎乎的跑到马山家里,就像羊入虎口一般,但是马山如果就这样杀了他,战友、派出所的同事会唾弃他,老婆儿子以后也没脸见人,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而此时局长又下了最后通牒,明天中午前必须要找回手枪! 无可奈何的马山最后只能选择扮演周小刚去逃离的路上被杀,留下中了两枪的尸体和他的手枪,给自己失败的计划一个交待,虽然死了他却能享受烈士的待遇,这就是马山本片类似于《一级恐惧》这样的犯罪悬疑剧,电影中出现的莫名其妙的镜头,我觉得可以这样理解:本片有两条主线,一个是马山视角下他在寻枪过程中所见所闻,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那些莫名的镜头比如马山儿子叫马山、马山站在白宫门前对着李小萌发呆、骑摩托车出现的老婆儿子战友以及骑自行车抓小偷这些似是而非,突如其来的画面所有这些全都是马山在寻枪过程中出现的,全都是他主观视角之下看到的画面,也就是说马山他所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事实’,那么在联系我上文的分析,马山根本没有丢枪又去哪里找枪呢?
所以他寻枪的过程就显得荒谬和滑稽,但他为了摆脱嫌疑又不得不自欺欺人的去到处寻找,所以就出现了以上这些似梦非梦的画面,这些画面也正是印证了马山寻枪是一个说不破的谎言。
第二条线就是马山之外其他人的视角和对话,整个剧情的发生和人物关系的描述全都是通过马山战友、周小刚和马山的对话得知的,这些才是真正的客观事实。
还有本片最关键的人物,也是连接主观客观两条主线的人物就是马山的老婆,马山和他老婆的几场对话都是在暗示剧情的走向和打破马山的谎言,第一幕是马山洗盘子他在装做得知李小萌也在婚礼上准备冲出去时马山老婆突然叫住他,含泪的眼神似在哀求马山不要去做这件事(杀周小刚) 第二幕是雨夜杀死李小萌后他回来正好碰到老婆半夜起来洗头非常惊恐的看着他(杀人事实)第三幕是马山被拘留后他老婆和儿子看他时对他说:确实有一段时间不在床上(行凶证明)第四幕是他老婆在床上问他说还会不会出事?
(还要杀周小刚吗?
)最后, 片尾出现的结巴刘当然是不存在的,注意,这里也是马山在寻枪的过程,他自杀就是为了能够合理的让这把枪冒出来,所以这里我们看到的也是主观的这条线,上文已经讲了所有马山寻枪的画面都是似是而非的,都是他主观的幻想,也是内心想法的隐喻,结巴刘是马山对杀死他凶手的编造,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非常非常恨周小刚,和马山一样恨他,他百分之一万都要杀周小刚可惜名誉和责任不能让他这么做,于是结巴刘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马山拷住结巴刘象征二人的一体化,结巴刘最后说周小刚我二辈子杀你,也是马山死前内心的呼喊。
结尾最后马山拿着枪笑其实是笑到那些看完电影还以为自己是个英雄的那些观众实在太幼稚
生活中被情感所修饰的逻辑生活中有很多事物需要我们作出判断。
理性生活中的判断必需以正确的知识和合理的逻辑为基础,这样的基础必须是人们普遍接受的,取诸自然的,经过数学论证的和统计计算的,得到实践检验的和完全独立的知识和道理。
生活的知识和纯理性的知识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但是它容易受到其他因素比如情感的干扰。
陆川的小说《寻枪!
》*和电影《寻枪!
》里面有很多微妙的细节,比如对生活事件的判断和看法,就受到当事人的情感的感影响,值得我们来体会。
马山发现丢枪的当天早上急冲冲地去派出所办公室察看他尚有一线希望的保险柜,打开后便失望地把柜门关出一声巨响,这金属 撞击的声音吓了外面的陈沛英一跳,她结合先前看到马山闯进办公室时的慌张的神情,以为马山开枪自杀。
这个揣测是有根据的。
昨天晚上陈沛英在和男朋友做完爱以后,躺在床上看了一本保健杂志,当中有一篇文章说,青年女性和中年男性是自杀的高危险人群。
想想自己,看看身边疲惫的男友,心理冉冉升起一股爱怜的柔情,这股柔情把她从文章中读到的统计学结论和这股柔情一起同时强化到记忆里。
生活中的中年男性,所长,马山,其他的同事等等等等一个个浮现在眼前。
她知道马山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出生入死,转业后在小镇上当了个郁闷的警察,悍妻韩晓云也不是他当初的恋人,儿子马东又不听话,马山的生活大多数方面都偏离幸福,这种处境确实值得同情,值得惋惜。
如果有条件,陈沛英都愿意牺牲自己,给马山送去一些温柔和宽慰。
然而作为同事,这种柔情很难付诸实践,这种现实中的困难,对于她的柔情来说,可能会变成一个永久的遗憾。
在人的一生,这样的遗憾很多,都不算大,但都能够对她的情绪产生影响。
平常看到马山的时候,这种情绪或有或无,即使有,常常可以挥之即去。
昨天得到的新知识还在脑海里闪亮,对死亡害怕,对不可扭转的事物的担忧,一大早就笼罩着心情。
没想到自己才开始担心的事情就真的发生了。
因此,导致这个她的揣测的原因,更多地是她的柔情所设置的心境,心境就随着“哐当” 一声巨响沉到最低处,使陈沛英不由分说地捡起了自杀这个最坏的猜测。
人的情感和情感的特征,是在出生后在父母亲人和环境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
情感的发展往往和知识的增长交织在一起,相互发生影响。
在获得生活知识的过程中,情感是时刻参与着的。
在感性生活中,因为有情感的参与,知识和经验就不再单纯和独立,在现实中发挥作用的时候就往往成了一个变数。
比如,同一个知识被不同的人,或者被同一个人在生活的不同的时间和场合应用的时候,得出的结论可能是不同的。
比如,被老师当众羞辱,早已公开了爱情却又被抛弃,在这种令人极不愉快的过程中学到的知识和经验和与之相附着的愤怒就同时被记忆储存起来,并且被捆绑在一起。
我们不喜欢这个或那个老师,痛恨这个或那个负心的人。
这是人之常情,是贯穿在生活中的健康的逻辑推理和结论。
但是在情感的影响下,我们可能会把结论的对象扩大到它所在的范畴。
所谓“男人都不是个东西”,就是这样一种受到情感干扰的逻辑推理。
这种逻辑推理过程称为被情感修饰的逻辑。
这种被情感修饰的逻辑可能是单个的,不妨叫短逻辑,一系列的短逻辑被更多的情感焊接起来, 可以称为长逻辑。
这里说的逻辑的长短,意在夸张形容它身上被人们附加的情绪或者情感。
被情感装饰过的短逻辑通常是小巧玲龙的,惹人怜爱的,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亮晶晶的,岿然不动的,一脸正气的和不容置疑的,当然,对亲爱的人,它并非完全不接受任何商榷。
在很多时候,它往往是生活的美的部分来源。
如果婚后一直致力于防止中年男性(比如她的丈夫)的自杀,陈沛英也许是个 很体贴人的好太太,因为她的短逻辑上缠绕的情感是女性的温柔。
文*革期间政治压力很大,人们干任何事情都谨小慎微。
一些本来松散无关的东西在浓厚的政治气氛里就可能会被政治情感所修饰。
韩三平局长经历过那种紧张日子,当了领导也就更加自觉。
下面这一段电影里有。
局长来视察,惊闻马山丢枪已经二十小时。
“要是坐汽车已经到了省城,要是坐火车已经到了北京,要是坐飞机已经到了美国。
美国的事情我不管,枪要是到了北京,你给党和国家带来多大的危害!
”;“枪里面有三颗子弹,就是三条人命,如果是职业杀手,一枪两个,就是六条人命”。
强烈的责任感是警察的最高情感之一,对于生命,我们必须有最好的职业素养,这一点,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局长的短逻辑在现实里是严肃的,但在电影里是幽默的。
生活里也是可以看到很多短逻辑给很轻松的事带来意外的激情事例。
比如看球,爱国情绪往往左右了比赛的气氛。
任何时候打日本,球迷们都恨不能每人扛一把大刀入场。
几年前皇马到北京打了一场商业比赛,事后《实话实说》请了几位记者谈话。
说到外国记者找马德兴要了他的名片。
马德兴说:“我说我这种感觉,在那一刻说句实话,我感觉很爽。
在国外的时候,我就这种感觉,你有名片吗,咱们能不能换张名片,我跟他是不平等的,但是这次,我跟他颠倒过来”。
马德兴大概曾经受过什么刺激,换个名片都变得如此地充满象征。
李承鹏觉得很幽默,便幽默地鼓起掌来。
我们继续说《寻枪!
》。
剧中女主人韩晓云,马山的妻子,云理镇乡办小学校长。
她有一系列的来自生活的可爱的短逻辑。
在工作中她用得很成功,身为校长,她把学校的升学率搞成县里年年第一。
在家里面对最亲爱的人,本意当然也是想做一位好母亲,好妻子,但是她的一系列的短逻辑连接着却像是一根链条,挥舞起来,就会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
下面看小说里的慢动作:韩校长在家里进行逻辑推导。
让我们从儿子马东不好好算一道题不好好读书开始:不好好读书就考不上高中,考不上高中就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就会在家里闲逛,闲逛就会结交各种贼胚,很快自己也变成贼胚,贼胚就要打家劫舍,然后就要坐牢,坐牢就要有劳家人送饭,最后枪毙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每年要父母扫墓。
韩校长满脸泪痕,我的儿子现在已经变成小流氓了,定格。
逻辑不断递进,悲情每次升级。
这一环套一环的,就是韩晓云生活里的长逻辑。
这根沉重的逻辑的每一段都足以让她自己和她生活当中的每一个人感到烦恼,焦虑和抑郁。
韩晓云不断地在生活中学习,并得到了生活的馈赠,这一环环的透亮的小逻辑就是她的藏品,这就是所谓的生活的知识和经验。
这些知识每一个都是珍珠,如果把它不恰当地连起来,还配以某种情感反应,那就成了长逻辑。
韩晓云的长逻辑是在无意识中用创伤性的情感体验焊接起来的,她的童年的情感体验应该在这个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
这种焊接口往往不能自然地吻合,情感和情绪就像是胶布带一样,在这个接口处反复缠绕,把两个不太相干又有点相类似的短逻辑用情感强行对接。
比如张家的孩子没有上高中,李家的在闲逛,王家的偷东西,赵家的被判刑,每一个都触目惊心,血淋淋的故事都引起我们内心无比的恐惧,一种弥漫在心头的忧虑把各家的问题串联起来,每个接口都用早年的记忆中的不良情绪再次牢固地封口。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从任意的一点开始,这个长链都可以准确无误地向下推导。
马山用生命找回了丢失的枪,马东也快上高中了,韩校长的逻辑那么长,又将一人面对孤独,应付孩子的青春期,以及自己即将来临的更年期,尽快找个专家来解决这个长逻辑的问题是恰当的。
从书本上看到的解决这种长逻辑的基本方法是,在意识的层面把线条中连接处的情感修复(矫正)并与认知分离(环切)。
这是个费时的工作,而所谓矫正环切“手术”也应该在诊室里完成,因为这个过程需要涉及早期的生活经验。
小说里面还提到韩校长的一种跳跃式的推导,比如看到马东“不好好写作文”,就会突然冒出一句,“当警察也就是当你爸爸马山这样子的警察一辈子窝囊”。
本质上也就是一种被修饰的逻辑,治疗的过程和前面说的是一样的。
生活中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会有些长短不一的逻辑,也都谈不上治疗不治疗。
不过,不管你是否意识到,不管这些短逻辑是否真的影响了你的或者其他人的生活,也不管你有空没空,都听口令:立正,稍息,齐步走,去看《生活参考》。
王安忆说《寻枪!
》作为小说“有很多不着力的地方”(序),这些地方就可能包括了这些我们提到或者没有提到的涉及长短逻辑的部分。
这些地方用有局限的电影语言甚至我们所熟悉的文字的确是难以准确地表达的,因为它需要的是一种心理治疗,这是刀枪大炮都攻不下来的城垒,药物也不一定起得了作用。
就算是心理治疗,不管是自己治疗自己还是求助于医师,治疗的过程也会是漫长而艰苦的。
陆川并非心理治疗师,作为一个年轻的导演,如此仔细地观察生活,勇敢地面对生活,在小说里对用不着力的地方并不掩饰,转化成电影的时候还不得不在自己的小说里作痛苦的取舍,这个过程在他的生命历程中确实是个奇迹,因为他寻到了比枪来得更为重要的东西。
*注释:这里说的小说是陆川的版本,:《寻枪!
》(现代,2002), 不是凡一平的原作《寻枪记》。
《实话实说》: http://www.cctv.com/program/talkshow/content/7937_8.shtml老朱:《生活参考》,http://blog.sina.com.cn/u/1227743887
首先,寻枪剧情其实就是我们看到那样简单——羊肉粉老汉偶然在宴会上捡到了一把枪,想用它杀掉假酒贩子。
丢枪民警马三,一开始迫切想要找到丢枪,然而拿到枪的人始终未露面,最后迫不得已,民警马三告别家人,破釜一战,穿假酒贩子的衣服引出了拿枪的人——羊肉粉老汉。
最后,光荣牺牲,用自己的生命弥补了自己的过失。
看到有人分析是民警马三监守自盗,目的仅仅是因为看到假酒贩子和前女友调情,而还恨在心,希望藏枪来报复前女友。
然后又根据自己的臆想收罗了一堆所谓的证据.我想说以下几点:1.从全片来看,民警马三是一个非常具有责任感的人,断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用枪杀人.何况,假酒贩子承诺可以和他共享.而马三是一个壮年民警,要想杀一个女人,易如反掌,何必用枪?用自己的枪杀人,那不是一下就暴漏了吗?只有弱者才需要用枪杀人,因为羊肉粉老汉,很明白不用枪,凭自己很难干掉假酒贩子!2.马三丢枪去白宫找王小萌,最后幻想王小萌深情地呼唤他.其实,王小萌最后那一声呼唤并非是马山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然而马山回头时白宫门已经关上,王小萌不见了.马山据此推断——门内有人!这才截住了假酒贩子.3.如果是马山藏枪杀人,后面换上假酒贩子衣裳引蛇出洞那个剧情根本没必要演了,直接把假酒贩子杀掉就是了.4.有人说根本没有什么羊肉粉老汉,那个人是马山幻想出来的,马山是精神分裂.我又笑了!难道不看剧情吗?影片最后,一群警察冲上来的时候,羊肉粉老汉就蹲在马山尸体旁边!这也是最直接的证据.
1 马山醒后起床,发现枪不见了。
平日睡觉,他都习惯把枪放在枕头底下,起身穿戴或临出门时把枪佩起。
但今天马山在枕头下摸不着枪。
他掀开枕头,像银行的出纳打开保险箱盖后看不到钱一样,不禁心里发毛。
枪呢?
我的枪哪里去了?
马山一面在卧室里翻衣抖被地寻找一面想。
我平日都是放在枕头底下的,现在枕头底下是肯定没有了。
棉被下也没有,床头柜里外也没有。
床底下?
也没有。
都没有。
枪能到哪去呢?
马山把搜寻范围从卧室扩大到客厅,又从客厅进展到女儿英英的房间。
他左翻右翻,东张西望,最终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像一个虽胆大心细却误入穷人家里的窃贼。
妻子韩芸从厨房里把早点端进客厅,见马山慌慌忙忙地翻这翻那,说你找什么?
马山便想说枪,但枪字到了嘴里,又用牙齿咬住,像一个内向的男人,不敢对心爱的女人说爱一样。
韩芸说说呀,找什么?
马山说没找什么。
韩芸说是不是找存折?
存折夹在书里,《毛泽东选集》第三卷。
不过你要存折干什么?
马山说我想看看里面还有多少钱?
韩芸说还有多少钱?
昨天给了你妹妹两千,还有多少你心中有数。
马山说那就不看了。
马山吃着妻子煮的面条。
看见面碗里比往日多了许多肉,而且味色别致,不像是妻子做的,就说哪来的这些肉?
韩芸说哪来?
饭店里吃剩的呗。
你妹妹叫人打包,全给了我们。
冰箱里塞满了,洗衣机里还有,不抓紧吃,只有请老鼠帮忙了。
马山愣头愣脑地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芸用筷子近距离指着丈夫,说看把你喝得醉的,到现在还醒不过来。
你妹妹昨天结婚请酒,摆了四十桌,知不知道?
马山停止进食,说昨天我是不是喝醉了?
趴在酒桌上不省人事,你说醉了没有?
韩芸说。
那……我是怎么回家的?
马山说。
送回来的,你以为你自己还能走?
谁送?
我知道是谁送?
当时我忙着侍候你妹妹,哪顾得上你?
反正有人送。
那是我先回家,还是你先回家?
当然是你先回家。
我回家的时候你已睡得像头猪一样。
那我怎么进得了家?
你身上没有钥匙呀?
别人摸你身上要钥匙开门不就得了?
那英英呢?
英英跟我。
哦,你还想她会跟你呀?
看你那样子像个鬼。
我头一次见你醉成那种样子。
高兴吧,马山说,妹妹结婚。
韩芸说,你和我结婚的时候为什么不醉成那种样子?
不高兴是吧?
马山说好了。
他急躁地将筷子顶着掌心,筷子朝上掌心朝下,像裁判做暂停动作一样。
然后他把筷子搁下。
说我得赶紧到派出所去,今天英英你送。
韩芸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去那么早干嘛?
有要紧事。
马山说。
2 马山到派出所的时候,除了值班的两名警察,其他的人都不在。
两名警察一个叫黄恩一个叫何炳军,见了马山异口同声地说人头马,早。
马山说早。
人头马是马山的外号,由来是前几年他岳父在省城治病,手术之前妻子韩芸叫他把手术费送去。
马山凑够手术费到了省城。
韩芸说得给主持手术的医生送红包,还得请他吃饭,不然万一出差错怎么办?
妻子的意思是只要请医生吃饭和送了红包,手术就不会出问题或没有万一。
马山想这是关系到对妻子和岳父的感情,不同意也得同意。
他盘点了身上的经费后,认为可以匀出一千元钱,五百元钱做为红包,五百元请吃饭。
他把医生请了出来,还请医生选定酒家。
医生带着他进了一家西餐厅,因为医生说他在国外留学多年,习惯了吃西餐。
两人坐下后,马山请医生点菜,但医生说客随主便。
马山就拿过菜单来点。
菜单上的菜都标明价格,但马山把价格的小数点全看错了!
比如他看见人头马(瓶)1888.8元(人民币),误以为是188.88元。
他想久闻人头马名贵,其实也贵不到哪去,不就一百八十八么?
比国酒茅台还便宜。
既然医生习惯吃西餐,肯定也习惯了喝洋酒。
既然有心请人家吃饭,就要让人吃得满意,喝得满意。
另外我也从未喝过洋酒,今天借这个机会或托眼前这位医生乃至岳父的福,开开洋荤。
人头马就人头马,来它一瓶何妨!
酒两百块,菜三百块,反正不突破预算就成。
于是就点。
吃喝的过程中,满面红光的医生对马山佩服之至。
他说其实呀,我从国外回来后,很少能吃到西餐,平时病人亲属请吃饭,我是不忍心叫到西餐馆来的。
今天也就见你是个警察,请得起,才心狠这么一回。
马山说这没什么,请得起请得起。
医生说还是你们当警察的好哇,能耐大,收入又高。
马山说哪里哪里,比不上你们当医生的强,拿手术刀救人,这才叫有能耐。
医生说不,还是拿手枪的比拿手术刀厉害,了不得。
他端起酒杯,说来,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马山说干杯!
名酒入腹,再加上医生的由衷褒扬。
马山不禁有些飘飘然。
那时刻他还不知道他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饭罢结帐,一看帐单,5000元,马山傻了眼。
他先是以为店家算错了,一复核才知道起先是自己看错了小数点。
事到如今争执是无用的,再说有即将给岳父大人做手术的医生在场,不好闹呀。
只有认了,交钱。
打九折,九五四千五,还是看在医生的面子上。
本来打算吃饭后送给医生的红包也不能送了,吃饭都花了五千,红包还不得一样是五千呀?!
出了餐馆,还得毕恭毕敬地嘱托医生,我岳父的病全靠你的神刀妙手了。
医生说你放心,你岳父肺癌早期,手术后保证活十年八年没问题。
有了医生的保证,可岳父的这一期手术费挪用了三分之一,而且明天就交,不够了怎么办?
把情况如实告诉妻子,可这时候能告诉她吗?
那比告诉岳父患了癌症打击还大。
只有自己再想办法。
于是打电话给派出所领导,又借。
所长韦解放说现在下班了,我一下子去哪里搞得到五千块钱?
马山说我临来前刚探明学荣街13号是个赌窝,还来不及去捣。
今晚你叫人去捣吧,罚没款先借五千元给我。
所长韦解放说好吧。
成功了我派人连夜给你送去。
第二天中午,马山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来了送钱的人,就是黄恩。
黄恩说所长交代了,你得把借钱的原因理由讲清楚,因为这是罚没款,动用是违法的。
马山就把事实经过告诉黄恩,还写了欠条给他带回去。
黄恩回去一讲,听到的人全笑。
马山人尚在省城,外号就已经给他安好叫开了。
人头马不仅是西门镇派出所的人叫,连县公安局的人也叫。
公安局长樊家智有一次见了马山,说好样的,有种,我们县这些当公安的,谁喝过人头马?
只有你一个。
叫你人头马当之无愧!
后来这事让县纪委的人知道了,下来调查,当查明马山一餐饭吃掉五千元是属于挨宰、上当而不是公款挥霍时,对马山不仅不予追究,反而深表同情。
而现在,枪不见,性质可不同丢失四五千元,这可不是玩笑。
马山和值班的黄恩、何炳军打声招呼后直走到大立柜的跟前。
大立柜是保管派出所干警物品用的,分成十几个方格,像澡堂里衣柜的样式,每名干警都有一个,用来保存各自的便衣、警服和枪械等物品。
马山取出钥匙打开属于自己那一格柜桶的门锁,他想说不定枪就锁在柜桶里,或许昨天去赴宴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带枪。
他先看见警服,昨天临离开时换下的,因为他觉得穿着警服去参加婚宴不太适宜,显得严肃了些,容易使人紧张和反感,何况是去参加妹妹的婚宴,还是穿便衣的好。
既然警服在柜桶里,枪可能就埋在警服下面。
他撩开警服,看见一顶帽子,撩开帽子,看见一付手铐,但就是看不见枪。
他的心头发毛,那感觉就像早晨掀开枕头时一样,而且还要加重。
马山换上警服,然后跟黄恩说黄恩,等一会所长来了,你跟他说我请一个上午的假。
黄恩说他要问原因我怎么说?
马山说你就说,我妹妹马华刚落夫家,我过去看看。
摩托车我开走了。
3 马山看见妹夫梁青天家的六层高楼,突出在一片普遍三层的楼群中,像一名超级巨人站在常人的队列里。
然后他看见梁青天家的狼狗,朝他吠叫。
他妈的,这条狗连警察都不怕,马山想。
接着,在狗吠声中,老镇长梁仁贵从楼门内出来,看见马山,就对狗说梁卫,是自家人。
狗一听,就不吠了。
马山从摩托车上下来,说梁镇长,你好。
梁仁贵说唉,都是自家人,叫什么镇长,再说我已不是镇长了。
马山笑,看着正对他昂头摇尾的狗说它真可爱,名字也蛮有意思,梁卫,梁家卫士,是不是这意思?
梁仁贵说看看门而已,紧要关头,还得依靠你们当警察的呀。
马山说好说好说。
马山看见妹妹马华从楼上下来,边下楼梯边梳头,一脸的慵懒疲倦,像林黛玉似的,一看就知道纵欲过度了。
要不是我来了公公上楼去叫,肯定现在还睡,马山想。
马华见了哥哥,高兴地说哥,昨晚你没事吧?
马山说没事。
马华说我看见你醉了。
谁敬你都喝,像青天一样。
马山说梁家这边的人老灌我,不喝不行呀。
马华说谁让你当马家的代表了,又是我哥。
马山说青天没事吧?
马华说他拿的酒瓶里装的全是冷开水,哪里会醉?
马山说我真笨,不会装。
马华说你这么早来,有事?
马山说我想问问,昨晚我喝醉了,没掉什么东西让人捡起吧?
马华说没有呀?
我不知道。
马山说那你知道是谁把我送回家吗?
马华说也不知道,我问青天。
正说着,梁青天下楼来,说哥,你来了。
马山说哎,青天。
马华说青天,哥昨晚没掉什么东西有人捡起交给你吧?
梁青天说没有呀?
马华说那你知道是谁把他送回家吗?
梁青天说知道,我叫我的两个哥们送的。
马山说谁?
梁青天说周长江。
马山说知道了,还有谁?
梁青天说还有一个县里来的,叫田肖人。
他有车,我叫他开车送你。
马山说哦,是长得像葛优的那个?
梁青天说有什么问题吗?
马山没有。
梁青天说看你的神色肯定有,说吧。
马山说不过……只是丢了一块手表。
青天说我哥们会要你的手表?
他接着转头对马华说你上楼把我的手表拿下来。
马华就上楼把手表拿下来,交给梁青天,梁青天又把表递给马山,说给你,劳力士。
马山说这不是我的表。
梁青天说送给你的。
马山说不,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
梁青天说谁跟谁呀?
兄弟之间送礼不算行贿受贿吧?
马华说哥,给你你就拿吧。
马山说好,我先拿,等我的手表找到了,再还给你。
离开妹夫梁青天的家,马山骑着摩托车,像骑着马一样在宽广兴旺的西门镇跑动。
他穿街入巷,耳聪目明,像一个搜寻目标的猎手。
最后他在建和街7号李小萌住处找到了周长江。
李小萌是镇文化站的干部,俏丽风骚,除了她在县中学当总务的丈夫蒙在鼓里之外,大多数人都知道她外号叫潘金莲,那么凡是和她有染的男人则被称之为西门庆。
为了区别,男人姓刘,就叫刘西门庆,姓廖,就叫廖西门庆,依此类推,可想而知周长江不可能不是周西门庆——他可是西门镇第一个拿大哥大的人。
李小萌的房门居然是周长江来开,因为周长江听到敲门以为是去上班的李小萌子又回来了。
但开门却见是马山。
双方都吃一惊。
周长江说马哥你也来找李小萌呀?
马山说不是。
周长江说人都来了还说不是?
是就是呗,我不在乎。
不过李小萌不在。
马山说我是来找你的。
周长江说找我?
你到李小萌这里来找我?
马山说因为我估计你在这。
周长江说找我有什么事?
马山关上门,说昨晚是不是你送我回家?
周长江说是呀?
马山说还有谁?
周长江说我和你妹夫的一个哥们,在县里面,叫田肖人。
马山说我有一样东西是不是你们帮保管了?
周长江说没有呀?
什么东西?
马山说什么东西不用我说,你们拿了你们就懂。
周长江说我不懂,我真的没拿。
马山说别开玩笑,这可开不得玩笑。
周长江说我不开玩笑。
马山说不是你拿,就是田肖人拿。
周长江说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拿。
马山说长江,看在你哥哥是我的战友而你是我妹夫的哥们这层关系上,我先把好话说在前头,我的东西你们拿了就拿了,马上还给我,我当是你们做好事,我谢谢你们。
但如果你们拿了不交出来,不还我,那……马山欲言又止,因为他觉得下面想说的话不用说周长江也明白。
但周长江说马哥,你说来说去,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马山瞠目结舌,像一个被无耻之徒惹怒而引起血压升高或心绞痛的好人,他指着周长江说你,你你……马山连说了三个你,也讲不下去,像一个结巴。
刚才是能把话讲完不讲,现在是想讲讲不出。
我什么?
周长江说,我送你回家到头来反而被你诬陷拿你东西?
我拿你什么东西了?
你有什么东西好拿的?
你有钱吗?
或者你有文物、金元宝?
周长江口气很硬,像一个没有被抓住把柄而又被纪委叫去问话的党政干部。
他点了钱、金元宝等几样东西,那都是马山没有或缺乏的,而马山具备并且关心的,他就是不点。
他为什么不提手枪?
马山想,他知道一个警察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手枪。
马山还记得两年前有一次执行任务,为了与指挥部联络方便,他去跟周长江借手机。
那时候西门镇刚开通程控移动电话,有手机的人寥寥无几,只有镇长、书记和最早阔起来的生意人才有。
那么作为财富或权力象征的(大哥大)手机,号称西门镇最年轻的阔爷周长江不可能不买,而且是第一个买——邮电所放出几个吉祥的号码来拍卖,引人注目的一个号是9018018,最终被周长江以两万元(不含入网费和机身费)的标价获得。
这给当时已露富摆阔的周长江更显尊贵。
马山那时想,我战友的弟弟真有出息。
周黄河,你在天之灵如果有知你弟弟这么出息,可以含慰于九泉了。
周黄河与马山同于1983年入伍,又同在一个班。
1984年5月16日,周黄河牺牲于法卡山。
1986年马山退伍复员回到西门镇时,周长江高中还未毕业。
马山考试被录用为警察那年,周长江高考落榜,在街上摆起了小烟摊。
马山见了还说长江,再考一次吧,经济上我可以支持你了。
周长江说马哥,谢谢你,你要支持我的话就跟我买烟,而且这是最好的支持。
马山无奈,掏钱买烟,而且一买就是两条。
马山习惯抽烟就是从那时开始。
转眼几年过去,马山在周长江面前,已不敢再说关心体贴的话了。
周长江已俨然是老板派头,有随从,有摩托车。
现在又有大哥大—— 长江,有一件事求你支持。
马山记得当时这么说。
把你的大哥大借给我用一个晚上。
周长江说不行。
就一个晚上明天早上一定还你。
周长江说不行。
借钱可以,我宁可借钱给你,一年两年不还都无所谓。
但手机不能借。
为什么不能借?
马山说,我不是乱借你的手机有急用才借。
周长江说我问你,你的手枪能借吗?
不能吧?
我是做生意的,手机就像你当警察的手枪一样,离不了身的。
马山哑口无言,悻悻地走开。
回到派出所,从腰后拔出手枪,摆在掌上,像把商品放在秤盘上。
他把手掌高高举起,手臂像失重的秤杆一样下钭。
我操,他想,原来是拿手枪的份量重威风,现在是拿手机的人牛×!
现在的人拿手机,就像或相当于过去的人拿手枪一样。
马山想起以前跟周长江借手机受到的冷遇,现在又被奚落,更是怨中添恨,像是雪上加霜,或像火上添油。
周长江,你听着。
没有我要找而找不到的东西。
我的东西我一定能找到,非找到不可!
4 下午,马山到派出所,准备把丢枪的事向所长报告,因为他已经找了一个上午和中午,寻问了与婚宴有关的主要人员,都没有他要找的失物——离开周长江后,他还去了大壮饭店,那是昨天举行婚宴的地方。
饭店老板常建军把所有服务员集中到大厅,像士兵一样排好队,然后说有谁捡到东西没有?
拾金不昧者重重有赏!
服务员中有的说捡到打火机,有的说捡到半包香烟,还有的说捡到手套一只,就是没有说捡到手枪的。
马山听了直摇头。
老板常建军说你们捡到的这些东西,全是该雷锋和小学生捡的,不算,不能得奖!
然后宣布解散。
马山便又以饭店作为起点,沿着回家的路线走。
他在每一个可疑的地点都停下来,下车走一走,环顾一番,借以勾起对昨天晚上的一些记忆。
临近西门镇中学的时候,在一块已经被卖掉但还没有兴建楼宅的水田边,马山忽然想起昨晚上他中途下过一次车,因为他要撒尿。
他记得撒尿的地方黑黪黪的没有灯火,并且尿着落的声音特别,那是水浇到水里的反响,像雨点敲打河的表面。
这一带没有河,像河的地方无疑是这块灌满了水的水田。
另外,马山记得他似乎还大便了。
那么,枪是不是在大便的时候掉进水田里了呢?
马山想到这里,毫不犹豫地脱掉鞋袜,赤脚走进水田里。
水田里的水浸到马山的膝盖以下,但刺骨的感觉却遍及全身。
这是元月的水。
马山弯着腰,两只手像犁铧一样插在水里泥里,然后一步一步地移动。
他的姿势动作像是插秧,但更像是摸鱼。
摸索的时候,不断地有人路过,大都认识马山,几乎都问马公安,摸什么呐?
马山就说摸几条泥鳅,给老人煮汤补身。
后来西门镇中学放学了,成百上千的学生像无缰的马群飞奔而过,但也有不少停下来,他们大都是韩芸的学生,好奇地观看他们的班主任或任课老师的丈夫,在没有秧苗的水田里干什么?
当一无所获而浑身泥污的马山回到家里,妻子韩芸说你怎么啦?
又喝醉了摔进田里是不是?
马山说不是。
派出所所长韦解放一见马山,说马山,我们谈一谈。
马山看所长一本正经,并且不叫他人头马而叫大名,心想我的枪是不是已经被人捡到交到派出所了?
我正要跟他谈手枪的事哩。
所长韦解放把马山带进所长办公室坐下后,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表。
马山看见是一份表,心里既遗憾又紧张,怎么是一份表呢?
他想。
他希望所长拿出的是一把枪,他的编号为000247的五四手枪。
所长韦解放先把表放在桌上,说马山局里1997年度先进个人,今天上午经过所领导讨论研究,认为你在去年的工作中,积极努力,不怕困难,勇于斗争,破案率高,所以决定报你。
你把表填一下,交给我,然后上报。
马山听了摆手,说不不不,我不要先进,我当不了先进。
韦解放说你当不了先进谁当先进?
去年好几起特大杀人抢劫案都是你主力告破的,功劳不先归你归谁?
马山说归派出所,归领导。
韦解放说那是集体。
先进集体局里也让我们所报材料。
先进集体我们所有希望得,先进个人我们报你把握最大。
马山说不行,我不行。
韦解放说这次评上先进是有奖金的,你以为跟以前一样?
据说先进集体拿三万,先进个人是三千。
有这份奖金,我们不是好过年吗?
你不是更好过吗?
马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韦解放打断说我懂你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也有不少的缺点毛病,比如说爱喝酒呀,不爱参加理论学习呀,爱破大案不爱抓赌抓嫖呀,但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毛泽东那么高瞻远瞩的人物选老婆还选错了呢,前面几个都不错,就是后面选江青选错了。
告诉你,这次评先进比的是谁破的案多。
你不仅破的案多,而且都是大案要案,局里口头表扬了你几次,只有推你当了先进我们所才有希望拿到先进集体。
就像……就像一个运动队,只有有人拿了冠军,运动队才有荣誉一样,而你是夺冠军的最佳人选。
所长韦解放一席话,像一块香嫩而发烫的豆腐,含在马山的喉咙,既不便出来,又难以消受。
哎哟所长,这可难为我了,马山说。
第二天,马山填好表格,交给所长韦解放,然后说所长,我想请几天假。
韦解放说好的。
马山说我岳父的病最近恶化,西医是没治了,我想跑一跑,找些民间的中草药试一试。
韦解放说我看你对你岳父比对自己亲生老子还好。
马山说哪里,因为我老头子现在身体还硬朗,所以你看不到我的孝心。
韦解放说也是,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你肯定是个例外。
马山回到家里对妻子说韩芸,领导刚布置给我一个秘密任务,这几天回得了家回不了家都说不定。
韩芸说有任务你就去呗。
她言外之意,是我什么时候拖过你的后腿?
马山说这次任务要花销,因为是秘密,所以不便借公款,开支将由个人先垫,完成任务了再报销。
他言外之意是请妻子给钱, 韩芸当然不会听不懂。
她说存折在书里,《毛泽东选集》第三卷,我告诉过你,用钱你就拿去取呗。
马山从书架上找到《毛泽东选集》,取下第三卷,翻出存折,见还剩一千元存款。
韩芸说够不够?
不够我去跟学校借点?
马山说够了。
他有些感动地看着妻子,觉得妻子刀子嘴,其实豆腐心,跟他结婚八年,没攒下几个钱。
当然攒不了钱的原因之一是前几年岳父患癌症做手术,补贴了不少,再加上挨宰那几千块,欠款前年才还完。
终于又有了几千元存款,马山的妹妹又结婚。
妹妹马华虽然嫁的是个富户人家,但作哥哥的礼金不能轻薄。
马山原打算送一千,但妻子韩芸提高到两千。
马山觉得妻子在家境拮据的情况下能做到这点,难能可贵。
妻子韩芸是西门镇中学的语文教师,十年前从师范学院毕业,工作第二年力排众议和众多追求者,嫁给了连中专文凭也没有的马山,让许多人喟叹和嫉羡不已,更让马山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马山说等一下你没有课吧?
韩芸说没有。
马西山就用手揽过妻子,发生亲热的信号。
韩芸埋怨说你想一想,多久没碰我了?
但身体非常温顺和情愿地跟从丈夫。
在床上,马山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和妻子怎么帮助,都不能行事。
他的心老是被一把枪逼着,脑子里凉溲溲的,根本兴奋不起来。
韩芸说我叫你戒酒你不戒,现在见了吧?
马山说我戒,从今后往后我一定戒。
韩芸说你能戒得了吗?
马山说我保证我能,不信过几天我回来你看。
韩芸说我看你这把枪是对别人雄头而对自己老婆发蔫。
马山说冤枉,它可是对你忠心耿耿,从一不二!
韩芸不禁发笑。
5 远远地,马山看见周长江住宅的门开了,一道亮光像水一样从门口泻出来,然后是周长江走出来,身着黑色的皮衣,像一头熊。
他边戴手套边顾看左右。
有人在住宅里把门关上。
住宅外有一辆铃木王摩托车,马山认识是周长江自己的,它表明周长江在住宅里,所以马山据此在偏僻处守望,从上午到现在,他已经了蹲坑近十个小时。
另一辆铃木王摩托车也像他一样蹲着,那是他跟“自强”摩托车修理店老板何树强借用的。
何树强是马山的战友,十三年前周长江的哥哥周黄河刚牺牲不到一个月,他踩中敌方埋设的一颗地雷,战争给他留下了一条性命,却要走了他男人的根。
他痛不欲生或生不如死地回到镇上,在人们的同情、耻笑和遗忘中苦难地活着。
后来是马山的鼓励和支持,帮助他筹措开起了摩托车修理店。
修理店开张后,门前廖落,马山几乎拜见了西门镇所有的摩托车主,动员和奉劝他们一旦摩托车坏了,就拿到“自强”摩托车修理店去修,以至于人人认为“自强”其实是马山开的店,何树强不过是代理而已,真正的主子是马山。
也正因为如此认识,人们才把摩托车送来“自强”修理,就像不看僧面看佛面。
然而只有何树强最清楚,马山从来没有从店里拿过一分钱。
在这个镇上,惟独他对马山知根究底。
所以当马山第一次有求于他借一辆摩托车的时候,他把最好的车推出来。
“铃木王”,西门镇为数不多的名车之一。
何树强说这是他自己新买的车,请马山尽管使用。
现在,周长江跨上他的“铃木王”,与此同时,马山也跨上何树强的“铃木王”。
两辆名车像两匹骏马,分别承载着西门镇两名勇敢的男人,具体地说是一名敢赚钱的男人和一名敢不要命的男人。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或者说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在同一条道和同一方向相距甚远地行动着。
这是刮着寒风的晚上。
出了西门镇,马山只见一道车灯,像鬼火一样在前方摇曳。
他虽然看不见周长江,但是他知道周长江就在车灯的后面,像幕后的导演。
他也听不见前方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那么后面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也不可能被前方听到,况且现在是逆风。
但是马山无论如何是不能开灯的,他怕周长江知道有人跟踪。
他只能摸黑行驶,这是他当警察锻炼出来的一门绝技。
后来,车灯熄灭了,或者说消失了,因为前方出现了更明亮的灯光,将其淹没,像河水纳入溪水。
马山被前方明亮的灯光吸引,或感到诧异。
此地已远离城镇,也不靠近村庄,竟然也有像村庄准确地说是像营房和学校一样的亮光?!
这是哪里?
马山在黑暗里观望光明前景,像在荒漠里看海市蜃楼。
一股浓烈的卷烟的味道在这时候扑入马山的鼻孔和肺腑,像刺骨的风。
敏锐的马山立刻警觉,这是一个生产名优假烟的地方!
他把摩托车推到一个土坎或一个坟墓边放倒,然后蹑手蹑脚地向灯亮的地方靠近。
这原来曾经是部队的一个营地,很多年以前部队撤走了,改为干校,又改为农校。
农校办不下去了,又改为养猪场。
1975年大旱,颗粒无收,猪场破产,木瓦门梁全被拆卖,只剩下墙。
想不到许多年后,有人把这里重新修膳,办起了工厂。
马山没有来过这里,但清楚这里的变迁,除了现在变成生产假烟的工厂。
他之所以没到过这里,是因为这已经超出西门镇的地界。
它的西边是西门镇,东边是东门镇,北边是北山乡,用线一画或心领神会,就是“金三角”——马山立即联想到位于中国、缅甸和泰国边境上那块长满罂粟的土地,并仿佛身临其境。
他潜进工厂,像猫入林莽、官上贼船。
他躲在一箱又一箱堆砌如山的“红塔山”、“阿诗玛”“红梅”等烟的背面,不敢使身体暴露。
但是他的目光可以透过烟箱的隙缝,投落在卷烟的机器和操纵机器的人身上。
他看见三个他认识的人:周长江、梁青天和田肖人。
他们在厂房里巡视,对操作的工人指指点点,像下基层或企业视察和指导工作的官员。
三个人里田肖人的职权似乎最高,因为他居中,周长江和梁青天在其左右,还时不时对他言语,像是做汇报。
梁青天呀梁青天,你怎么能跟这些家伙搞在一起!
马山在心里对妹夫埋怨说,你知不知道搞假烟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
你做牢不要紧,但是把我妹妹给坑了。
我早知道你是这样子,绝不同意我妹妹嫁给你。
现在这两个家伙拉拢你下水不算,还把我的枪给偷了。
我的枪肯定是这两个家伙中的一个拿的,或者是合谋拿的。
梁青天梁青天,如果你把我当是你内兄,就帮我把枪要回来,至少帮探明枪是不是在他们身上,在谁身上?
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你搞假烟的事我可以想办法放过你。
马山藏在烟山里意念妹夫,同时想法和等待时机使妹夫从周长江和田肖人的身边走开。
机会终于有了。
梁青天出了厂房去野地里拉屎。
马山从钻进来的破洞里退出去。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摁住了光屁股的妹夫,并捂住妹夫的嘴。
是我,马山轻轻说,然后松开手。
梁青天说哥?
黑黝黝的野地里谁也看不清谁,但声音是清楚的。
马山说我们是来打假的,想不到你也有份。
梁青天说哥,我不是主要的,主要的不是我。
马山说但是你脱不掉,我们来了很多人,就埋伏在厂房四周。
梁青天说哥,放过我这回。
马山说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必须做一件事,你要老实,否则别怪我帮不了你。
梁青天说一定一定。
马山说你先擦干屁股把裤子穿好。
梁青天擦干屁股穿好裤子。
马山说我问你,周长江和田肖人身上有没有枪?
梁青天说没有。
马山说真没有?
梁青天说反正我知道没有,我从没见过他们有枪。
马山说他们以前没有,说不定现在就有了呢?
梁青天说那我搞不清楚。
马山说你进去搞清楚,他们有没有枪?
你搞清楚了,算你立功,搞不清楚,发生意外你罪加一等。
梁青天说你告诉我怎么办吧?
马山就告诉梁青天怎么办。
梁青天走进厂房,对田肖人和周长江说我拉屎的时候,听到有咚咚咚很多人跑步的声音,向这边围过来,好像还有拉枪栓的声音,你们快去看看。
周长江一听,慌忙说道他们对我们动手了。
田肖人说他妈的,拿了我们多少钱也没放过我们。
梁青天说怎么办?
跟他们干了?
田肖人说拿什么跟他们干?
人家人多,又有枪,我们一支枪也没有,人手又少。
耗子舔猫×,不是找死么?
周长江说想办法,跑吧。
田肖人吩附周长江、梁青天先躲在杂物里,说等他们冲进来的时候,趁乱逃走。
三人立即就找地方躲起来,可躲了很久,也没见什么动静。
田肖人示意梁青天出去看看。
梁青天硬着头皮出了厂房,摸到原来拉屎的地方,对马山说没枪。
马山说你保证没有?
梁青天说我保证。
马山说好,你回去稳住他们,就说原来是一群野狗在互相追赶,还有刮风。
梁青天说那我被抓了你怎么帮我解脱?
马山说我就说你是派出所的线人,卧底。
马山骑着摩托车返回西门镇。
但他没有回家,而是让何树强赶紧给他弄吃的,因为他已经饿扁了。
然后他就在何树强那里睡了。
韦解放见了马山,说这么快就上班啦?
搞到什么灵丹妙药了没有?
马山说还没有。
我去寻访民间医生的途中,偶然发现一个造假烟的地方,所以返回来,向领导报告。
韦解放说是吗?
好。
马山说就在西门镇和东门镇、北山乡交界的地方,原来部队的驻地。
韦解放说知道了。
马山说把行动的任务交给我吧,那里情况我熟。
韦解放说你先抓药去吧,这个事不是说行动就能行动。
两镇一乡交界的地方,哪能是光我们一个派出所动得了?
要行动的话,需要几个乡镇统一,还要协同工商、技术监督等部门。
这个事不仅我指挥不动,镇长也指挥不动,要县长至少副县长才行。
马山一听,说我太不自量力了。
韦解放说总之我会向上级汇报,我会说线索是你查获的。
马山说这个不必。
韦解放说你赶紧抓药去吧,假烟多造几箱不死人,你岳父的病可延误不得。
从派出所出来,马山还真去看了岳父。
他提着一包东西,不过不是药,而是两斤羊肉。
岳父是退休的粮所干部,或者说是停薪留职的干部更准确些,因为粮所早就名存实亡了,工资很久没有领到了,他原来治病的医药费还是粮所卖了路边的晒坪给报销的。
这已很让岳父感激不尽。
他现在住在旧街的祖宅里,由小儿子照顾。
马山来的时候,他正在家门口全神贯注地和别人下棋。
马山把羊肉拿进家里。
岳母去世了,小舅子不见在家。
马山把羊肉洗好切好,放到锅里去炖。
然后到门口看岳父下棋。
岳父的棋下得很臭,马山忍不住出声并动手去纠正,岳父才知道女婿来了。
马山帮岳父把对手打败了,对手不服气,要求和马山下。
岳父让位。
马山和对手连杀几盘,尽是输。
他原以为下棋可以暂时忘却一切,就像岳父只有下棋的时候才忘却自己是个病人一样。
殊不知棋局上杀气腾腾,扑朔迷离,尤其棋子吃掉棋子的叭叭声,像恐怖的枪响。
每当一个棋子被吃掉,他觉得就像是一个人被打死了一样。
棋下到最后,羊肉炖烂了,还有锅头。
6 县公安局发来通知,西门镇派出所和马山分别评上了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请派出所一名领导和马山到县里领奖。
所长韦解放收到通知,像一名实现目标的教练员或领队如释重负和欣慰。
他当所长快五年,西门镇派出所还是第一次评上先进集体。
在以往的几年里,每年离先进总是差那么一点,不是办案经费超支,就是某干警对涉嫌疑人动作言语粗暴被状告等等。
阿弥陀佛,去年一年安然无恙地度过去了,韦解放扬眉吐气,像农民脱贫翻身一样。
他把通知通知马山。
马山说这么快就评出来了?
韦解放说快过年了嘛,当然快。
马山说我看我就不去了。
韦解放说去,你怎么能不去呢?
马山看着情绪高涨的所长,有苦难言。
表彰大会是下午举行,所以韦解放和马山上午才出发。
车是跟镇府借的,桑塔那。
派出所有一辆吉普,但韦解放说领奖怎么能坐吉普去?
他跟镇长一说,镇长李勇宁愉快地借出自己的专车,还说回来后要设宴祝贺。
西门镇离县城三十公里,路不是很好走,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韦解放把车开进县府招待所,说今晚我们不回去了。
一年到头,痛饮一次。
局里喝酒有几个高手,但我们要收拾他们,联合其他派出所,主要看你。
马山连忙说我不行,我不喝。
因为还有时间,韦解放要去看在县中读书的儿子。
马山说你去吧。
韦解放走后,马山也离开房间,又走出招待所,像散步一样来到街上。
春节临近,街市上人头攒动,像大雨降临前的蚂蚁。
密集的摊位占道摆设,堆满各种各样的年货。
马山无心购买,但又不撤离,像是当班的巡警。
然而他还是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因为摊位上各式仿真手枪,像磁铁一样把他吸住。
他拿起一把五四式手枪,端详着。
这把五四真像我那把五四,他心想,真像,太像了,连我当警察的肉眼看,都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摆在摊位上而是拿在歹徒手里,我肯定以为是真的。
多少钱一把?
他说。
十块。
摊主说。
买一把。
马山说。
他付出十元钱。
一转身,马山便把手枪插在裤腰上,那放空了好几天的枪套,重新插进手枪,像剑放在剑鞘里或像珠宝放在珠宝盒里。
警服上装没有完全把枪盖住,露出一小截枪管,像脚拇指从破鞋里露出一样。
下午,颁完先进集体的奖后,马山被叫上台领奖。
全局先进个人一共十个,比先进集体多五个。
马山排在第六,站队正好在中间,所以给他发奖的是公安局长樊家智。
樊局长与他握手后先把荣誉证书给他,再递过写着3000元的红包。
马山把这两件东西拿在手上,像其他人一样转身面向观众。
有九个人把荣誉证书和红包扬起来,像夺标的运动员挥举鲜花和金杯一样,只有马山没扬。
他显得不高兴,看上去他给人的感觉是嫌3000元奖金太少。
回到座位上,韦解放说本山,你怎么啦?
马山说没什么。
韦解放说没事吧?
马山说没事。
会餐的时候,马山看有一桌坐妇女最多,就坐到那一桌去,目的是少喝酒。
韦解放则相反,他很想把马山调过去,以壮酒力,但又怕马山不高兴,只好决心孤军作战。
会餐持续了四个小时,到晚上十点才散光。
马山搀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韦解放回到招待所的房间,一放倒,还来不及替他洗脸脱鞋,就听到了呼噜声。
马山给韦解放脱鞋后,卸下韦解放的手枪,连同集体个人共33000元奖金,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他呆呆地看着不省人事的韦解放,心想我妹妹结婚那天,我就像他这样。
半夜,忽然有人敲门。
马山坐起来问谁呀?
门外的人说是我。
马山下床把灯打开,再把门打开,看见是公安局刑侦队的黄杰。
他的弟弟就是黄恩,和马山一个派出所的。
黄杰说,你们所打电话来,李小萌被杀了。
马山一惊,开口就问是枪杀,还是刀杀?
李小萌躺在她住所的地板上,或者说倒在自己的血泊里,当然血已经凝结,颜色也不鲜红了。
她穿着睡裙,但床上的棉被枕头还叠放得整整齐齐的。
伤口在胸前,只有一处,有一寸大,但是非常深刻。
裤衩还穿着。
屋里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
而墙上多了一行血书:杀人者武松!
血书是手指写的,墙根丢着一根断指,拾起一验,是李小萌的右手食指。
蘸的当然也是李小萌的血。
是刀杀。
马山说。
他看公安局刑侦队的黄杰,又看所长韦解放。
黄杰点头。
韦解放说说下去。
他的酒此时已经醒了,从县城回西门镇的路上,马山不断地揉他的太阳穴和掐他的人中。
开车的是黄杰。
凶手既不是想行奸,也不是想行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人!
马山又说。
杀人的动机和杀手是什么人?
那要等抓到凶手以后才知道,马山说,不过我推断,杀人的动机是锄奸,杀人者是对李小萌的淫荡刻骨仇视的人。
他留言杀人者武松,意思就很明显,而李小萌的称号是潘金莲。
那么凶手很可能是李小萌的丈夫或她丈夫的弟弟?
黄杰说,李小萌的丈夫是谁?
有没有兄弟?
黄杰的弟弟黄恩回答说,唐松庆,县中学的总务,好像没有兄弟。
不过昨晚唐松庆没有回西门镇,他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李小萌被杀。
黄杰说赶快派人先把他监视起来。
韦解放对黄恩说黄恩,你去吧。
黄恩说是。
然后立即驱车去县城。
黄杰说是谁报的案?
派出所民警何炳军说一个匿名男人,通过电话只说李小萌死了,去收尸吧,就把电话挂断了。
马山说毫无疑问,报案人就是凶手。
杀人者武松?
黄杰一边说一边琢磨,有意思,《水浒》前几天刚播到武松杀嫂,现在就有人出来效仿了。
马山一听,猛然说不好!
他还要杀人!
黄杰说为什么?
马山说凶手自称武松,杀了公认是潘金莲的李小萌,那么他肯定还要杀西门庆!
谁是西门庆?
黄杰说。
凡是和她通奸的男人,都是。
除了他丈夫。
黄杰说那么有多少个西门庆?
马山不语。
韦解放也不语。
在场的人都不语。
大家面面相觑,仿佛一无所知,又仿佛心照不宣。
黄杰说那要把西门庆都保护起来才是,否则又要出人命。
7 黄恩从县城打来电话,说李小萌的丈夫唐松庆现在在公安局,不过这两天他都没有离开县城,并有无数证人证明。
另外他没有兄弟。
韦解放说叫局里把他放了吧,让他回来处理后事。
这时候是上午十点,大部分干警已撤回派出所。
韦解放见大部份人都在,就决定把三万元奖金分了。
派出所有十五名干警,正好一人两千。
马山说把我那三千元也充进去吧。
韦解放说这哪成,三千元是你的,集体的你一样有份。
马山说要不三千元充进去,要不两千元我不要了。
韦解放说你有这个意思就行了,该要的你全部都要要。
马山怀揣着一共五千元的奖金,觉得是个负担,便想先拿回家去放,最主要的还是想让妻子尽早高兴。
但是他在路上被周长江拦住了。
周长江将摩托车横在马山的自行车前,两腿蹭地,像支架一样撑着摩托车。
他说马哥,到我家去坐一坐吧。
马山说不坐,我没空。
周长江说马哥,求你了,帮帮我。
马山帮你什么?
周长江说我现在很危险。
有人开始杀人了。
马山说你知道有人被杀了?
周长江说这么小的地方,能不知道吗?
何况……。
马山说何况是李小萌。
周长江苦笑说我和李小萌的事你是知道的,很多人都知道。
那人杀了李小萌,下一个肯定想杀我。
马山说你挺敏感的。
周长江说人命关天,不提防不行。
马山说你想要我怎么样?
周长江说我想请你保护我,专门跟着我,每天一百元,直到抓到凶手为止。
马山说就是说你想请我做你保镖?
周长江说可以这么说。
马山说每天一百元,凶手要是十年抓不到呢,你怎么办?
周长江说不会的。
马山说不会?
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我爱办多久就多久。
周长江双手抱拳,说哎哟马哥,求你了。
以前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原谅。
马山说好吧,我尽能力帮你,但是你不要用钱请我。
有钱你留着给那个要杀你的人,他用刀抵着你心口的时候,当面给他,求他不要杀你。
只怕他不稀罕钱,像我一样。
周长江说好马哥,我服了你了。
这个时候,马山的BP机响了。
周长江迅速递上大哥大,马山想起以前跟周长江借大哥大借不到,现在正好相反,不由一笑。
但他还是接过大哥大。
是所长韦解放呼他。
韦解放说你赶紧回派出所,有事。
马山转身回走,周长江紧跟着。
马山说你跟我干什么?
周长江说从现在起我哪也不敢去,你到哪我到哪。
马山说好吧,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到派出所,韦解放说中午镇长请我们吃饭。
周长江说我也参加。
我买单。
派出所干警除了值班人员之外,全都赴宴,加上黄杰、周长江。
镇长李勇宁订了两桌酒席,全部坐满。
他指定马山和他坐一桌。
马山说领导坐领导坐。
李镇长说你是功臣呀。
韦解放说坐吧,没有几个领导,坐得下。
马山就依了。
周长江从另一桌过来,对李镇长耳语说由我买单。
李镇长点头,说那你也坐这吧。
周长江便坐下不走了。
李镇长端起酒杯,还站起来,说同志们,我代表镇党委和政府,祝贺我们西门镇派出所光荣评上县公安局先进集体,祝贺马山同志评上先进个人,为了荣誉,干杯!
干杯!
马山喝了一杯酒后,又敬了李镇长一杯,就不喝了,谁敬都不喝。
他说我正在办案,不能喝,敬酒的人就不勉强他,都说你随意,我喝完。
因为他们都知道马山说的案指的是李小萌被杀事件。
但酒桌上谁也不提李小萌,仿佛李小萌之死不足为奇,可事实上这起杀人案非常新奇,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凶手的留言——杀人者武松!
尽管这是对一千多年前英雄武松或当下火爆的电视连续剧《水浒传》里演员的模仿。
有人把李小萌杀了,居然以英雄自居,你说奇不奇?
李小萌是漂亮风骚的女人,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可人家舞跳得好,歌唱得更好,西门镇每年组织节目搞晚会和到县里参加会演,哪一次不是李小萌一手操办?
这也是事实。
她是西门镇的美人、名人,她活着的时候人们经常在背后议论她以及和她相关的男人,捕捉她的风流韵事并加以传播。
但如今这位美人、名人死了,人们的反应竟十分淡漠,就好像死了一个普通的老太婆一样。
也许是因为周长江在场,他是明目张胆和李小萌通奸的人,是第1号西门庆。
凶手如果继续杀人的话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周长江。
所以周长江一反常态像跟屁虫一样跟着马山,聪明的警察们的言谈非常聪明和谨慎,连镇长也保持沉默。
再说这顿宴席虽然是以镇府的名义请客,但买单的是周长江,谁还会提李小萌呢?
宴席到下午快上班的时间才结束。
人疏散的时候,所长韦解放单独把马山叫到僻静处,说本山,有人想跟我们派出所借把枪。
马山说谁?
李镇长,韦解放说,你知道就行了。
他为什么要借枪?
这还不明白?
韦解放说,防身呗。
马山说他知道有人要杀他?
韦解放说这还不是你推理的吗?
你说凶手杀了李小萌,肯定还要再杀人。
所以镇长才不得不借枪以防万一。
马山说可是枪是不能借的呀。
韦解放说他是镇长。
暂时借给他,等凶手抓到了就要回来。
马山说我们派个警察跟着他不是更好吗?
再说李镇长不一定很危险,因为他不像周长江那么明目张胆,连我都不知道,现在你说了我才知道。
最危险的是周长江。
有备无患,韦解放说。
正因为知道李小萌和李镇长的关系的人少,所以派个警察保护他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还是借把枪妥当些。
马山说既然是领导说借就借吧。
韦解放说那你把你的枪借给他。
因为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马山断然说不行!
韦解放说借枪这件事我负责,你放心。
马山说不行呀,所长。
为什么不行?
韦解放说。
马山这时候就想说我的枪已经丢了好多天了,因为我以为我能把枪找回来,主要因为要评先进,我怕影响集体评先进才没有说。
但是马山又想如果这时候这么说,事情不是搞乱了吗?
李小萌的案子还没破,又再添一起事件,一时扯不清楚,不要说李小萌的案子破不了,恐怕枪也找不回来。
丢枪的事还是等李小萌的案子破了再说吧。
韦解放见马山缄口不语,不知道他在想事,以为是用沉默方式坚定地拒绝,就说那好吧,我把我的枪借给他。
韦解放显得很不高兴。
马山想我的枪如果不丢的话,我肯定只得借出去,借给镇长了。
8 那几天里,周长江和马山可谓是形影不离。
马山走到哪,周长江果然跟到哪,像一条奴颜婢膝的狗。
有一次去饭店吃饭,马山上厕所,周长江也跟着去。
两人站在那里,马山酣畅淋漓,而周长江引而不发,像患了性病,事实上他没有尿。
马山说你怕死怕到这个地步?
周长江说生活好了,当然怕死。
马山说你坏事做得太多,所以有人才要杀你。
周长江说通奸又不犯法。
马山说除了通奸,你还干别的坏事没有?
周长江说没有。
马山盯着周长江,说你敢说没有?
周长江说你说我干什么嘛?
马山说造假烟你承认不承认?
他拉上裤子拉链,说你不承认我撇开你不管,让你送死。
周长江连忙说马哥,你圣明。
可造假烟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坏事,相反是对地方经济的一种贡献。
你想想,县里镇里号召农民大量种烟,可烟叶种出来又卖不出去,如果我们不收买的话。
我们卷的烟不假,只是牌子是假的。
但如果我们不冒牌,生产的卷烟如何销得出去?
马山说立刻停手吧,否则马上就捣毁你们的假烟加工厂。
周长江惊疑地说不会吧?
马山说不会?
为什么不会?
周长江说我们可是照章纳税的,西门镇、东门镇、北山乡都来跟我们收钱,没有哪一次我们不给。
把我们收拾了,对农民利益有什么好处,对地方财政有什么好处?
马山说我妹夫梁青天跟你们干什么?
周长江说他主要负责生产,我负责销售。
马山说田肖人呢?
周长江说他负责联络、保护。
马山说田肖人是什么人?
周长江说你不懂呀?
他是田副县长的儿子。
马山说你相信田副县长的儿子就能一手遮天吗?
周长江说我不知道,反正天塌下来由他顶着,我们只是小工头而已。
马山说你们要干你们干,别拉拢我妹夫了。
周长江说这可由不得我,马哥,他不是小孩。
马山说你不想早死、找死就听我的话,都别干了。
周长江说过了这难再说吧。
两人在厕所里呆了半天,像同时吃了什么馊菜拉痢不止一样。
到了晚上,马山回家,周长江也跟着。
马山只好把女儿叫过来同床,腾出房间给周长江睡。
妻子韩芸见西门镇的富翁跟丈夫这么亲密,觉得荣幸又觉得奇怪。
掩门睡觉的时候,她问丈夫说本山,你和他合伙在做什么生意?
马山就把实情告诉妻子。
韩芸说这种人你保护他做什么?
死了可以净化社会风气。
马山说有什么办法,只要法律不规定通奸像贩毒一样触犯刑律,我还得保护他。
第二天早上,临出门时周长江把一千元钱送给英英,说这是叔叔给你的压岁钱。
英英说还没过年呢。
韩芸说英英说得对,不过年这钱不能要。
周长江说没关系,迟早一样。
韩芸说你不图吉利我们还想图吉利呢,好像你不打算过年了似的。
周长江一听,赶紧把钱收回,说过了年再给,再给。
终于马山忍不住说长江,你这样跟我太紧不行。
凶手不会出现的。
你要跟我保持距离,单独活动,把凶手引出来。
我暗中保护你。
周长江一听,说马哥,我给你跪下了,求你千万别让我这样。
你想别的办法吧。
马山说除了这样,没别的办法。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凶手不出来,案子不破,我就做不了别的事。
冒一次险吧,离我远点,我保证你死不了。
周长江坚决不答应。
他咬住马山不放,像一只蚂蝗。
这样到了农历十二月二十七。
9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马山坐在派出所里,听黄杰诉苦。
他说我原定明天跟老婆回她家过年的。
老婆是省城的人哪,下嫁给我这个在县里当警察的。
大年三十要是不陪她回去跟她父母过,真对不起她。
其实这个案有你马山老弟就够了。
你破案的水平是拔尖的,用不着我留在这里督什么查。
你破不了的案,我也破不了。
马山说哪里的话,你是县局的,我是协助你。
黄杰说其实如果不是考虑你妻子难调动的话,你早已是县局的人了。
马山说不不,我在这里挺好。
黄杰说这样守株待兔不是办法啊,我要过年。
马山瞥了一眼在派出所围墙内踱步的周长江,巴不得把他推出去。
狼什么时候开始对猎人有恃无恐的?
他想。
这时,有电话来,找马山。
马山说是我。
我是何树强。
对方说。
树强,有什么事?
马山问战友。
请你放开周长江,让他离你远点!
何树强说。
为什么?
我要让他死。
为什么?
难道你觉得这种人不该死吗?
你那么寸步不离地保护他做什么?
李小萌是不是你杀的?
马山忽然警觉或醒悟地说。
是的,那淫妇是我杀的。
何树强说。
为什么?
李小萌是什么货色,还用问我为什么?
树强你好糊涂,马山说,自首吧。
我会自首的,何树强说,但要杀了周长江以后。
马山说不行,你不能再杀人。
我要杀,何树强说,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你放开他,杀了他我就自首。
不行,我不会让你得手的。
这不是给不给好处的问题,马山说,他是公民,而我是警察。
何树强说我再问你,你放不放?
马山说不放,你自首吧。
何树强说那我只好当你的面,把他打死。
除非他不再跟你在一起,否则我让他吃子弹。
马山说你有枪?
何树强说是的,而且是你的枪。
马山如雷轰顶,说想不到竟然是你?
何树强说本山对不起,我并不愿这么做,但我确实需要。
何树强说你妹妹婚宴那天,我趁你喝醉的时候摸走的。
说下去。
我想杀李小萌和周长江,怕刀杀不死,就用枪干掉他们,然后不自首的话就用枪自杀。
难道你不考虑这么做把我给坑害了吗?
对不起,本山,因为要枪的话只有从你身上才能搞到。
因为我是你的战友?
是的,因为你对我不设防。
我现在对你同样不设防,你来自首吧,带着枪来。
不,你带人来抓我吧,何树强说,我现在就在你附近,派出所对面的粉摊边。
不,我回修理店等你吧。
放下电话,马山看着在一旁拭目以待的黄杰,说你看好周长江,别让他离开派出所半步,我出去就回。
黄杰说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
马山说我是去带他来自首的,去的人多,就不是自首了。
我的战友本质上不是恶人,他曾经为国奉献出了一个男人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是地雷把它炸掉的,独独炸掉他那个东西。
所以他最恨有的人荒淫无度并耻笑他,这便是他要杀掉李小萌和周长江的原因。
给他个机会自首,兴许能判个死缓也好。
黄杰说那你去吧,请千万要小心。
马山来到“自强”摩托车修理店,何树强果然敞开店门等着。
战友见了战友,两眼泪汪汪。
何树强说你为什么只一个人来?
马山说难道我应该带很多人来吗?
我一个人来,可以说你是自首。
何树强说说我自首,我就死不了了。
马山说是的。
何树强说你以为我还想活是不是?
马山一惊,说我这么做不对吗?
何树强说你说我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宁可不让我死,而让我在监狱里煎熬下去?!
马山说在监狱里,至少你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人花天酒地和荒淫无度,这样你反而心静神宁,像寺庙里的和尚,将来死后灵魂可以超度。
永生的其实是你。
何树强说别安慰我!
他忽然掏出枪来,指着马山的额头。
马山瞪眼一看,果然是自己丢失的手枪。
我抢了你的枪,把你当人质,何树强说,这样死有余辜了吧?
马山说可以,如果原来谁也不知道这把枪丢了的话。
可是枪丢的第二天,我就跟上级机关报告了。
何树强立即掉转枪口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马山说可是你用这把枪自杀,你死了,我一样会受连累,因为这是我丢失的那把枪。
何树强说这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欲扣动板机。
马山说你等等!
我有个办法。
何树强说说吧。
马山说我现在身上带着一把,不如换你手上这把吧,算是你抢的,拿我当人质也行,自杀也行,都很可信。
何树强一听,想想有道理,说你先拿来。
马山就拔出身上的枪给何树强。
何树强左手拿过手枪顶着自己的左太阳穴,才把顶着右太阳穴的右手手枪轻轻屈身放在地上。
马山说现在你开枪吧,或者用枪指着我。
何树强选择了开枪。
他闭上眼睛的同时,扣动了板机。
然后,马山说树强,别琢磨枪为什么打不响了,因为这是仿真的玩具手枪,是我在年货市场花十块钱买来的。
此时,马山已把何树强弃在地上的枪捡到手上,并插入枪套里。
整整丢失了二十五天的五四手枪物归原主,像一名失踪多日的亲生骨肉,又回到望眼欲穿的亲人怀抱和温馨幸福的家中。
何树强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在战场上我们这些战友死的死,伤的伤,而子弹偏偏打不中你,地雷偏偏炸不着你,这都是因为你太机灵了,比谁都机灵。
这也是我当了十一年警察,依然还是警察的原因。
马山说。
何树强说我认为主要的原因是。
他环顾即将离开的摩托车修理店,说是因为这个店。
你帮助我搞起这个店,很多人都以为真正的老板是你,而我不过是店小二。
马山说也许吧。
何树强说现在就让它既成事实吧,我坐牢了,这个店全归你。
马山说那我要不当警察才行。
10 春节一过,马山丢枪的报告呈送到县公安局。
报告详尽地交待了丢枪的原因和经过以及又是如何失而复得,并包括了对这起事件的深刻认识和检讨。
它摆在头一天上班的公安局长樊家智的案头。
局长看完,然后在上面批示道:鉴于枪已找回,未造成恶果(何树强并未用此枪杀人),因此,建议对西门镇派出所领导和当事人马山不做党纪政纪处分,但是分别取消西门镇派出所和马山1997年度县公安局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称号,收回牌匾、证书和奖金!
报政法委书记潘宏益审决。
县政法委书记潘宏益批示:同意。
政令一下,西门镇派出所群警大哗,像被宣布高考成绩作废的班级和学生。
收回牌匾、证书不要紧,但收回奖金真要命,因为奖金已经分光,最主要是已经花光。
多年来极少有的一次高额(2000元)奖金分配,哪个干警不是在春节前或买了大件,或效敬了妻子呢?
这样出去的,又如何能要得回来?
所长韦解放又打报告又打电话。
他在电话里对局长樊家智说樊局长,你开除我的党藉或者免了我的所长职务吧,但是别把奖金收回去!
樊的回答斩钉截铁:不行!
于是,马山在干警中无地自容,像水缸里的一只青蛙。
终于他跳了出去,把周长江连请带拖带到“自强”摩托车修理店,说你把它买下来。
周长江说不买,仇人的东西我不买。
马山说我是你仇人吗?
周长江说你不是,何树强是。
马山说这个店是我的。
周长江说是你的?
我不信。
马山说你买不买?
买怎么样?
不买又怎么样?
周长江说,他的意思是要杀他的人已经抓到了,他还怕谁?
马山说你买,何树强会老实和永远在牢里呆着。
不买,何树强会马上越狱,你知不知道警察看管犯人并不都是万无一失,尤其何树强现在还关押在离西门镇不远的某个地方,那里的门窗并不太稳固。
周长江一听,说我买,我买。
马山说这个店值三万三千元。
当马山把三万三千元钱拿到派出所,像交一个班级的答卷交给所长韦解放时,韦解放说你是怎么弄到这笔钱的?
马山说我把摩托车修理店卖了。
韦解放说我就说嘛,那个店其实是你开的,有人还不信。
马山说现在卖了,谁还说那个店是我的?
韦解放说本山,想不到这件事让你付出这么高昂的代价。
就等于去饭店吃饭,图一时痛快,点上熊掌和人头马而又看错了小数点,被狠狠又宰了一次。
马山说。
看起来这是陆川的处女作,其实是姜文的焦虑梦。
这依然是一个典型的姜文梦:出大事了,抢丢了,怎么办?
然后有一帮兄弟,其实是分身开始出谋划策:周小刚:代表金钱欲望的分身。
陈军:代表智慧分身。
老树精:代表阴茎,而且他也是开车的,也就是犯罪同伙。
而且,以前还是战友,还救过马山。
陈结巴:其实也是马山的分身,他要复仇。
其实是姜文要复仇,报复曾经的黑社会老大,报复阉割他的人,报复不让他拍电影的人。
电影曲里拐弯说自己犯了罪,最后又通过几层人物关系,把罪恶转移到别的分身身上。
这回梦境的典型手法,也就是抽离主角视角的手法,明明是自己犯事了,却变成是别人。
当然,这件事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枪是自己的,或者说那份犯罪冲动是自己的,在自己身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焦虑梦。
转移到现实层面,很可能有两层含义:一层是姜文被禁止导演,不允许导演了,这对他开说是一个晴天霹雳,这部电影是他在消化这个阉割一样的事件。
第二层是关于女人的,这可能也是姜文的一个偷情梦。
自己的枪走火杀掉了一个女人,在梦境中这个意象可以理解为偷情。
2001年姜文妻子桑德琳带着女儿回法国,姜文认识了周韵,并同居。
2002年《寻枪》公映。
这个片子明显带着那个时期姜文事业与爱情的双重焦虑。
该片讲述了,警察马山一夜梦醒后,发现自己的枪不见了,在丢失的枪里面有三颗子弹。
于是,马山开始走上了一条不寻常的寻枪之路。
完全被开篇惊艳到了!
开门见山,剪辑凌厉,完美地被带入到中年男人陷入丢枪危机的焦躁与臆想之中。
主观镜头和各种超现实元素带来一种黏腻的焦虑感。
关于枪到底丢没丢这个问题,真是越想越有意思。
陆川和姜文,用男人的视角讲一个男人的故事。
追,寻,冲破你我他的顾虑和隐瞒,那不见却又被最终找到的,也不只是马山的枪。
第一次看陆川,这片还是很有特色的
感觉没有传说中那么经典,想表达的东西很多,但感觉大多数都不到位。姜文表演出色。
小时候 看不太懂 长大后 不想看懂
有几个主观镜头和物体飞天的镜头,一看就是出自姜文之手,游达志看着委屈落泪的陆川,满眼都是自己当年在《暗花》被架空以后的样子
玻璃珠掉下的慢动作和后面大脑宕机联想连在一起,同时一块玻璃和照亮思路的那一片黄色很像,意思是因此联想起了线索。没有用照相闪回的方式而是用了慢动作,嗯好。玻璃珠与后头长明灯也相像,还有路灯,黄灯变蓝灯,居然开始用鬼片技巧。 表演有学院派自顾自演、缺乏联动默契的弊病。摄影又很刻意摆弄水平线,不然就鬼晃。我本来还不确定这是摄影系的还是导演系的手笔。看到那个阴阳脸打光,我确定了,这妥妥是摄影系的,保不齐是在校生。乱用。 马山 马冬 马鹃 李小萌
由凡一平的同名原著小说改编而成,全片节奏太慢反转一般,明线是结巴因为商人的假酒害死全家而复仇的故事,众配角没有一个站得住脚,人物形象塑造太失败都是匆匆而过,最后男主找枪的方法居然是以身接弹殉职而亡,之前抓得小偷呢?假枪呢?跟主线毫无联系,男主人设迟钝无能太乏力了。而过度解读暗线是,结巴是姜文臆想出来的,真正的凶手就是他,他自编自导了这么一出戏,因为商人侵占了他的初恋,而误杀女主最终自杀谢罪,玩人格分裂,可他初恋跟别人你情我愿你接受不了就要杀人家?影片对现实的批判讽刺只是浅尝辄止,敢想不敢拍,就算男主真的疯了,他还有老婆孩子,难道非要用枪杀吗?生怕别人不知道警察有枪是吗?
明晃晃的姜文电影,虽然陆川是导演。看到一篇另类解读,确实也像模像样,所以就不敢妄加评论了
印象中吕克·贝松来中国有这样一句话,中国最好的演员是姜文。啊哈哈。其实姜文之后做导演也是很好的。我喜欢。
寻枪的政治譬喻不言而喻,国家身怀利器,丢失枪,也丢失了权威,让北京惶惶不安。。。
从陆川其后庸常的作品足以说明,主演姜文参与了本片的创作。
他死了,也笑了。陆川被姜文压住了,导演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台词很搞,但是大陆的电影精品很少,这一部也不例外,可惜,很可能二十年后回首,中国的电影史是一片空白
放的是什么?只记得里面的方言了!
故事很新奇、很有趣,就是拍的怎么这么混乱呢。这风格一看就是姜文拍的,感觉这部有点太看重形式太看重手法了吧,有好几处都因为使用迷幻的镜头语言,导致交代的很不清楚。比如男主老相好死去的时候,那个镜头我还以为是一场幻梦呢;还有一处是骑自行车追小偷,也莫名其妙。还有很多,反正讲的不好,而且越到后面越扯淡。
姜文敢不敢最后把防弹衣穿上?!!!
陆川的导演处女作,有人说是翻拍黑泽明的《野良犬》,不过这不是中国人写的同名中篇小说改编而成的么?《寻枪》不同凡响的地方在于———它或许可以做一个分水岭,代表着一批被影碟熏陶的小青年,开始在壁垒森严的制作体系外扣击主流电影的大门。韩三爷还客串了,比较亮。
居然被我猜到凶手,据说当初姜文“强奸”了陆川。
几乎所有镜头都很『特别』,但是其中二三意味不明,过于刻意追求艺术性,故事你得讲好了啊。
姜文毁了电影。我和陆川说起,他自己讲,姜的表演简单粗暴
这是姜文的电影,不是陆川的电影。正如《阳光灿烂的日子》中以马小军的幻想为骨骼,结构起《寻枪》这部电影的是马山的臆想与谎言。就像《罗生门》中的武士一样,死后的亡灵也会说谎,他在掩饰明知故犯的邪恶情杀,也在嘲讽云凹镇无处不在的“升平人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