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制片商是否想过和香港上映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差意味着什么?
在偷录技术五花八门的年代,这样做无疑是为D版制造了商机,发行方是否明白,许多人对于贾樟柯的影片是带着好奇、窥视和先睹为快的心态的,即便真的对贾樟柯电影感兴趣等待正版出来加上D(枪版)的消费最多12元,这就是市场的现实。
――――卡夫卡·陆(KavkaLu)http://news.xinhuanet.com/shuhua/2006-09/18/xinsrc_3420903181023453268248.jpg《三峡好人》源于刘小东的油画《温床》任何电影都有受众群的问题,选错了就是自己的不是,据悉《三峡好人》11月上旬在香港上映,大陆却定在圣诞市场,这样的创意据说是经过密谋的,认为可以靠黄金甲带动好人的市场,可以预言的是这样的策划注定是以滑铁卢告终的,当安泰离开了大地他就不再有任何力量,发行方是否想过贾樟柯在人文失血的中国他的受众大学生居多,在一个电影票成为高消费的年代,有多少普罗大众会一个月看两场电影,以视觉大片黄金甲去PK低成本影片好人其结果是显而易见,到时候策划人必定会以贾樟柯是小众电影为借口推脱自己策划的失误。
《三峡好人》让我回味了很久。
这个世界上的电影大体有两种回味。
一种是实在拍得太好,电影演完了,每每回忆起来,越想越好,所以就绕梁三日,回味悠长了;另一种是电影中有太多让人迷惑不解的地方,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没能完全明白,所以电影结束后拼命回想,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也是一种回味。
弄明白以后,如果这些对细节的解释加深了原主题的深度或者更好的解释了人性的发展演变,那么很有可能就继续回味下去,成为第一种性质的绵长悠远;但如果细节、疑惑虽然解释清楚了,可对深化主题刻画人性没什么太大帮助,那么回味只起到了把故事补充完整的功用,完整了,故事终于结束了,回味也就终止了。
我对《三峡好人》的回味,就属于最后一种状况。
整体说来,这部电影算相当不错的。
立意高,象三峡移民这样敏感与沉重的现实题材,目前中国大陆的电影实在在太少了。
数数近期的大陆电影,《夜宴》、《黄金甲》、《云水谣》、《疯狂的石头》、《大电影》等等,最终好坏不说,但在起码在历史责任感上它们都应该向《三峡好人》致敬。
同期的《落叶归根》尽管在题材上非常接近平民生活,用冷幽默的方式描述了社会底层的苦难与煎熬,但在厚重感上《三峡好人》仍然胜出一筹。
可以说,贾樟柯是早已脱离了“文人小格调”的导演,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较高层次的艺术追求。
在表现手法上,贾樟柯的细腻再一次展露无疑。
电影中的两条线索——煤矿工人韩三明来奉节寻前妻女与女护士沈红来奉节寻丈夫离婚——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行进着,主人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都不放过。
这点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尽管让人偶尔觉得无聊,但从人物刻塑造性格刻画的角度来说却是相当真实与必要的。
当然,这样缓慢的节奏更提高了对表演真实性的要求——演员不能靠“演”,而非得先溶入角色当中,韩三明就是韩三明,沈红就是沈红,对话也好肢体动作也好,他们就是在镜头中真实生活着,不能为了镜头而夸张或激动。
在这一点上,两条线索相互辉映,表现得相当精彩。
除了节奏与表演的细腻,电影画面构图与色彩也非常值得称道。
蓝绿灰的冷基调恰当的服务于主题,三峡的山水之美与拆迁中的人为杂乱作对比,“变革”的感觉单从画面上就展露大半了。
但是除了这些“大原则”上的优秀,《三峡好人》中的许多细节却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外星飞碟,三峡纪念碑腾空而起和结尾处的走钢丝。
前两处,在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影片中虽然荒谬,但拉拉扯扯总算能有个解释,比如飞碟刚好把两个平行故事连接起来,之后三峡纪念碑的起飞因为有前面的铺垫就不那么莫名其妙了。
至于寓意,可能是寓奇迹,也可能仅仅是压抑故事中的浪漫一笔,纪念碑飞走还可能是隐讳的抨击整个三峡工程的破坏性;最后的走钢丝就需要点背景知识了,据说当年可可轮和阿地利都曾经走钢丝跨越三峡,导演大概是想用这个细节来表达三峡大舞台的意思:浮光掠影,人聚人散。
这些令人费解的细节,正是我在开文处说的“最后一种回味”:回味之后,对这些细节的寓意基本有了猜测,却发现这些部分并没有使电影本身增色许多,于是回味终止。
在这里,我想比照一下2006年的美国电影《致命魔术 (The Prestige) 》。
电影讲的是两个师兄弟魔术师对魔术的痴与狂。
一个与同胞兄弟轮流上台享受欢呼与掌声,一个自我牺牲自我毁灭让复制品延续艺术生命:两种人性都泯灭在痴狂之中。
这部电影在节奏上前慢后快,前面的铺垫与小细节行进的有章有法,尽管称不上细腻,但详尽总还是做到的;后面节奏越来越快,所有悬疑的解决都是以“超音速”进行的,脑子慢的如我,在还没彻底明白的时候,故事就已经在高潮中结束了。
同样的,我也开始对影片回味——因为前因后果太混沌了,我得理清楚啊——慢慢把故事理顺,前后的关联处一一接好,这才发现故事要表达的主旨。
这种人性在狂热中的沦丧,不管是哪个师兄弟的表现方式,都与电影省略的一些空白密切相关。
而对空白的回味丰富突出了主题,让人赞叹故事的深度,尽管也有些遗憾剪辑的急躁。
而《三峡好人》中这些“奇怪”的细节和大量的艺术空白——情节上的省略,比如韩三明为什么突然跑来找分开十六年的前妻,沈红与丈夫之间究竟怎么开始分崩离析;情感上的断层,韩三明为什么那么固执与执著,沈红是因为新欢而决定抛弃过去奔赴新生活呢,还是抱着对生活彻底失望的态度来收拾自己破碎的爱情——在对影片主旨的提升中帮助是有限的。
换个方式说,如果电影要表现一种分崩离析的社会动荡,那这些被省略的矛盾细节不够“大社会”;如果电影要突出的是底层人民的苦难,那么这些省略省就省了,完全可以不回想不回味。
再说明确一点说,这些空白究竟是整部电影宏图中早已规划好的一部分呢,还是导演自己也在琢磨探索从而造成的结果?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电影所要展现的就是生活,导演的作用在于带动观众的眼睛,通过他的镜头看见一种现象,一种存在。
至于这种现象与存在究竟代表了什么,导演可能是一种想法,观众可能是另一种想法,所以电影就什么都不说,以无代有以不变应万变。
那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艺术的空白仍然有一个“度”的问题:究竟留多少空白才既不让导演的声音主宰电影,又不能说得太少让观众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怎么掌握一个最完美的度?
尽管我知道一部艺术作品在创作出来之后再从创作者的意图,而不是观看/接收者的反映感受来分析是一种比较愚蠢的行为,但要回答上面的问题,这里还不得不从创作者的角度来体会一下艺术的空白。
如果空白是在电影开拍时详细规划预留清楚的部分,那么我必须要赞叹导演的高瞻远瞩——不管最后的效果是否理想;如果空白是一种偶然,或者导演自己心中也疑惑着,空白是解决这种疑惑的一种手段:大家一起思考去吧!
那我觉得导演在艺术水平上就差了一截。
当然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与高瞻远瞩出来的完全一样,但偶然毕竟是偶然,如同撞大运,自己心中没有深入的把握理解全局,下一部电影还这么拍就可能没这么走运了。
对于《三峡好人》,我无法分析出贾樟柯究竟是哪种状态,有的细节与空白我觉得他是深入思考了的,比如沈红老抱着矿泉水瓶拼命喝;有的我又觉得他是在“不懂装懂,故弄玄虚”,比如最后走钢丝的镜头,我就觉得十分矫情做作。
我想不出来这些情节上的省略与情感上的断层是一开始就烂熟于心的必要表达手段呢,还是一种对“天凉好个秋”的拙劣模仿,尽管最后观众的接受结果可能都一样——毁誉参半,有爱有恨。
艺术的空白,到底有多空多白才最好?
说到这,我不得不提到2006年我个人非常欣赏的两部电影:《阳光小美女 (Little Miss Sunshine) 》和《潘神的迷宫 (Pan’s Labyrinth) 》。
这两部电影的共同特色是都留下了极其精彩的艺术空白。
《阳光小美女》在中心矛盾爆发局面不可收拾之后嘎然而止,《潘神的迷宫》在现实与虚幻两个世界游走,直到影片结束的最后一秒还让人继续猜测感叹。
在情节上,至少影片所展现的部分都是完整的;在情感上,两片都做到了前后通连顺理成章。
尽管最近分段式电影比较流行,成为导演们用来制造悬疑带动观众的常用手法,上述两部电影却都是依照时间顺序单线行进的。
可这两部片子,却都是“越想越觉得好”,越想越令人佩服导演结构安排的精妙,细节的精彩与主题的深度。
这样的悠长回味是通过与《三峡好人》不同角度的艺术空白来达到的:故事进程的完整比照结局的空白。
还有一部充满空白的电影是我以前评论过的《大象 (Elephant) 》,该电影的空白在于“观点”,导演不遗余力的展示细节,却绝不跑到幕前下总结性评语,一切皆由观众自己体会。
《大象》之所以优秀是因为观众“身不由己”的被带动,去主动思考,这一切都是依据导演预先的设想进行的,没有一样是“艺术的偶然”。
而《三峡好人》中这些空白,却好比贾樟柯在荧屏前后出出进进,作为“旁白”隐讳的提醒观众一下他究竟想说什么,我个人觉得稍微有点让人反感。
或者可以说,《三峡好人》中的艺术空白,有的地方太空,有的地方又不够,似乎基本以随意为主,前后没有统一的“指导思想”。
前面说的这些对艺术空白的讨论都是从创作者的角度出发的。
从观众的角度出发可能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有回味,管他是偶然的还是出于自觉的必然。
何况,回味本身就是太过于个性化因人而异的东西,喜欢贾樟柯的,从心理上先接受了他的风格自然越回味越好;不喜欢的,骂一句莫名其妙或者“装什么大瓣蒜”也就完了。
至于意识到艺术空白的重要性对欣赏电影是否有帮助,我也留个空白,大家各抒己见百家齐鸣吧。
《三峡好人》是这样一部电影:看的当天,我们还看了一部《开水要烫,姑娘要壮》,其实也做得不错,但是看完《三峡好人》之后几乎就全忘掉了。
而到了今天,吃饭喝水的间隙,我也会突然爆出来一句:“老方,三峡里面,那几个空镜头多棒啊!
贾樟柯太鸡巴牛逼了!
”因为之前简单采访过贾樟柯的缘故,所以那几组空镜头会特别留心:就是韩三明从麻老大家里出来,路过几个工人在拆空屋,墙壁上飘动着一张“奋斗”,镜头拍摄了几个空屋,遗留着搬走的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墙壁上的周杰伦,奖状,条幅。
那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所爱,所喜,荣耀和经历。
而这些人群,已经被驱逐,被疏散,漂泊和游荡。
我超级喜欢贾樟柯的电影现在做到了这个地步:用笔就像散文一样,情调有十足的诗意,但是故事的架构是完全的故事,镜头语言则是绝对的电影。
就像一代宗师已经打通了全身经脉,无招胜似有招,电影到处流动着充沛的元气和激情,下手如此迅猛,捕捉又这样精确,完全是现实的题材和细节,但处处有一种超现实的荒诞,这样的调子和眼下的中国实在是太贴近了!
我们不就是在一个疯狂的时代?
赵涛去工厂找丈夫,七八个民工在拆迁工厂的巨大钢管,其中一个在砸自己正在站的栏杆。
这样的笔触是不是超现实?
你砸自己的栏杆做什么?
砸断了,你是不是要掉下去?
这些东西,深想下去,真的觉得非常震撼。
刘伽茵说:回头去看并不难,难的是现在就看。
眼下有一批电影是以六十,七十,八十年代做背景,为什么没有人写当下的事情?
我不喜欢温情脉脉的去看过去的残酷和美丽,我喜欢即便是非常粗糙的,即兴的,随机的,但是身在其中,绝不推拒。
贾樟柯在《三峡好人》里毫不掩饰的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拆迁办的人说:“两千年的一个城市,两年就要拆掉,问题自然是很多的!
”工厂的厂长也公然把厂子卖给一个厦门女人,厦门女人搞的拆迁公司,负责的却是一个叫做郭斌的男人,这个男人俨然是黑社会的老大,下面有一帮包括小马哥的人给他卖命。
事实上,小马哥也确实卖了命,他被埋在拆迁楼的砖石中。
独臂男人的女人大概是一个暗娼(说话腔调应该是我们巫溪那一带),被迫要飘零到广东去。
而拆迁的民工们七八名(刘小东油画的模特们),也将生死付给一杯水酒,准备跟随韩三明,千里迢迢的去山西挖煤,尽管他们也因为“危险”而短暂沉默过。
生活就是如此,生活也必须如此:STILL LIFE,贱命就是要活下去。
一个山西来的男人,寻找十六年前买到的媳妇,一个山西来的女人,寻找已经两年没有回家的丈夫。
看似没有关系的两个人,贾樟柯淡淡的把两条线索勾连在一起。
我们觉得是有三处,一是厦门女人,一是独臂男人,一是郭斌的小弟小马哥。
看完了电影,信息量如此之大,已经很多吉光片羽,不复记忆,也很难整理出一个框架来描述,脑海中全是画面,一副一副:诸如韩三明从船上下来,路过一片废墟,暗处的烂楼上蹲着高高低低几个民工,诸如韩三明和女人对坐,聊十六年前的恩怨,背后飘动着一张破烂的塑料布,诸如总是从赵涛脸上蒸发出来的油汗,薄薄的附着在她皮肤的表面,整个城市的闷热,变成一种情绪,一种催促和一种宿命。
诸如赵涛去工厂,恰是独臂男子随妹妹去讨公道,有一个镜头给了这兄妹俩:他们站在烈日下,背景是废弃的巨大的工厂,依靠着自行车,公道是讨不到的,钱也自然拿不来,镜头大概给了他们俩那么一秒钟,他们孤告无处的站立着,而这一秒钟,让我很感谢贾樟柯。
喜欢的地方实在太多,无法一一列举。
我肯定不是第一个给韩三明发短信的人,但我肯定是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他发短信的那一个。
刚才在看《三峡好人》,看到主演韩三明与“小马哥”互换电话那一段,随手按照韩三明留给小马哥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短信原件是这样写的:怀疑是空号,验证。
收到回复一,没收到回复二,懒得回就随便回复个啥。
落款是影迷。
发送出去,心想:倘若这号码正在韩三明或者贾章柯的,他们也不一定有时间理会一个闲人的短信。
随着电影的公映,像我一般无聊的人又岂会是少数,一个一个回手指都该断掉。
况且谁又会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活生生曝光在电影里呢,事关隐私藏着掖着还来不及。
1分钟不到,手机响,是短信。
打开一看。
一个字“一”。
是电影中说到那个号码,果然是韩三明。
继续看电影,3分钟后手机响,来电显示为010打头,北京来电,会是谁,有预感应该是韩或者贾。
礼貌问候。
我问:您是?
那边回:我是手机1359342****。
我说:不会吧?
真是你。
他答:是我。
我是韩三明。
他在说自己名字时,声音低低的,甚至羞涩,没有要张扬的意思。
为了表明正身,他又把我适才发给他的短信重复了一遍。
我问:你现在忙吗?
他说:不忙。
我问:应该有上百万人给你短信吧?
他说:是。
手机一直在响,不敢接。
否则要上千元话费。
之后闲聊几句,因为影片未看完,不好多做评价,所以也没多问。
随后约了采访,他把相关人员电话留给我。
末了他又说:不给你回电话,怕你失望。
我说:你回短信,我已经不失望了。
你再来电话,对我那是惊喜。
他憨憨笑。
我挂断电话,继续看电影。
好人韩三明。
让我说什么好?
事后同事问:为什么那么多人中他会回你电话。
这是个问题,可惜我忘记问了。
三峡好人:每个人的故乡都正被淹没2007年1月5日晚,在北京电影学院的《三峡好人》放映交流会上,谢飞导演说,《三峡好人》夺得2006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一举奠定了贾樟柯在国际影坛的大师地位。
也许这种说法有夸大之嫌,“大师”这个桂冠不是凭一部获奖电影就能戴上的,贾樟柯是不是大师,要看他将来的电影创作。
过早的“盖棺定论”对贾樟柯不是赞扬,而是捧杀。
但是,《三峡好人》确实是一部放在大师级作品中也毫不逊色的影片,它所散发出来的现实主义精神,在大片横行胡编乱造之风盛行的中国和世界影坛显得尤为珍贵。
某些神秘的场景和意象被认为富于超现实主义色彩,展现出中国当下现实的超现实本质。
但是,要说这些场景和意象是超现实的,不如说是诗意的。
超现实主义电影或电影中的超现实主义段落,例如布努艾尔的《一条安达鲁狗》、希区柯克《爱德华大夫》中的梦境,给人的感觉是荒诞、恐怖,而《三峡好人》并没有给人这种感觉,相反,它们是隐喻,又是抒情手段。
我认为,《三峡好人》的总体风格是诗意现实主义。
乔治•萨杜尔说:“诗意现实主义是1930年至1945年间把克莱尔、维果、雷诺阿、卡尔内、贝盖尔、费代尔等人联结在一起的一条共同的纽带。
”(乔治•萨杜尔《世界电影史》电子版)“在他们的影片中,梦或幻想与现实世界结合在一起,自然主义的文学传统与浪漫主义或象征主义的手法结合在一起,充满诗意的画面(特别是大自然的景象)和现实生活的景象或社会底层的生活情景结合在一起。
对影片主题的重视,对人物性格的着意刻画,使他们的影片常带有深刻的社会含义。
”(《电影大百科全书》电子版)我并不是说因为《三峡好人》在风格上接近三四十年代的某些法国电影,所以它就是一部好电影。
相反,影片展现的是中国的现实,散发的是中国的美学意味,表达的是中国的主流价值观念。
它和那些充塞着红灯笼、鞭炮、唢呐、琵琶和小脚女人等等“中国符号”的电影相比,境界判然自明。
一、现实主义1.故事在讨论影片风格时,首先要触及的不是视听元素,而是影片的故事。
故事冲突强烈,那极容易变成戏剧式影片,故事冲突淡至接近于零,它就成了诗电影。
《三峡好人》的故事是非戏剧式的,但也不是没有故事,因此它是一部散文电影。
这种套用文学分类方法给电影分类的方式令人无奈,但也并非不能说明问题。
《三峡好人》有两条线索。
第一条线是山西煤矿民工韩三明在三峡库区寻找妻子和女儿。
在奉节县城轰隆隆的拆迁背景上,矿工韩三明来寻找与他分别十六年的非婚妻子麻幺妹和刚生下来就被带走的女儿。
十六年前,他从奉节买回了麻幺妹,但被警察解救回乡。
麻幺妹的哥哥麻老大欠一个船主三万元钱,麻幺妹被抵押给了船主。
她长年在长江上跑船,女儿则在东莞打工。
为了见到妻子和女儿,韩三明留在三峡,加入拆迁民工的行列。
最后,他见到了妻子,决定带她回山西,但他必须付给船老大三万元钱才能带她走。
他在奉节结识的拆迁民工愿意跟他一起回山西挖煤,一行人向长江码头走去。
第二条线索是山西护士沈红来寻找两年没有回家的丈夫郭斌。
她无法联系上郭斌,只好找到丈夫过去的战友、现在的考古学家王东明,让他帮忙寻找。
她觉得郭斌可能有了新的女人。
最终,沈红见到了郭斌,却向郭斌撒谎说自己喜欢上了别的人,要和他离婚。
她孤独地乘船向上海而去。
两条线索以郭斌和小马哥联系在一起。
郭斌是沈红的丈夫,小马哥是“斌哥”的手下,三明是小马哥新认识的朋友。
影片本来可以发展为拱形结构:三明的故事是一个门柱,沈红的故事是另一个门柱,小马哥的故事是门拱。
它讲述的故事换了另一个导演完全可以拍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但贾樟柯把它处理得非常平淡,具有强烈戏剧冲突的事件要么处理为人物前史,要么不予展现。
小马哥是个崇拜周润发银幕形象的小混混,终日无所事事,打架斗殴。
他的故事完全可以处理得具有强烈的戏剧冲突。
但导演只是截取了他生活中几个最没有戏剧性的片段:他在变魔术的屋子门前游手好闲;他在唐人阁旅馆里看录像,问韩三明要烟抽;他被人装在蓝白相间的塑料行李袋里,被扔在长江边上,为韩三明所救,二人一起喝酒;他带人去云阳打架,给大家发“大白兔”奶糖;他被人打死,埋在砖头下面。
这些平淡的事件蜻蜓点水地交代了这个人物短暂的青春时光。
影片有意略去冲突强烈的事件,让观众在想象中完成小马哥的故事。
影片对小马哥的处理最能体现现实主义风格。
影片的叙述视点是三明和沈红,他们是普通人,甚至是畏首畏尾的普通人。
贾樟柯关注的,早已不再是小武这样的边缘人,他关注的是中国的主流人群,三明和沈红就是“主流人群”的代表,(我是从数量而不是话语权的角度来用“主流”二字)。
小马哥这样的小混混虽然很有故事,但不是这部影片关注的重点。
在现实生活中,“主流人群”的故事恰恰是最没有戏剧性的,大多数人并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一波三折,自己的情感跌宕起伏。
如果小马哥的故事被完整呈现,那《三峡好人》就变成了《美国往事》。
韩三明和沈红的故事并非没有可以大肆渲染的事件。
比如韩三明见麻老大的场面,和麻幺妹见面的场面,和民工道别的场面,送别小马哥的场面,沈红见到郭斌的场面,沈红和郭斌分手的场面。
在韩三明的故事里,冲突最剧烈的是韩三明被麻老大的兄弟踢了几脚。
在沈红的故事里,沈红感情最激动的时候,是她把手机展示给王东明看的时候,那是丈夫打给她的最后一个电话。
如果导演在这些地方用大量的煽情音乐,或者让人物冲突起来,表演夸张起来,那贾樟柯就变成了琼瑶,诗意现实主义就变成了情节剧。
《三峡好人》的非戏剧冲突式的故事,或者说弱戏剧冲突式的故事,是和影片的现实主义风格相协调的。
2.空间影片的空间选择和呈现这个空间的视听手段,是现实主义风格的绝佳体现。
在《世界》里,贾樟柯力图用“世界公园”这个人造景观来象征中国,它表现出导演把握中国现实的努力,却被诟病为矫揉造作。
在《三峡好人》里,拆迁中的奉节县城首先是真实可信的奉节县城,其次才升华为中国的象征。
影片所纪录的真实空间是两极的真实。
一极是拆毁坍塌的街道和房屋、破败锈坏的工厂、肮脏狭窄的旅社、逼仄拥挤的渡船,一极是浪奔浪流的大江、灯火璀璨的新桥、宽阔洋气的奉节新城、巍然耸立的三峡大坝。
影片大量运用横移长镜头,既记录真实空间,又如同对它的抚摸。
它没有作旧,没有作美,在展示空间时只用自然光线,因为这个空间无法作旧,无法作美,它呈现出来,就已拥有足够的力量。
实际上,影片中的奉节旧城是由奉节、云阳、巫山三座城市接起来的,对曾经在这三座城市生活过的上百万人民来说,《三峡好人》将是他们缅怀故乡时不多的影像资源之一。
三峡库区这个空间选择体现出贾樟柯的极端敏锐,他在奉节旧城拆迁的最后几个月里抓住了它的最后一声叹息。
它的真实,它的强大,它的稍纵即逝,让每一个掠过的镜头都饱含感情。
所谓的诗意现实主义,就是对现实中人与物的深情凝视。
影片的英文名是“Still Life”,意为“静物”。
在导演阐述中,贾樟柯说:“静物代表着一种被我们忽略的现实,虽然它深深地留有时间的痕迹,但它依旧沉默,保守着生活的秘密。
”“静物”不仅是烟、酒、茶、糖,而且是被拆迁的整座城市,它(们)留有西汉以来的时间痕迹,保守着上百万人生活的秘密。
《三峡好人》纪录了它(们)的消亡,仅凭这一点,它取得的成就就是无人可以否认的。
(我所知道的另外几部以三峡拆迁为背景的影片是:章明的故事片《巫山云雨》、纪录片《巫山之春》,李一凡、鄢雨的纪录片《淹没》。
)3.对白及细节体现纪实风格的元素还包括人物对白、方言的使用、非职业演员本色出演、非戏剧腔的表演等等。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人物对白。
中国电影中人物对白的一个痼疾是:大量的台词仅是为了交待故事,有些台词会猛然跳出来,让人物替导演说话。
台词的作用有两个:一是交待信息,二是表达人物情感。
高明的台词总是将二者融合为一体。
仅举韩三明见到麻幺妹一场戏为例分析,在分析中,不可避免地要设计到其它视听手段。
镜头一:大全,摇,镜头长45秒韩三明和两个工友从景深走来,经过六个正在互相道别的人,走向江边一个破旧的窝棚,里面摆着几张木桌。
韩三明:你们走吧。
两个工友左出画,三明向窝棚走去,坐在桌边的麻幺妹站起,走过来。
麻幺妹:坐。
麻幺妹接过三明的衣服,晾在窝棚外的竹竿上。
两只鸭子嘎嘎叫着走进画面,三明坐下。
三明和工友一起去,似乎他只不过顺道去见麻幺妹,而事实上,这是时隔十六年的相见。
他们经过六个正在互相道别的人,相见和道别形成鲜明的对比,将三明和麻幺妹的分离放大为更多亲人间的分离。
麻幺妹见到三明,只有一个简单的“坐”字,一个接衣服的动作,似乎他们的分别并不太久。
这个“坐”字又表现出麻幺妹的客气,毕竟他们不再是夫妻。
令人吃惊的是,他们没有不认识对方,说明他们一直互相思念,早已料到对方会变成什么样子。
最后,两只鸭子嘎嘎叫着进入画面,简直是神来之笔!
镜头二:全景,固定静止,镜头长2分41秒三明坐下,看见左边有个背兜,里面装着白菜和烟叶。
麻幺妹过来,坐在他对面。
两人久久不说话。
麻幺妹:你饿不饿?
要不我给你买碗面去。
韩三明:不饿。
(停顿)我孩子呢?
麻幺妹:在南方打工。
韩三明:这里不就是南方吗?
麻幺妹:在东莞。
更南的南方。
长久的沉默。
韩三明:你现在的老公对你好吗?
麻幺妹:不算是老公,跟他跑船,给我口饭吃。
韩三明:你比以前黑多了。
麻幺妹:更老了。
韩三明:你现在好吗?
麻幺妹:不好。
韩三明:我对你那么好,你都要跑。
麻幺妹:那时候很年轻,不懂事。
韩三明:你都出月子了,我妈妈还不让你干活,养不住。
麻幺妹:你有老婆吗?
韩三明:没有。
麻幺妹: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韩三明:我不要。
我只想看看孩子。
这是,一个染了黄头发的女人从河堤下上来,看着韩三明和麻幺妹,过了一会儿,离开。
韩三明:你连孩子一张照片都没有吗?
麻幺妹:有,在船上。
韩三明:带我去看看。
长久的沉默。
麻幺妹: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十七年了你才来找我?
韩三明坐着,然后,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点燃。
背兜是表明麻幺妹身份的重要道具,里面的白菜和烟叶暗示存在另一个男人,另一个家庭。
桌子上的水瓶将二人隔开。
第一个长长的沉默之前的对话,寒暄和对“南方”的讨论,既是对女儿的关心,又是对漂泊感的强化。
第二个长长的沉默之前的对话,互相关心对方是否已有婚姻,既符合人之常情,又暗示二人对对方的态度。
韩三明责怪麻幺妹十六年前离去,语调和缓平静,麻幺妹也只是简单地回答“那时候很年轻,不懂事。
”在情感即将到高潮时,一个女人从河堤上来,将煽情的可能性压下去。
第二个长长的沉默之后是这场戏的收尾,麻幺妹说:“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十七年了你才来找我?
”韩三明不回答,低头抽烟。
关于这一段对白处理,导演在访谈中说,原本写了很多话,但韩三明提醒导演,这时候最好不说话,因为“说话就小了,不说就大了”。
简单的台词,平淡的表演,再加上生活化的细节,而简单平淡的背后却是人物内心压抑了十六年的炽热感情,也是导演对现实生活中人物情感把握的功力。
这是一幅精心安排的构图,是精心安排的情感爆发,更是导演情到深处的自然表现。
是现实主义的对白,现实主义的场景,更是抒情的对白,抒情的场景。
这场戏可以说是本片处理得最为成功的一场戏之一。
这个场面让我想起归有光的散文《项脊轩志》中的一段: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
”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
”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
”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二、诗意现实主义诗意现实主义是抒情性与现实性的结合。
上面讨论了影片的现实性层面,下面再讨论其抒情性层面。
这并不是说影片可以划分为纪实段落和抒情段落,而仅仅是削足适履的分析。
可悲的是,分析总是削足适履的。
以下的分析将更多地涉及影片的视听手段。
1.横移镜头《三峡好人》在镜头运动上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即它较多地使用横移镜头和摇镜头,很少使用纵深运动镜头。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第一个镜头和三明告诉拆迁工人他将要回山西的一场戏。
第一个镜头,渡船上,摄影机缓慢地横移,掠过不同姿态和神情的人们,最终落在寂寞地坐在船尾的三明身上。
景别是近景、特写,视角是平视。
它意味着导演置身于人群中间,正试图看到人们的内心。
在横移过程中,摄影机有两处虚焦,像是省略号,省略了众多没有出现的人们,又像是泪水模糊了导演的眼睛。
三明告诉拆迁工人他将要回山西时,镜头先是固定摄影,景别是中景,视角是平视,然后,它向左横移,落在一个侧身抽烟的人身上。
这两个位于影片首尾的镜头互相呼应,表达了导演对普通人的深厚感情。
2.景深镜头影片大量使用景深镜头,在镜头内部呈现对比关系。
众多的横移镜头像正展开的一幅幅山水画,把三峡奇幻美丽的自然风光呈现得淋漓尽致,大江奔涌,山峰险峻,云舒雾绕,宛如仙境。
但它和表现“祖国大好河山”的风光片不同的是,无论多么美丽的自然,它都只是背景,人以及人生活过的痕迹才是前景,残垣断壁和行走在残垣断壁中的普通人才是前景。
于是自然之美和人生存条件的恶劣形成鲜明对比。
贾樟柯在北大放映会上的演讲中说:“如果我们作为一个游客,我们仍然能看到青山绿水,不老的山和灵动的水,但是如果我们上岸,走过那些街道,到街坊邻居里面,进入到这个家庭,我们会发现在这些古老的山水里面有这些现代的人,但是他们家徒四壁,这个巨大的变动表现为100万人的移民,包括两千多年的城市瞬间拆掉。
”他的这些感受以恰到好处的视听语言表达了出来。
沈红在三峡大坝前和郭斌告别一场戏中,前景是沈红和郭斌,景深处是断桥上成双成对的恋人,前景是情感破裂即将离婚,后景是断桥相会双双起舞,前景和后景也形成对比关系。
难以相信如此大的景深也在导演的控制之中。
景深运用上,除了对比关系,还有隐喻。
比如,前景是人民币上的夔门,后景是真实的夔门,隐喻美丽的自然被商品化。
最后一场戏中,三明看见一个高空走钢丝的人,隐喻这些前往山西挖煤的民工未来的命运。
在《三峡好人》里,景深的运用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直接对比,是抒情和纪实的巧妙结合,是直截了当的镜头内部蒙太奇。
3.凝视再来看直接的抒情镜头。
随着故事的进展,导演在银幕上打出了烟、酒、茶、糖四个字,它们就是英文片名所谓的“静物”。
首先是烟,“烟”这个字幕打出时,接下来的画面是电视中的周润发用美钞点烟;小马哥死了以后,三明在他照片前点上了三支香烟,镜头推上去,停留在香烟上,停留在小马哥的照片上。
三明和小马哥之间的感情,由一支烟进展到了三支烟。
其次是“酒”,当三明拿出他从山西带给麻老大的酒时,镜头长久停留在那瓶并不高档的白酒、三明和麻老大身上。
再次是“茶”,当沈红砸开郭斌柜子的铁锁时,镜头推上去,停留在郭斌留在柜子里的那盒明显已经过期的“巫山云雾”茶上,后来,沈红泡了一杯茶喝。
奇怪的是,没有对“糖”的凝视。
让我再引用一次导演阐述中的话:“静物代表着一种被我们忽略的现实,虽然它深深地留有时间的痕迹,但它依旧沉默,保守着生活的秘密。
”烟是三明在陌生人中打造人际关系的手段,酒是三明表达对麻老大尊敬的手段,过期的茶代表着沈红和郭斌过期的婚姻,糖代表着三明与麻幺妹之间的关怀与爱。
烟、酒、茶、糖所代表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由疏远到尊敬,再到亲近、亲密,镜头停留在烟、酒、茶上,意味着对它所代表的情感的凝视,我把它称为“凝视长镜头”。
没有对“糖”的凝视,是不是意味着导演并不相信爱呢?
4.声音最简单有效的抒情手段莫过于电影声音。
贾樟柯在电影声音的使用上一向非常有特色,被称为“声音纪实”,主要用来营造真实感,同时用有声源流行歌曲帮助抒情。
《三峡好人》在音响处理上独具特色,流行歌曲的运用也更大胆,还用上了神秘梦幻般的配乐。
音响方面,民工拆墙的声音、市井喧闹声、工厂工人敲打铁管的声音、轮船的汽笛声等等,都经过了精心设计,民工和工人的敲击是富于节奏感的,也就是说,那些大远景中的民工并不是真的在拆墙,工人并不是真的在敲铁管,他们是在奏乐!
流行歌曲则用到了《好人一生平安》《上海滩》《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酒干倘卖无》《潮湿的心》。
其中,《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潮湿的心》切合男女主角“寻找”的故事线,表达爱的主题。
前两首由一个与剧情无关的小男孩唱出,在中间转换为无声源配乐。
贾樟柯称那个小男孩为天使,相当于古希腊戏剧中的歌队。
在放映会上,贾樟柯多次提到,他想让小男孩唱邓丽君的《如果没有你》,但小男孩始终学不会,只好用《两只蝴蝶》。
《潮湿的心》则直接表达沈红对爱情婚姻的伤心。
《上海滩》由小马哥的手机铃声引入,中途转换为无声源配乐;《酒干倘卖无》则由小镇歌手从头唱至尾,它们切合山西人在三峡,三峡人去远方的境况,用于表达影片的漂泊主题。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富于地方特色的歌曲,略过不表。
流行歌曲都是空洞抒情,没有语境的,所以,一首悲伤的流行歌曲被唱得欢天喜地,我们也从不觉得有问题。
贾樟柯运用流行歌曲的特点,就是给流行歌曲添加一个语境,让流行歌曲从死变活。
最后是影片配乐,为了和三峡迷人的自然风景配合,为了营造一定程度上的非现实色彩,影片使用了大量梦幻般的电子音乐。
在同时拍摄的纪录片《东》里也用了同样的音乐。
音乐起来的时候,现实就被抽空。
它使三峡不再是三峡,奉节不再是奉节,它们是中国的缩影。
5.超现实场面最后,再来看看影片中颇富争议的几个有“超现实”色彩的场面。
主要有五个场面:飞碟从三峡上空掠过、未完工的三峡移民纪念塔冲天而起、京剧人物玩手机游戏、身穿消毒服的人给正在拆除的房屋消毒、走钢索的人。
飞碟从三峡上空掠过,从三明的视野里飞到沈红的视野里,似乎隐喻二人的情感和命运存在相似性;三峡移民纪念塔冲天而起,实际上是沈红下定决心要离婚的预示:她将拔掉这段不会再继续修建的烂尾婚姻。
几个京剧人物是曹操、关羽、张飞的造型,桃园结义的三兄弟之一的刘备被换成了曹操,他还玩着手机对打游戏:连关羽张飞都已和曹操坐在一起,小马哥却还在讲江湖义气,他这种“怀旧的人”,必定会被埋葬在残垣断瓦之中。
身穿消毒服的人喷洒消毒水的画面在纪录片《东》中也出现了,是贾樟柯从亲身经历中得到的素材,在神秘音乐的烘托下,它就变得超现实起来。
走钢索的人预示着民工们去山西采煤的命运。
这些被看成“超现实”的场面,不但有意义,而且非常符合三峡的整个环境气氛,符合影片主题。
贾樟柯对上述镜头作了一番解释:“有一天我自己去江边看景的时候就开始有乌云雷电,因为三峡自古巫山云雨,特别多的神话传说,我觉得那个地方天气特别神秘,我是一个北方人,不会游泳,涨潮我会很害怕,觉得会不会有外星人看着我,在电影里就画了一个飞碟。
我觉得我们到了奉节真的会觉得现实里面有很浓的超现实的气氛,整个楼房的拆除它们是以七天为一个单元,基本上是一天五层六层,我们拼命地拍,跟消失的城市赛跑,我觉得特别超现实,我觉得这是今天的一个气氛。
”至于这种直接的抒情方式是否过分,每个观众都可以有自己的判断。
我认为,它们至少增强了影片的可观赏性。
三、中国美学意味《三峡好人》从三个层面表现中国人的生存状态。
第一,苦难贫困的物质生活,以及这种生活条件下人的命运。
2007年1月13日,第二届“青年导演论坛”在北京电影学院闭幕,与会专家讨论了2006年出品的十部中国青年导演的电影。
崔卫平批评《三峡好人》说,麻幺妹先是以三千元被卖给韩三明,又以三万元被抵押给一个船老大。
导演反倒表现韩三明和麻幺妹之间的所谓真感情,这在大方向上恐怕是不正确的。
崔卫平又评价王全安的《图雅的婚事》,认为图雅带夫出嫁,过的是人的水平线以下的生活,而导演反倒把它表现得温情脉脉,这也是有问题的。
从女权主义或人性论的角度来看,崔卫平的评价无可辩驳。
但是在知识分子的视野之外,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以外,还远不到谈论女权主义和人性论的时候。
我是祖传的农民,我的父母亲戚兄弟姐妹都在农村。
我姑妈的二女儿被卖在山西,姨妈的二女儿被卖在江苏,据说,她们都生活得很好,比留在四川好得多。
为了生存,为了更好地活着,人是可以没有尊严地活着的。
贾樟柯和王全安电影中的人的生存状态,是不带导演评价的状态,是更加真实的状态。
对生活在这种状态下的人来说,女权主义和人性论这些西方的评价标准,等于说:你们去死好了。
贾樟柯和王全安没有用这些标准去评价人物,是因为他们太熟悉中国底层人民的生活。
他们尊重麻幺妹和图雅身上所体现出来的生命韧性,也尊重她们的感情,至于观众用何种标准去评价人物,那是观众自己的事。
韩三明和拆迁工人告别,说起山西煤矿很多,一天能挣一两百,民工们当即决定要跟三明去挖煤。
三明说,每年都得死十多个,早上下井,不知道下午能不能上来。
民工们只是碰杯喝酒。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个不落地跟三明出发了。
如果我们认为这只是虚构,那我们可以参考贾樟柯同时拍摄的纪录片《东》。
画家刘小东的一个民工模特被砸死了,刘小东来到这个民工家里。
民工的女儿哭着死去的爸爸,而民工的妻子和父亲却没有表现出悲痛。
其中有个民工老父亲的特写镜头,他满脸皱纹,眼神里满是对命运的驯顺。
他们早已接受了自己的生命中必将有的苦难。
对煤矿工人、拆迁工人以及他们的家人来说,非正常死亡是正常的。
这就是苦难贫困的物质生活,以及这种生活条件下人的命运。
(在导演版里,三明到断臂男人家里,他妻子问三明要不要小姐。
三明问什么样的小姐,女人说:不是小姐,是少妇。
她朝对面残破的楼喊了一声,楼里走出几个中年妇女,她们一边织着毛线,一边等待三明挑选。
广电总局认为这一段“有伤风化”,于是大陆公映版给剪掉了。
这一段将麻幺妹的处境推广成更多下层妇女的处境。
另有两处被剪,一是三明刚刚住进唐人阁旅社,在片中两次唱歌的男孩穿着三角裤进来,拿起三明的烟,熟练地抽起来。
他的未来就是小马哥。
一是沈红来到工厂找郭斌,镜头从墙上挂着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画像向下摇,摇到正在争吵的工人身上。
对此,贾樟柯说:马恩列毛斯的画像本来就挂在那里,不是我们作的美工,难道中国电影里马恩列毛斯的画像都不能出现了吗?
显然,广电总局的人还是看懂了这一段的政治意义。
)第二,利益冲击下人际关系的变化和人与人的感情。
中国社会正迅速从一个熟人社会变成陌生人社会。
熟人社会的特点是:熟人之间有利益和感情关系,熟人社会迫使社会成员遵守它的规则;熟人防备和欺负陌生人。
三明刚到奉节的遭遇正是陌生人来到一个熟人社会时的遭遇。
他被迫看魔术表演,被黄毛拉至江边看“四川省奉节县青石街五号”,如果不是黄毛,他就得为住旅店多花一些钱。
所以,三明只好用一把小刀来保护自己。
凡是出门在外的人,一定有过类似的遭遇。
三明是底层人,沈红则是城市小市民。
她的婚姻和感情变化是诸多电影和电视连续剧热衷的题材,以致广电总局不得不叫停涉及婚外恋题材的电视剧。
有人指出,沈红在工厂时的环境、镜头运用和场面调度与安东尼奥尼的《红色沙漠》相似,甚至可以说相同。
但相同只是表象,只是对安东尼奥尼的致敬。
沈红的孤独是被背叛的悲伤,是身体和情感饥渴的表现,其前提是相信爱情;《红色沙漠》的孤独是存在主义式的孤独,它不相信人与人之间可以有真正的交流,更不用说爱情了。
安东尼奥尼会怀疑韩三明和麻幺妹之间能不能有爱情,而贾樟柯相信他们的爱情,他们同吃一块大白兔奶糖的情景能感动得一栋楼轰然倒塌。
我们没有宗教,大多数人很实际地活着,不相信彼岸,不相信上帝,不相信来生;我们没有进入现代,个体独立,男女平等之类价值,离人们还很遥远。
所谓的后现代,只是一小撮小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依然是最终归宿。
第三,时代巨变导致的故乡淹没消失和人的漂泊。
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古代诗人曾一再抒发“物是人非”的感叹。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今天,桑田变成沧海,人非物也非了。
沈红离开奉节时,轮船广播中说:今天,这里又因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而成为全世界的焦点。
三峡工程是我国几代领导人的理想,库区人们也为此做出了巨大牺牲。
2006年5月1号,这里的水位将增高到156.3米,您看到两岸这些小房子,届时将全部淹没。
为了走向现代化,某些人或全部人“做出巨大牺牲”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当现代化的洪水淹没每个人的故乡时,总有一些东西值得记录和怀念,总有一些价值和情感值得传承和表达。
正如片中的歌手所唱:没有天那有地,没有地那有家没有家那有你,没有你那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这种故乡失落的惆怅感和游子的漂泊心态是习惯了现代西方文明的人们体会不到的。
只有那些与古人对接的心灵,才能感受到这种古典式情感。
我曾经在安哲罗•普罗斯的电影里体验到它,也曾在塔科夫斯基的电影里体验到它,但我更愿意说,《三峡好人》对故乡的缅怀和游子心态继承自中国古典诗词。
最后,我用电影中的一场戏结束本文。
韩三明坐在唐人阁旅社简陋的床上,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二哥,告诉妈,我到奉节了。
”
向贾樟柯致敬。
虽然南都的Howie说这是一部二流电影,但不影响我对贾樟柯和《三峡好人》的敬意。
这将是我第一次以正儿八经的口吻讨论电影问题,尽量不在文中出现自己或者他人的童年往事八卦轶闻以及生殖器官名称或代称。
当然,本人的见解建立在如下的基础之上:第一,我是文青。
我懂体位但是我不懂机位,我不懂光线的运用,不懂为什么牛逼演员便秘的表情就完美阐释了导演脑袋里豆腐脑的回沟,更加别说什么横向的电影工业乃至纵向的电影史,不管是中国的史还是世界的史。
我是文青,我TM自己也不愿意啊,可惜从讨论电影的技术含量来讲,我就是一文青;第二,我是贾樟柯的影迷。
从《小武》开始,到《站台》、《任逍遥》,再到《世界》和如今的《三峡好人》,贾樟柯的长片我基本都看过了。
短片我也看过一点,包括当年他去(现在不能用 “来”了)复旦讲座在逸夫楼放映得《公共空间》,以及他为南都拍得广告片《我们的十年》。
没看过得是短片《小山过年》、《狗的状况》,还有《东》,当然还有没拍好的《刺青时代》。
顺便说说,这最后一部真是让我期待,不知道跟铃木清顺的同名作品是不是只有片名相同的渊源。
就我看过的五部贾樟柯的电影来说,我从其中能大致看出一个脉络,你如果看不见那是因为你是瞎子。
当然,这个脉络也可能根本就不存在,那我就是幻视加幻听,靠,多有想象力的疾病啊。
可能纯属子虚乌有的脉络是这样的:拍《小武》的贾樟柯摆脱不了愤青的嫌疑,粗砺的画面和混杂的公共音轨仍然掩盖不住影片结尾导演想抓住每个旁观者扇一阵耳光的企图;随着阅历的增长眼界的开阔或者还有北野武开始掏钱赞助的原因,贾樟柯渐渐将自己作为影片所表现得场景中的普通一员去体会去寻找出路,收获得是如同站在站台上的彷徨:该到什么地方去呢?
站台通向无数的可能,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意味着没有任何地方可去。
《任逍遥》延续了《站台》的困惑,片名是一种自嘲:从满是煤灰的不如意现实解脱获得任逍遥权利的唯一办法就是去抢银行?
《任逍遥》是一个承上启下,抱着炸药没带打火机的结尾曾经被人诟病,我以为那是贾樟柯故意为之,他的目光越发哲学起来,看见了生活的荒谬。
喘口气,接着说。
《世界》是对荒谬现实的描摹,借助世界公园这么一个仔细想想会觉得很可笑的场合。
人们对抗荒谬的方法是妥协么?
“以杨贵妃、潘金莲、玛丽莲·梦露、麦当娜众多美女的名义,为了世界和平,人类解放,脸无雀斑 ——干杯。
”众人举杯的画面让我久久不能忘怀,心情始终无法平静,这时候我想到了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对不起,小时候写作文习惯了。
妥协是贾樟柯思考的终点么?
不是,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自杀。
自杀是贾樟柯思考的重点吗?
不是,所以才会有向《坏孩子的天空》致敬的台词:我们死了吗?
不,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想起来谁了,一个NB人物的名字呼之欲出。
是的,加缪。
这句话一出,我傻逼文青本色立现。
阿尔贝·加缪先生觉得,世界是荒谬的,荒谬产生的土壤是人对美好的怀念与世界非理性因素之间的分离。
非理性因素之强大,个体无力改变,能够改变的只有个体本身。
2 逼or not 2逼,这是个问题,所以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
”我们要自杀吗?
不,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诞生到一个荒谬的世界上来的人唯一真正的职责就是活下去,并意识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
“逃走”是快捷简易的方法,但是消极危险并且可耻。
正确的选择是:留下来,并且抗争。
虽然老子一次又一次承受将石头被推上山顶又滚落山脚的命运,但是老子不停地推啊推啊,发现自己的腰好了,腿不痛了,上楼梯也有劲了,这就是胜利。
因为老子挺住了, “挺住本身意味着一切。
”挺住,既构成方法,也构成意义。
《三峡好人》就是这么回事,闪光发亮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非理性因素遍布主人公身处的世界,让人目眩神迷。
工人们辛苦劳动为了什么,固然为了每天五十块,也为了让城市更好地被大水淹没。
那破落工地上身着白大褂疑似洒消毒水的人员,那工人们在印着工业文明印记的管道抡着铁锤挥汗如雨,那倒数计时大桥亮灯的场景,小马哥派发大白兔奶糖笑眯眯的样子,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人类还能在什么地方憋足了劲怀念美好呢?
韩三明问老婆:你现在好吗?
答曰:不好。
这是我见过得“勇气”之一种,这种勇气鼓起了我们的所有希望。
当韩三明和沈红终于作出抉择的那一刻,那一刻我的心终于飞了起来,那一刻不明飞行物和移民塔也都飞了起来。
他们将直面即将被淹没的世界,在岸边继续“挺住”。
贾樟柯对于荒谬世界的思索明显不如加缪那么乐观,因为:谁叫你生在中国呢?
我们看着韩三明沉默地挺住了,一阵欣慰,好像我们自己也挺住了,也分享了他的荣光。
这一切跟韩三明没有关系,他只知道三万块需要自己再次回到小煤窑,那里前一段时间刚刚死过两个人。
我上述的无数废话,在他的沉默面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三万块,这个数目好像是鲜红色,它是《世界》里面二姑娘性命的价钱,也是《盲井》中一个遇难矿工所获得赔偿金的普遍行情。
我能理解将《三峡好人》定义为二流电影的看法,相比起《淹没》,前者三峡移民的本身以及意义的关注几乎可以说毫无力度。
但是,我觉得,贾樟柯的这部电影只是借用了这个最荒谬事件作为背景而已,三峡移民是贾樟柯阐述自己思考的一颗钉子,这颗或者叫“现实”或者“历史”的钉子也挂过大仲马的小说。
或许他的镜头没有对焦于生活在三峡的人们,但是我感觉到了他对更多人的注视。
韩三明女儿的同学在NOKIA打工,当时我就暗想:不会是在东莞吧。
然后,他女儿的照片上,身后厂牌上写着“东莞飞翔制衣厂”。
我不确信东莞有没有这样一家制衣厂,但是我知道东莞有无数家或许名字不叫“飞翔”的制衣厂、制鞋厂、毛纺厂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工厂。
我见到过在这些工厂工作的一些人,也在电话里不少次听到过他们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总是怯怯的,我们谈论得总是一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工资不到最低工资标准,天天加班到深夜并且加班费极其低廉,老板克扣工资,或者就是工厂倒闭了老板跑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是重复,总是重复,这样看似荒谬的重复中隐藏着什么数量的残酷。
《三峡好人》是贾樟柯对现实持续关注的阶段性研究成果,是我所臆测的所谓思考脉络上有所成果的一环,他看到了有人选择 “挺住”,令人肃然起敬的同时,我们担心韩三明如同走钢丝的命运。
仍然没有答案,所以我期待《刺青时代》。
你现在好吗?
这句话对着镜子念上十遍,你是会哭得鼻涕横流还是剃个莫西干头出去报复社会?
取决于你对世界不理性因素的愤怒程度,取决于你对自身与社会两者之间力量对比的计算精确程度。
或者,你会默默……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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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零零一年夏天,我到長江三峽遊覽。
五年以後,我再次在銀幕上看到她真實的一面。
聽到船舶傳來的鳴響,似曾相識。
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再來,一連串眾生相,最後焦點落在那一個外表普通臉上卻背負著沉重的韓三明,我想,我明白了。
由山西傳來的火車鳴笛聲,演變成船舶的鳴聲;從那一個站台,慢慢走到了這一個碼頭。
是的,這是賈樟柯自《站台》以來,最令我感受深刻的電影。
當中夾雜著自己的遊歷回憶之餘,也讓我重拾導演對中國時代的情懷,和情調。
我曾在《站台》的文字裡寫過,我很喜歡他那種在緩慢的時光裡,描寫生活的細緻。
喜悅哀愁,精彩平淡,都動人真切。
韓三明這個人物,正正就是那種在時代巨輪轉動下,沉默寡言,實實在在活著的人。
呼出一口輕煙,遠眺著這個山峽,凝望著這條江河,隨著流水,帶著船舶和希望,與生命慢慢流過。
希望找到與自己闊別十六年的妻子和孩兒,韓三明並沒有任何的顧慮。
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即將被淹沒的奉節縣裡,不斷尋找,不斷等待。
在這個破落的江湖裡,找到一份負責拆卸的工作,遇到一位發哥影迷,與房東老人成好友,也尋找到妻子的哥哥。
漸漸融入了這個縣城的生活,卻喜歡孤身一人看江河山峽,細聽船舶鳴聲,惦念著至親的妻兒。
看著這擁有二千年歷史的城鎮即將在兩年內消失,作為一個外來人尋親心切的他,其實會是什麼的心情?
然後,他看到不明飛行物體在三峽上空游走。
同時看到這情景的,有那一位同樣是來自山西尋找愛人的女護士。
這位女護士目標明確,一到步就立即四處尋找,先到他工作的地方,最後找到了丈夫的好友,輾轉之間,有意無意之間,開始發現丈夫久久不回家的原因。
同樣在這個正在慢慢破落的縣城裡,她漸漸沒有希望。
那一幢我們一直認為是拆卸中的建築物,突然如火箭般抽身離去,是否意味著什麼?
除了手上的水樽,除了自己的命運,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掌握得到。
所以,在重遇他的時候,她選擇放手。
男的也沒有任何挽留。
這一刻,似乎連背後的堤壩都阻止不了他們的這個決定了。
坐著那條遊船離去,船上的廣播正介紹小三峽的風光,也讀出了李白著明的《下江陵》。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好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在這個短暫的三峽旅程中,她卸下了一些沉重,解決了煩憂,儘管擺脫不了悲傷,但身子輕了,可以再次重新上路,離開這個傷心的白帝城,隨著同一條江河流水,繼續自己的旅途。
跟著,到韓三明了。
不打不相識的兄弟興奮地說今回可以凱旋而歸並會與他晚飯慶祝,更送上白兔糖讓大家加油。
他先到餐廳準備佳餚迎接,卻等了又等,兄弟最後都未能應約。
這兄弟似乎沒有親人,他只好盡最後的仁義,與這條江河,一起送兄弟走上最後一程。
目送他離去的時候,讓我想起那手機的鈴聲。
那一首好像很懂得塵世間歡笑悲憂的流行曲,道出這三峽上人們的命途。
縱使浪花無情,卻明白生命無常。
生命本無常,是故他仍然堅持下去。
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他最後都能夠與妻子相見。
丈夫很不明白,自己對她那麼好,為什麼仍要帶著孩子捨他而去?
那時候年少無知嘛。
有結婚嗎?
不算有。
現在生活得好嘛?
不好。
可以讓我看看女兒的照片嗎?
都那麼多年了,為什麼到這個時候才來找我們‥‥‥一次很平淡的重逢,一段很理性的對話,沒有激動的情緒,卻感到淚眼紅紅,哀愁萬分。
妻子對現在的生活有點後悔,卻不能隨便就走。
做丈夫的也很想重建自己的家園,於是,在那幢清拆中的大廈內,與妻子一起分享那一粒白兔糖,並同時對自己許下承諾,要把她們帶回家。
他決定暫別此地,回山西再賺多點錢,一年之後,再帶著希望回來。
本來打算與工友們作道別,與他們簡單的吃一頓飯。
怎料在言談之間,在分享著美酒美食香煙之際,他們都想跟隨三明回家鄉做礦工。
他們閒話不多,一下子便決定去留,並為大家的前程乾杯。
對呢,這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下的理由。
寧可冒險,希望找到更好的生活,和將來。
似乎,每個人都找到自己的路了。
在這個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希望的地方,在這個其實不應再有期盼的地方,在這個其實已經破落不堪的地方,賈樟柯看到了人們沉著面對當前的生活,看到了他們的堅定。
當那「踩鋼線」表演奇蹟地出現於韓三明面前,奇蹟地出現於這個廢墟處處的三峽縣城面前,給予我們一種很荒誕的感覺之餘,卻為他們帶來一點生氣,一點鼓勵,一點祝福。
現在,我很懷念那年遊覽三峽的一切。
那些氣勢磅礡的江河山峽,那些歷史和古跡,那些響亮的旅遊廣播,那些低沉樸實的船舶鳴聲,那些對生命堅毅不屈努力適應著時代生活的人們‥‥‥我實在不希望,將來只能夠在人民幣上,才可欣賞到她這些最美麗的一面。
潘字頭http://www.arnopoon.com
《三峡好人》:贾樟柯怎么就这么牛祁又一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
腾空而其的奇怪雕塑、轰然倒下的高大建筑、飞过天际的UFO、地上那些被动接受着悲欢离合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这是一部兼具着轻灵与厚重的美妙影片,我们很少有机会看得到这么有趣的电影。
看完《黄金甲》从影院里出来,我苦笑着抽了根烟,觉得张伟平竟然能把我第三次骗进影院去,算他够狠。
看完《三峡好人》从影院里出来,我却深情黯淡地抽了根烟,心底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情——明明都是活着的中国人,怎么人家贾樟柯就能这么牛逼呢。
很久以前听贾樟柯说过一个话:“离开北京往南走 50公里,你就会见到世界真实的样子”。
《三峡好人》的故事在重庆市奉节县展开,我现在恰好就住在重庆城外,没有那么偏远,但我差不多明白了贾樟柯所说的世界真实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情不亲眼看一下,就永远不会相信。
当然了,贾樟柯的创作历史就是中国三级城市和小镇的发现史,这个用不着我多说,我还是着重说说这个片子什么地方打动了我吧。
贾樟柯之前的作品常常流露出一种面对卑微之人的幽默感,他嘲笑的是那些小镇上的男男女女,也是以前的自己。
都是些很能讨好观众、活跃气氛的小聪明,善于观察生活的人都能办得到,他之前在这方面不是很自信,生怕观众睡过去。
但这次没有,对于那个贫瘠、无趣的世界他即没有故作同情,也没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没有展示一下其宽容的幽默感(仅有的一次是小马哥学着电视里的周润发拿草纸点烟)。
作为一个艺术家成熟的标志,贾樟柯没有罗列小聪明,硬刀硬马地拼了100分钟的人物和故事。
贾樟柯上一部走出山西走向世界的电影《世界》不是很成功。
这次他把故事从黄河边上挪到长江边上,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说,确实是个相当不好搞定的自我挑战,尤其是对贾樟柯这种靠生活、观察和情怀取胜的导演来说。
失去生活根基的贾樟柯电影绝对会是失败的作品,但《三峡好人》中两个山西人所面对的奉节县是如此真实、鲜活、有血有肉,剧本是他自己写的,我很钦佩他,我无法想象他在这部影片中究竟投入了多少精力,才能以一个外乡人的角度把长江写好。
这或许也从一个侧面证明,在北京、上海、广州之外的那个中国,确实有其共性存在。
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甚至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怀疑,我们之前所鼓吹、宣扬的那一套价值观,对这个更广阔的中国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跑题了,我想说的是,贾樟柯至少帮助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青年看到了之前所没有切实感受过的世界,尤其是在这部把黄河和长江联系在一起的《三峡好人》中。
满城尽带黄金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生塞进去的大场面和莫名其妙的金壁辉煌,还什么故事都没讲呢,演员们就已经先于观众热泪盈眶了。
这是一类电影,而同时在影院节目单上的,还有另外一类电影:投入大量真情实感的同时却尽量克制,以刺激观众为耻以打动观众为荣,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把滥情留给滥情的人,在这个以严肃为笑柄的时代甚是执拗地把严肃留给自己。
贾樟柯的电影《三峡好人》曾荣获第63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当我看完这部电影,我认为,这部电影的优秀之处在于写实,本片总体大量运用了长镜头拍摄,固定的深景深全景拍摄,也运用了多次的特写镜头。
韩三明 韩三明的出现便是影片初步开头的片段,影片的开始先以背景的声音开始引入,首先我们听到的是江水流动的声音以及川曲的吟唱,此处暗示了开头地方的特点,然后果不其然开头便是在一辆载满人的游船上。
影片此处开头便开始了用长镜头的角度拍摄,营造不同但又连续的空间,摄像机镜头开始缓慢地从左边往右边不断推进运动,将船厢上不同的人在同一时间内正在发生的动作镜头呈现出来。
当镜头推进到后面,影片采取了以模糊镜头来进行下一空间画面的剪辑,也是本片中少有的比较明显的蒙太奇镜头画面转换,从而进行到下一节船厢,再次镜头从左往右推进,并再次重复该步骤。
最后,镜头移动到船尾时,镜头开始定格在一个人身上,并专注于这个人的动作,这里就明示了主人公韩三明的出场。
开头 韩三明的另外一个场景是在他与工友们同处一间房间里谈话,此处导演将镜头放在了房间最里面,并将镜头定格住,与房间形成一个固定的空间,而其中各个人物的动作、外面的工友的进出在这一固定的镜前按时间流动逐步进行。
随后,随着谈话内容谈到了10元纸币上的夔门风景,镜头拉近给了纸币特写。
随后,韩三明拿着纸币站在高低看着远处纸币上的真实风景,镜头采用了深景深的全景式拍摄,镜头随后转到了夔门现今到处施工的景象,与往日的风景形成了对比。
. 韩三明在工地上施工时,看见了远处的一对消毒防护人员在给破碎的房屋消毒,镜头便顺着韩三明的目光转到了消毒人员,镜头也随着消毒人员的走动转到了一间间的房屋残骸,残骸里仍然挂着写着“努力”的字画、小学生的奖状、挂着墙上的照片等,这些小符号告诉了观众,这里的房屋也曾住过殷实普通的人家,而如今随着三峡工程的拆迁都不复存在。
. 同样,韩三明与工友们在工地建筑下避雨,三明想起了多日没见的小马哥,打起来电话给他,这时不远处响起来小马哥的上海滩手机铃声,此时镜头随着三明的移动而移动,三明随着铃声远近去寻找声源。
随后,镜头配合着声音的方位随着三明走到了废墟堆前,这时远处楼墙上出现的“三期水位线”文字符号出现,寓意着小马哥惨死在这废墟底下,也正如这曾经的一座城市将随后埋葬在三峡工程之下,被江水淹没。
. 影片最后,韩三明与工友们离开三峡前往山西挖煤矿途中停下眺望远处。
此时,镜头采用了深景深的中景特写,人物背后的背景中一个在半空走钢索的人影突出显现,表示着生活的底层人民如同走钢索一样,在死亡的边缘挣扎,正如韩三明回去那个可能会死人的煤矿挖煤一样。
沈红 沈红在影片中的出现是由韩三明仰望远处在空中飞行的发光不明物运动而过渡到的,本片这里通过了不明物体在空中划过到另一边,沈红也同样在仰望,完成了一处蒙太奇的镜头过渡。
不明飞行物这样的看似与本片现实不符的怪异符号以及后面楼房火箭升空等,实质暗示了三峡工程同样也是怪诞的,不可思议的。
接着,沈红来到了机械厂内,在进入厂房之前,有一幕是在场的工人们跟厂长理论吵闹,镜头先从上方的斯大林列宁马克思等人的挂像往下排到中心人物,然后人们开始争吵,厂长卖掉了上亿的资产、残疾工人得不到补偿等问题,这也正好与马克思等挂像的符号形成关联,在代表工人阶级的理念社会之下,人们谈论的却是资产的纠纷,工人的权益也得不到保障。
沈红进来后,她有一个拿着矿泉水瓶装水的细节动作,这个动作她也在后面同样出现了很多次,我的分析是她频繁的喝水表达了她内心的饥渴,对于快点见到丈夫的渴望,同时也表示她对于想离婚的紧张和不安。
. 沈红有个场景是在半夜在房间里睡不着吹风扇。
这个场景给了沈红一个中景镜头拍摄,镜头拍摄了沈红持续地吹风扇散热的动作过程,这一镜头说明了四川地区的湿热气候,也侧面表现了沈红内心的焦躁不安。
其中,沈红还有一个特有的脸部特写镜头,是在与王东明在厨房做菜的时候的对话。
王东明问道为什么沈红明天就要坐船走那么急,接着镜头就给到了沈红的脸部表情特写,沈红若有所思的一边回答王东明的问题,并且说到“不算急都两年了”,这侧面表现了沈红在见到丈夫之前一直被离婚心结的问题纠结着,并希望今后能够忘记这段感情。
这样与后面沈红终于跟丈夫说出离婚后坚决地背身离开形成了关联,后者的沈红是自由的,终于放下了心结。
烟酒茶糖 本片中导演分别给出了“烟”“酒”“茶”“糖”等关键性字眼符号。
“烟”除了出现在韩三明与工友们日常的吸烟解乏外,特别地出现在了小马哥的点烟镜头特写。
小马哥看完电影赌神后,模仿了电影内周润发的点烟姿势动作,表现了小马哥内心是个向往理想生活品味生活的人,只可惜在当时这座千疮百孔的城市内,注定会与理想背离,最后死在了这座要被淹没的城市当中。
“酒”在影片中表达的是人际交往中的“人情礼”,韩三明送酒给麻大哥,还有最后韩三明与工友们喝团圆酒。
“茶”是苦涩的,而且茶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保存才越会有价值,在影片中代表了人的生活状态。
正如沈红带走了丈夫遗忘的茶叶,代表了她们之间的感情是苦涩的,丈夫把茶叶漏在以前的厂房,也寓意了丈夫对于沈红的忽略,这段感情终将消失。
“糖”是甜的,代表着生活中的甜蜜与喜庆,如同在片中小马哥给众人发白兔糖,希望往后日子更好。
麻幺妹给韩三明白兔糖,让韩三明重拾了生活的希望,也表达了他们两夫妻之间的重新磨合。
三峡好人里面还有着其他很多的符号与元素,以及特写镜头,它们都赋予了本片许多特有的写实感。
正如影片里的电视内容也是特写的符号象征,三代国家领导人都致力于建设三峡大坝,人们浩浩荡荡地就把一座本有的城市两年内拆除,对比着四处流荡漂泊的本土居民,风光不在的三峡景象。
在国家强力意志下执意建设的工程,三峡好人这部电影以写实的镜头让我们看到了当地底层人民的真实生活状况,让我们得以去思考这一工程最后所带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静寂的云啊,和我们那喧嚣不止的家园文/青衿 2007。
3“一个两千多年的县城,两年多就拆了,怎么能没问题?
有问题也得慢慢解决!
”《三峡好人》里,一个拆迁所的工作人员用没好气的语调回应来拆迁所吵闹的小市民。
吵闹声在电影里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我心中满怀亲切的感动。
——我是四川人。
我知道在那拆迁中的小县城这样的争吵必然时时刻刻发生。
但导演把它抽离了出来,赋予了一种极为现实的荒诞感觉。
这一期的《读书》上有关于《三峡好人》的座谈,其中有人就这么说:中国的现实因为其极为封闭而具有了一种巨大的荒诞性。
为一部新电影专门开一个座谈并费十多页的篇幅刊登,我觉得这应该是《读书》的第一次。
作为一个在电视台工作了半年的“情感类节目编导”,我时时刻刻都在躬奉这样的荒诞时世,因此对我们身边现实的荒诞有着入骨入髓的体会。
因此电影里赵涛和韩三明都抬头看见夔门上空一个形似UFO的物体在光天化日下飞过,或者王宏伟门口的那栋孩童玩耍的气势恢弘的古石楼突然像火箭一样腾空而去了,或者韩三明离开三峡前看见一个人在两栋危楼间的电线上走钢丝,这些都不算荒诞:不比两千多年的县城用两年拆掉荒诞,也不比某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手一挥,长江两岸于是亮起璀璨灯火更荒诞。
身处这样的时世而不产出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是一大怪事。
《三峡好人》的碟出了好久了,但我一直等着电影上映那天。
——既然这一年里因为种种因素我进影院看了《夜宴》和《黄金甲》,没有理由不去看《三峡好人》。
因为这是一部真正的中国电影。
它让人看到的是真正的中国……不是子虚乌有的古代,胡乱捏造的情爱,竹林、菊花、乱伦、杀戮和爆乳。
它讲述的是中国,那8亿没人理会却倔强活着的人们的故事。
它不是猎奇、俯视、然后讲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意图告诉你哲学思考是多么的玄乎。
它的目光是平视的,镜头扫过那些船工、拆迁工,那些光着上身喝着劣酒抽着劣质烟的人们,满怀亲切而温柔的哀伤。
——他们是我们中间的,我们也是他们中间的。
中国是他们的中国,虽然你们都忘了。
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们会用一种圆滑虚假的口吻和训练有素的感情念:“民工兄弟们啊,你们辛苦了!
”然后让所有人都掩耳不迭。
其实没有人记得他们。
他们在无数个让人遗忘的角落像苔藓地衣一样倔强生长。
真正关注现实的中国电影你见过吗?
不是玩另类玩畸恋意淫艺术,不是玩大片玩唯美其实内心苍白薄弱,也不是躲在安全的历史里故作忧国忧民,也不是搞些小贫嘴小闹剧还觉得自己好幽默,也不是制造一堆空洞泡沫把电影当印钞机?
我要说《三峡好人》在过去几年我看过的许许多多中国电影之上,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理由,一句话已然足够:这位导演真正获得了我的尊重,这部影片真正获得了我的尊重。
能全心地尊重一个人是幸福的。
我渴望能尊重一个导演一部电影很久了,我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
捧回金狮奖后,贾樟柯的名字一度出现在各大媒体的访谈名录上,还曾在某本杂志的封面上,看到他靠着摄像机微微笑的照片,像个好脾气的男孩子,一点也不想故意唬人。
作为一个对媒体失望的媒体人,我不曾去翻阅任何一篇访谈文章。
因为我曾经见过他,在前年他来复旦的讲座上。
他放映了他的短片《公共空间》。
那时我和我的一个写诗朋友两京一起去的,她看完了《公共空间》,就坚持要走,我问她为什么不留下听讲座。
她说:这个片子拍得非常好,已经够好了,我不需要再听他说了。
然后朝我笑了一下,就走了。
那天她回去写了一首诗,我记得第一句“火车像斑马……”,问她何指,她说:“我就觉得火车像斑马嘛。
”那北方的开在寒冷路上的火车,冒着白气。
一个男人裹着军大衣坐在候车室里,许多人背着编织袋冲进来,许多人又走了,一个女人来挨着他坐下,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然后女人走了,男人继续坐在那儿,风吹得小站上白色的隔门忽开忽合,站台远方就是夜,哐当哐当的声音,响在无边的寒冷里。
——这是《公共空间》的开头。
贾樟柯是一个诗意的人。
那天,我还记得有人问他:在《任逍遥》里面有一幕,是赵涛举着遮雨的白油布在走,这个白油布,有什么寓意吗?
贾樟柯给了一个意外的回答(那天的很多话我都忘了,唯独记得这一个,也许记忆也已有偏差了),他说:那是九月的时候,有一天,我去北影有点事,后来雨下得很大,我就站在那个柱子下躲雨,看见几个女孩子跑过来,每人都举着一块白色的布在头上遮雨,一会儿就跑远了,我觉得特别美,我就想,有一天,一定要把它要用到我的电影里面去。
他话音刚落,教室里竟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掌声。
我始终相信艺术的真谛是可以简简单单说出来的东西,我始终喜爱并且尊敬那些坚持用简简单单的语言谈论艺术的人们。
那天,听他反复地用“诗意”这个词,很有点意外。
那时我眼中的诗意,尚还是一种避世的诗意,目送归鸿,手挥五弦,杜鹃声里断斜阳,花为肌肤雪为魂。
所以在《小武》、《站台》里突突的摩托车声,街上廉价的流行歌曲,男人懈怠慵懒的姿势里,我只看到那似乎从日常生活里直接搬进电影里的令人不快的脏乱和庸常。
法国著名影评家为《小武》写的《爱与微笑的时节》,是篇极好的影评,我曾奇怪于他用这个如此美丽的名字来讲述小武的故事。
——是在很久以后经过无数次火车长途旅行后,我才学会欣赏生活粗礰表相下生命的隐忍、坚强与温暖所诉说的一种深远而踏实的浓重诗意。
就如同电影里,一个孩子在船头直着嗓子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长江边的小县城里的忙碌嘈杂一如我们熟悉的家乡,但小城之上的崖上的红线写着“三期水位线”,令生活的常态抹上荒诞色泽;摩的司机指着水中央的一块土坡说:“这就是奉节县青石街5号”,韩三明呆了半天,才回问了一句:怎么都是水?
就像在那个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白衬衫英俊少年小马哥的尸首前,韩三明用三根香烟点上三炷香……我要单独提出自己记忆最深的一幕来细讲:拆房工人的头问韩三明:你经过三峡,看到夔门没得?
韩三明说没看到。
工人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平了说:你看,就是这个夔门。
韩三明接过来,我们才发现那是一张10元的人民币,(我们多少人是第一次注意到10元人民币背面画的是夔门?
)韩三明说:我的家乡也在钱上呢。
掏出一张五十元的人民币,说,你们看,这是黄河壶口瀑布。
在昏黄的灯光下,几个工人凑过去细看,小声评论,工头说:“你的家乡还可以哦。
”那一刻,我突然鼻子一酸,我想这一幕场景,我会记得很久,很久。
也许以后每次看到50元人民币,就会想起在家乡,在这个淹没在水下的小县城,2006年有一个夜晚,亮着昏黄的灯光。
顺便说一下,观影那天,是《三峡好人》在新街口影城首映日,因为是周二周三半价日,售票处排起长长的队,我排了足足一刻钟,前面还有二十来个人头,电影快开始了,只得找个看上去面善的年轻人,插了队买好票进去。
电影是在一个小厅放映,7点钟的黄金场,稀稀落落只坐了不到10个人。
想起前两天非半价日我陪朋友看《博物馆奇妙夜》一个大厅都快坐满的盛况,我心里简直有点愤懑。
朋友说:How people can be blind like THIS?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说真的,从来没有一部片子可以让我看一分钟,骂一分钟的,这个片子这么好的背景,这么好的时间段,你妹的,就拍出了个这玩意儿!!还让不让人活了!!你说你要拍一个压抑点的片子吧,但你他妈的就没个反衬的东西么?整部片子都死气沉沉的,你的爆发点呢?你的主题中心点呢?他妈的什么玩意啊!
問題在於無經驗演員的假以及劇本的生搬硬套。或許拍成紀錄片會好。不過有幾處濫俗歌曲的運用真是出神入化,從來沒見過用到這種水平的。
三明的电话是真的。
中国剧情 小孩抽烟笑点
艺术的空白
云里雾里
真实镜头里的业余电影
节奏太慢了。
好?还不够好。
认真的看过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 自己就是不喜欢这部"兄弟,我们已经过时了,这个江湖已经不适合我们了."
2024.07.19:韩三明寻找前妻的部分让我联想到→某亲戚的妻儿是在我出生前被拐卖来的,多年前在住附近某邻居的协助下,她曾偷跑回贵州老家,因而引发亲人与邻居的矛盾冲突,但后面她还是回来了,她儿子结婚生子后也回贵州探亲过,但如今还是长期住在我们安溪县……沈红与丈夫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无论影视还是现实都相对常见,让我联想起→(听说)村里已经结婚生子的两个亲兄弟,在赚了挺多钱富裕之后,都出轨乃至离婚,哥哥和第三者在一起生了孩子,弟弟好像没有再婚……附注:深夜想找部电影重温,「豆瓣电影 Top 250」→《大红灯笼高高挂》→ 喜欢这部电影的人也喜欢 →《三峡好人》,就这样选择了本片。曾经观感一般,如今有所改观。四星。← 三星。初次观影时间在 2012-08-14 之前。冲着那座金狮奖去看的本片,结果还是不太理解贾樟柯导演的世界。
我会再看一遍吗?不会;但是《小武》时不时想再看一遍...
没看明白啥意思啊。
贾樟柯导演功力最强片,几乎没有瑕疵。时间必将证明。
千年奉节沉水底,三峡移民塔升空。“中国现在最大的现实主义就是超现实”——贾科长
又生硬又无聊,爱文艺片也要给差评
QQ群里有个狂人其实说的挺有道理,贾樟柯没有真正融入到小人物当中!影片中很多北野武的影子
一点都欣赏不来!!!我居然还看了三四遍。。。。
不知道为什么,片子一开始我就想起了张艺谋,他也挺不容易呢.一开始吧,说人家拍一些中国落后的东西去得奖.现在拍"华丽"的大制作了吧.又被说.唉!难呀!三峡好人,英文名被翻译成"静物".城市还在那里.人却在走马灯一样的搬迁,外出打工.我是忍着把这部片子看完的.虽然能看出一些东西.但整
大量的逆光拍摄,外部世界成了一块白色大幕布,远方是迷茫。在拆迁的废墟里的奉节人像剪影一样贴在上面。为什么16年后才来找回老婆,挖煤险些活埋的剧情交代被省略掉,处理甚妙。 韩三明的章节显然好过赵涛。赵涛的线是为拉出权利和暴力结构,另一种奉节样态。但并未有机结合在韩的那条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