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除三害》脱胎于《世说新语》中的原名典故,以周处杀虎除蛟,最终改过自新为脉络,本片糅合了来自香港的黑帮气质与日式诧寂风格下的隐秘邪恶,为本片烙印上了属于新时代的注脚。
两场除害戏码一场激烈凶残一场荒诞沉静,节奏相当舒服。
周处山中刺白额虎,下水三日搏巨蛟,而最终明白自己才是三害之首,遂放下屠刀成一代忠臣。
陈桂林亦发廊刮眉战港仔,堂内除发会尊者,终矣完成未竟的剃须,走完一生。
剃刀,剪刀,刮胡刀,一拍案,此谓“三刀拍案惊奇”。
第一刀:剃刀影片中的陈桂林自知身患绝症,决心死前除去三大通缉犯中的前两人以名垂青史,而第一幕的除害记,便是逃案多年心狠手辣的香港仔。
香港仔犯下事端多年,面对层层追缉,却并未跑远,所谓大隐隐于市,香港仔在市里经营发廊和几处其余小地盘,也算过得舒坦自在,而陈桂林自以为能偷窥香港仔生活伺机刺杀,谁知香港仔躲藏多年,反侦查意识一流,两人一会面就火药窜天,便有了这刮刀划眉。
这第一刀,又稳又狠,照着人的要害或是面皮招呼,要的就是仇人刀刀致命,情敌破相毁容,香港仔的刀,用来杀身取命的。
香港仔的凶狠也体现在了与陈桂林的死斗之中,相比于开篇陈灰同陈桂林间更有章法的搏杀,香港仔宛如一条疯狗,能逃便逃,能打便玩命使狠招,手上有什么家伙都招呼过去,端的一套疯意厮杀,看得颇为过瘾。
当然,这只猛虎最终还是不敌陈桂林,被他一路追杀毙于野郊。
第二刀:剪刀手刃香港仔后,陈桂林要除的第二害,乃是二十年前杀死数十人的林禄和。
造访林禄和尊者所建之邪教集会可以说是影片最精彩的部分,陈桂林怀着杀意而去,却知悉林禄和已死,又自觉肺癌状态大为恶化,于是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桂林误入了尊者一行人布下的圈套,被邪教伎俩诱骗,散尽家财,剪断长发,只求心灵的救赎。
这第二刀,便是尊者剪除信众头发的剪刀,虽然他剪发技巧不好,给阮经天剃成了狗啃泥的发型,但这刀本意不是削发,它说是要剪除七情六欲,实则是通过鞭挞与宣誓,完成对信徒的驯服,对信仰的收割。
如果说香港仔的刀杀人,那尊者的刀便杀心。
而被这刀所蛊惑的信众也可怕至极,多数执迷不悟,因而有了最后一场教堂的屠杀大戏。
和同香港仔的武斗比起来,陈桂林与尊者的抗争别具风格,陈桂林醒悟尊者的骗局并被关入木箱认清现实后,本来的抛弃七情六欲瞬间忘到脑后,持枪杀个回马枪,一枪崩掉邪教头头。
他以为只杀林禄和一人,邪教就会土崩瓦解,但他没料到这洗脑之深,让大半信徒仍旧笃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谎言。
于是最后那场教堂的屠杀,带着天命加持的肆意爽快,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我就送你们全上西天。
我觉得最后这场戏已经可以列为今年观影的名场面之一了。
第三刀:刮胡刀陈桂林除完两害,自然自知他是最后一害。
但他本来的初心也就是罹患肺癌,命不久矣,在死前混出个名声。
但从陈桂林救下小美一事,我们也知道陈桂林并不是那种无恶不作之人,他年纪轻轻成为杀手,也是挂念老母,但当家人不再,自己的生命又岌岌可危时,他只能选择在罪恶的泥淖中越陷越深。
而在尊者的社邪教内生活的那段时间,虽然尊者满口胡言,只是用他那一套复读的说法来攫取钱财,但在某种意义上,那段平静的生活确实洗刷了陈桂林的部分执念,当他终于完成了两害的追杀后,他也欣然自首,以除自身之害。
此时的他,大概已经料到所谓癌症是假,黑医张贵卿让他自首才是真,张贵卿说自己医治黑帮,不知是罪还是善,老天其实已经用绝症下了定论。
于是最后一把刀,是为陈桂林送行剃须的,用了许久,已不再锋利的刮胡刀。
小美当时未在发廊完成的剃须,在监狱中终于完成,完成了一次洗心革面的闭环,也了却陈桂林最后一桩信仰。
如此,三害皆除。
一拍案...三刀说完了,哪里拍案了呢?
陈桂林当年揪着陈灰脑袋往案板上一拍,废了陈灰一只眼,就是这一拍案。
虽是玩笑话,但陈灰或许是片中最无关紧要的角色了,他代表了努力但又没什么用的台湾警察。
当年陈桂林就在他们眼前犯案,陈灰去追,警车去追,竟然还落个车毁眼瞎的结局,而通缉榜单上几十年都追查不到的恶霸,陈桂林靠着自己的门路几个月就一一漂亮地解决。
要不是陈桂林最终电话叫来陈灰,警察一行人还不知在哪里徒劳蹲点,就像那个被废掉的眼睛,似乎还在,但没啥用处,当个背景板看看得了。
总之,《周处除三害》算是院线开年不可多得的爽片,两个多小时的时长在快意恩仇之下一晃即过,有恶人火拼,大开杀戒,也有邪教语境下的荒诞文本,黑色幽默,而阮经天更是刮眉剃头再剃须,用三刀完成了对身体毛发的改造,也完成了除三恶的初心。
当年周处听友人劝,改过自新成一代忠臣,但可惜,如今已再没有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童话了。
故事都有表里。
这是一个自反的故事。
很多人都把电影中的主角“桂林仔”的礼堂杀人事件,当做电影的高潮部分。
有人细致地统计陈桂林总共屠杀了四十一人。
桂林仔举着手枪,一个个将面前手无寸铁、唱着宗教颂歌的人,爆了头。
手枪里的子弹打完了,他慢悠悠地装完子弹,接着一个个爆头。
他故意不杀那位领唱着的吉他女,而是把其他人一个个爆完头,最后杀了她,屠杀才告结束。
对于这样一个镜头语言,有人说这是“暴力美学”。
当人们在暴力中感受不到痛的时候,才有了美学。
因为这些被杀死的人是邪教徒,所以观众对他们较少同情。
也因为这个邪教的头子正是“三害”之首,且欺骗和戕害过我们的主角,所以观众对他们有着恨意。
这构成了这场“无痛”屠杀的根由,让暴力和鲜血带着美感呈现出来。
但是,有个问题是避不开的,如果电影真的说服了我们,以及我们真正地在体验主角所体验的一切,我们就应该在主角开枪的那个“决断”时刻,问自己:可不可以屠杀这群执迷不悟的邪教徒?
我们或许可以为主角的屠杀行为辩护说,这群执迷不悟的人:1. 留着没用;2. 留着还会继续用旧的或新的邪教害人。
然而,当我们在内心中开始寻找辩护的时候,就意味着那个总是会让人不安的“良心”出来作祟了。
因为我们已经意识到,在与邪教徒的双眼对峙中,人性已然不分高下。
陈桂林可以举着屠夫的枪,像死神一样收割他们;但陈桂林并没有任何理由“审判”他们。
或许我们可以为邪教徒做出如下辩护:1. 他们只是误信邪教而已,他们本身就是受害者,纯真“吉他女”如是,掌毒“医生”亦如是;2.他们的信仰如此地坚定,足以让自己的超我在死神的凝视中永生。
以上两条理由,都使得邪教徒的死成为那个似乎在做着除恶安良之梦的周处(“桂林仔”)变得荒唐可笑。
从第一点来说,周处杀害了一帮相对无害的信徒,能构成超度自身的善行么?
这里需要补充一个论点。
有些人认为邪教乃是歇斯底里的可恶,里面绝无善辈。
对此我们可以稍加提醒,如果某个“邪教”牵动了一个更大的人类组织,而这个人类组织的顺民都是其忠实的信徒呢?
换句话说,“邪教”之“邪”(cult)还需进一步定义,它是“匪”、“盗”、“帮”、“教”,还是说,只是金庸小说中“黄老邪”的“邪”?
从第二点来看,如果信仰着的超我让信徒在死神的收割中获得永生,这或许可以算是一件“无心的好事”,然而,这样的“好事”已经完全没有了除恶安良的道义意义。
说到这里,很多人可能会误以为,我在为这些邪教徒“鸣不平”。
然而他们错了。
我的用意并不在此。
我并不是站在一种圣母式的垂怜情绪中审视这场屠杀。
我并不想要对“周处”实施一种与电影主题相悖的翻案式道德审判。
我仅仅在指出电影留给我们的“疑点”。
我相信这个疑点存在于很多观影人的心中。
(罗翔的一个影评视频表明了他对此的担忧和隐晦的批评,他的批评在我看来是圣母式的,但值得参考)我也相信,正是这个疑点,构成了礼堂杀人成为电影高潮的核心环节。
因而,现在是通过这个疑点来审视整个电影结构的时候了。
这个电影拷贝了《世说新语》中“周处除三害”这个故事的“壳”,但它包含着一种对于人类道德处境的全新的审视。
所谓人类道德的全新处境,主要就是在这个节外生枝的“黑老大变成了邪教尊者”的情节中。
按照《世说新语》,周处、白虎和蛟龙被视为当地“三害”。
乡邻们撺掇周处除掉白虎和蛟龙,是想要借刀除害。
周处斩蛟龙多日不归,乡邻以为他们已经同归于尽,就开始庆祝起来。
周处回来后,才知道自己也是一害。
于是改过自新,迁恶从善,后来果然成为一代忠臣。
周处虽为“一害”,但其“自新”之举,也意味着他已经除掉了自己这一害。
因而“周处除三害”,讲的是诛杀恶人、自造新人的道德故事。
但是,电影的《周处除三害》没有如此光明的“自新”结局。
你可以说,“桂林仔”杀了“香港仔”(白虎)和“尊者”(蛟龙),然后自己投案自首,已经算是“自新”了。
但实际上也并不全是。
“桂林仔”接受了法律的审判,最后自己被枪决,只能说完成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天道法理的结局。
他并不真的像周处那样,改过自新,开启了全新的人生篇章,乃至走上了人生巅峰。
让我们再想一想,邪教“尊者”实际上是其中的“一害”改造过来的。
他宣称过去那个他已经死了。
尊者是这个教派中劝人宁静和向善的指路人。
他在自己的开悟中,成为了新人。
那么,“尊者”的这番行动是不是一个罪人的改过自新?
是的。
至少在陈桂林遇见他之前,在他自己的时间线里,他就已经改过自新,开启了全新的人生篇章,乃至走上了人生巅峰。
然而,“尊者”的背后包含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的善良平和的教条中隐藏着贪金喋血的害人伎俩。
“桂林仔”让我们看到了“尊者”的不堪。
“桂林仔”揭露了一个改过自新者的不堪之路。
这里我们看到了戏剧的完整结构:“周处除三害”是一个改过自新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中还包含着另一个“改过自新”的故事。
这是电影以“周处除三害”为明线,却并未让故事情节变得单调直白的原因。
这标题并没有完全剧透,而恰恰是通往戏剧的核心结构的外壳之钥。
在原本的故事之壳里,还安放着一个更紧凑的故事之核。
这个更深的故事之核表面上似乎通向这样一个结论:改过自新并不太可能。
这个结论也似乎与影片中主角投案自首和被枪决的结局正好暗合。
主角并不想给自己一个新的人生,法律也不容许这样。
但这是一个虚假的结论。
改过自新的可能性问题,跟一个人能不能做好人,是同一个问题。
我们当然应该认为,每个人都能“立地成佛”,只不过能够和实现之间总是隔着现实条件的诸多铺垫。
这个更深的故事之核的真正切入点却是在于提出一个警告:它警告人生的“绽出”必有“沉沦”,超我的升华必有代价。
“桂林仔”接受他的医生的劝喻,想要在肺癌晚期临死前,干点轰轰烈烈、青史留名的事情。
从表面来看,这种升华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是除掉其它二害时的艰辛和与舒适生活的割舍;但其真正的代价则是自己获得了一种新的“杀人执照”,他审判“尊者”,也审判尊者的信徒们,一一将之枪杀。
而在“尊者”自己的升华之路上,表面的代价是必须与信徒们同甘共苦,或者说让自己也在“新生活”的指引下与信徒们休戚与共,但其真正的代价是获得了一种新的作弊权能,他可以指使信徒们下毒和挟持,一切都以爱或神的名义。
以爱为名,做非爱之事;以神为名,做非神之事。
此中窍要恰恰在于,人们无法以恶为名行恶事。
因为以恶为名,就会被立马看清和拆穿,恶事就会彰显。
恶事总是在善良的名义下隐性横行。
恶人只有披上善良的皮,才能够可持续性地作恶,一旦他被揭穿为恶人,他就不再能作恶。
这有点类似于“狼人杀”中的“狼人”逻辑。
在这个游戏中,“狼人”要杀掉平民获胜,而平民通过辨认出“狼人”获胜。
“狼人”的行动发生在“夜晚”的隐秘中,而好人只能通过“白天”的显白谈话寻找蛛丝马迹。
这个游戏需要考验的是,“狼人”如何装作自己是个好人来发言,而平民要确保人们相信自己真的是个好人在发言。
我们现实中的恶人,当然有很多“自爆狼”,但他们一旦“爆”了,就会被扔进监狱。
而我们现实中真正厉害的恶人,就是在使用“狼人”逻辑玩着“狼人杀”的人。
如果有了神,那么,什么都是可以的了。
这大致就是发生在“尊者”及其信徒们那里的事情。
“桂林仔”原本只是来杀一个通缉榜上的“首害”,未曾料到他已经变成了“尊者”。
然而,即便是“尊者”,却又暴露出隐性的恶行。
而这种隐性的恶行透露出来的,乃是一种“恶的结构”:就是让恶得以永续经营的结构。
面对这样一种“恶的结构”,屠杀变得比诛灭首恶更加必要。
所以,“桂林仔”听到邪教徒们执迷不改,就毅然折返回来,一个个枪决了他们。
我们在这屠杀中看到的是什么?
经过上述分析,我们再也不能说,“桂林仔”面对的只是一个个无辜的信众,也不是面对他们坚定的信仰;“桂林仔”面对的是其中包含的“恶的结构”;“桂林仔”正在“爆头”这结构中的每一环。
只要谁脱离这一环,他就枪下留人。
他恨就恨在“执迷不悟”,他爆头的都是“执迷不悟”。
康德面对“人性的这根曲木”有过关于“根本恶”的断言。
在他看来,人因为任意的自由而听从自然的因果律,所以人有“根本恶”。
而如果要举个例子来说,那么“根本恶”的典型是伪善。
伪善最典型地符合于上述“恶的结构”,它让恶得以基业长青。
然而,这也暴露了“除恶”的真正困难。
伪善并不是那种光明正大的邪恶。
或者说,伪善仅仅只是一种海德格尔意义上生存中的非本真的“沉沦”,或者像齐泽克借助精神分析学所挖掘的“超我”的“淫荡”。
在生存的绽出中,在超我的升华中,总是会有非本真沉沦或超我的淫荡性。
让我们进一步看看“桂林仔”的行动。
虽然说邪教本身按照“恶的结构”在运转;然而,“桂林仔”的屠杀行动,何尝不属于同样的“恶的结构”呢?
“桂林仔”认为他们都“该杀”,而他自己代表着道德和正义,所以他杀得快乐,杀得轻而易举。
这“恶的结构”在“桂林仔”的内心深处冉冉升起:如果有了“正义”,那么,一切都是可以的。
所以我说,《周处除三害》是一个带有自反结构的“周处除三害”的故事。
“周处除三害”这个故事本身的厉害之处在于,其中“一害”是周处自己。
周处如何除掉自己这“一害”,《世说新语》和电影《周处除三害》给出了不同的解释。
我认为电影《周处除三害》给出了一个更厉害的解释。
2024.03.16
影片引用的“周处除三害”典故,见于《晋书·周处传》和《世说新语》。
据记载,少年周处身形魁梧,武力高强,却横行乡里,为邻人所厌。
后周处只身斩杀猛虎孽蛟,他自己也浪子回头、改邪归正,至此三害皆除。
通缉犯陈桂林(阮经天 饰)生命将尽,却发现自己在通缉榜上只排名第三(讲真这个成绩已经很优秀了),但他决心查出排名在他之前的两名通缉犯的下落,并将他们一一除掉。
陈桂林以为自己是当代的周处除三害,却没想他所遭遇的复杂人性和伪善大恶,才是需要神的审判的终极罪与罚。
在得知身患肺癌、寿命只剩下三个月后,陈桂林决定“干票大的”,为了能留名青史,他决定杀掉通缉榜排名第一第二的大恶人:林禄和和香港仔。
如果说香港仔直接以恶人的面貌出现,他无恶不作、逆行人伦、强奸养女,那林禄和则诡异伪善得多,陈桂林只身前往乡下寻找林禄和时,他甚至没能认出来他。
所到之处,他看见的是一片世外桃源般宁静祥和的灵修殿堂,在这个灵修堂上,尊者教导信众要放下贪嗔痴、放下世俗之物,一心向善追随尊者,方能获得新生。
一生都在血海江湖之中跋涉的陈桂林,在这里遭遇了不求回报的照顾和慈悲。
这里的祥和与平静吸引了陈桂林,他决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然而殊不知,就在这片安详慈善的灵修堂上,陈桂林将面临与最大之恶的终极较量。
陈桂林行走江湖,什么人没见过,什么烂货没吃过。
当灵修堂里的尊者和蔼可亲的照顾他,并且告知他,因为他放下了贪嗔痴,他的绝症正在好转,已经有了康复的希望时,陈桂林也不免心动和上当——邪教就是巧妙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
在世俗世界里活得不如意的众人,轻易就被邪教劝说放下世俗之物和所有牵挂,一心一意跟随“尊者”修行。
一向机敏的陈桂林很快就发现了这所灵修堂里不为人知的秘密:每一个前来受教的信众,都被告知要上交所有的财产和情感依赖,灵修堂借此骗走信众的钱财、切断他们与社会的联系,残害控制信众,甚至指使信众害人杀人。
从里到外将信众生吞活剥、敲骨吸髓。
被骗的信众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只知道忠于尊者、奉献自己的所有,他们就像一根根微笑的浮萍,放弃了自我,跟随着别人的意志而盲目摇摆。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活着,却已是行尸走肉,他们只是别人手里的奴隶、玩物和工具。
看不起自己、盲目屈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动不动就想火坑里跳。
直到陈桂林找到尊者那座豪华奢靡的地宫,他才看到,这世间最大的恶,就是以最阴柔的面貌出现。
宣称能拯救人于苦海、慈悲为怀的尊者,只是抽干别人的血肉供自己享乐的恶魔,他才是藏匿于人间的最大的刽子手和恶人。
陈桂林一枪击毙了尊者,但尊者的众多追随者依然围绕着他的尸体愉快高歌,他们是尊者的奴隶、是他的信众,也是他的继承人。
望着一屋子眼神空洞、随着教曲狂热摇摆的人,陈桂林明白,余孽不可救但可以继续为祸人间;恶在繁衍、在被传颂、在被信仰,他必须要斩草除根。
血洗灵修堂是整部电影的高潮。
《周处除三害》那爽利的邪魅暴力美学,在尸体横布的灵修堂上演。
微笑的陈桂林一身轻松,他一次又一次补充子弹,直到杀光了这满屋子不停歌唱的信徒。
人对人的精神控制层出不穷、人对人的利用绵延不绝。
有些人作恶多端却能高高在上、受他人的供奉和信仰;而有些人一生善良却穷途末路,被别人剥夺和控制,陷入自我怀疑,最后沦为被压榨被抛弃的人肉肥料。
恶魔身披上帝的外衣,依靠乌合之众吞没个体,进行系统性群体性的谋杀和控制。
人世间其实并无对错和正义,有分别的只是人的智慧和层次。
大恶就像蛇、它可以很软弱也可以很圆滑,想分辨出它并不容易;而大善有时却以凶恶和杀戮出现。
陈桂林身为恶人,最后却以行刑手法惩治罪恶,对这黑白颠倒、善恶倒行逆施的世间;对执迷不悟、癫狂失智的众生,他自己都不禁哑然失笑。
看到众生的局限性,所以陈桂林杀起人来毫无负担。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只筛选,不教育。
陈桂林不是个好人,但跟这人间至恶相比,他都算好人了。
不仅如此,相对于狡诈阴狠的尊者,陈桂林更像救世主,他义无反顾救众人于水火。
他笑这世间人的盲目和愚蠢,他讥讽所谓好人的伪善与阴毒,他毫不留情杀掉了尊者留下的所有余孽,血洗灵修堂、斩断邪教的余脉。
邪魅疯魔、桀骜不驯的陈桂林,至此有了慈悲为怀的身影。
如果说《周处除三害》那拳拳到肉的邪魅暴力美学酣畅淋漓,那它在除恶故事中所蕴含的对人性和社会的深刻觉察和思考,才是最重要的内核。
它提供了一个尖锐的视角,展示出了这个世界的复杂性、多层次性和荒诞性。
善恶都分层次,恶到一定程度,就有了阴柔伪善的面孔,这才是最难让人识别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聪明的人身在社会最高层次、驾驭人性为己所用、予取予夺鱼肉他人;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而愚昧的人只知道依赖、追随和盲从,任人宰割沦为底层。
正义或者善恶,从来都只是工具或者表象。
(原创影评,署名党阿飞,首发豆瓣,转载必究)
大陆首映的第一天,我去看了《周处除三害》。
情节尚好,片子里对人物的细节处理倒是让我颇为惊艳。
譬如张贵卿开篇便周旋于奶奶、陈桂林和陈灰之间,她的身份却一直隐而不发,直到陈桂林去朝她打探香港仔下落才在言谈中得以揭露,静水流深,比之大部分商业片中迫不及待灌观众一嘴信息的做法高出许多。
譬如大家都说得倦了的林禄和,他寄给母亲的最后一封信里已有新心灵社的宣讲册,他空棺材里只有一张母子合影和一截断发,他真的就“舍了前尘”再也没有取回母亲的回信。
但看了几篇影评和公众号,讲到陈小美和香港仔的关系,似乎都简单地归类为一个等待英雄救美的玩物,甚至有人认为程小美对香港仔有着斯德哥尔摩式的信仰,和后面的林禄和一节形成对照。
我不这样认为。
我认为程小美和香港仔之间的关系,存在着一些更微妙和复杂的东西。
程小美对香港仔不是斯德哥尔摩式的信仰。
如果是信仰,不会在香港仔当众调情的时候条件反射性地反手挥开,不会在对方解开浴巾后偏过头做聊胜于无的反抗,不会在镜中看到枪时不发一言,不会在浴帘被扯开时立刻回身躲避,不会在陈桂林第二个选项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信仰是林禄和的故事里,心甘情愿奉上的身体、物质和依赖,即便尊者已经被陈桂林杀死,他的信众依然唱着歌不肯离去。
程小美绝不信仰香港仔,她被迫献出身体,却绝非心甘情愿。
她倒是有一些习得性无助,就像她的母亲当年被香港仔解救后便甘心替他顶罪,而程小美毫不犹豫地坐上了陈桂林的车,问他接下来去哪里。
这本该是一次重蹈覆辙,只是这一次陈桂林把方向盘给了她,于是他们之间真的生出一点真情来。
程小美对香港仔也不是单纯的恨。
在被解救的第二天,她和陈桂林坐在海边,他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亲人,她说香港仔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这句话很微妙,如果她恨他入骨,她大可以说“没有了”,为什么还承认他是她的亲人?
发廊宵夜的那场戏里,仅仅因为手下不长眼跟着笑了两声,香港仔便朝他头上砸了七个酒瓶,还不满足再要拿起烟灰缸的时候,程小美出现按住了他的手。
类似的场景在第二天的理发戏中又重复了一次,她纤细的手指按在他气得发抖的手上,她按着他,就真的按得住。
陈桂林从发廊离开之后,香港仔隔着浴帘质问小美那个人是谁?
你认识吗?
他来找你干什么?
带着几乎是委屈的神色(袁富华演技真是好)。
当他大喇喇地吐槽“百香果要怎么杀人啊”的时候,他们曾经相视而笑,笑容里只是温情。
香港仔是贪嗔痴中的嗔,是蛇,是愤怒。
夜宵戏和修面戏中他已是盛怒之极,压迫感极重,如果程小美只是一个玩物,那个烟灰缸、那把剃刀,就该落在她的脸上。
但是没有。
在那些我厌恶的毫无必要的裸露戏中,程小美的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疤或淤青。
香港仔打过她一耳光,在她拒绝低头的时候。
后来我想,这一耳光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注解。
这一耳光没有那么重,不是那种雷霆万钧、一巴掌下去头就被打得偏向一边,半张脸肿起来,甚至脱落牙齿、吐出血来的耳光。
这一耳光也没有那么轻,它是货真价实的一耳光,不是那种玩笑式的拍打。
这一耳光介于真正的惩罚和戏谑之间,是一个威胁——“我并不想伤害你,但你最好知道我可以。
”于是程小美低下了头。
性即是权力。
在程小美和香港仔的两段场景中,这一点不可能被表现得更明显了。
因为归根究底,毫无疑问,这是一段权力压迫的关系。
我没有兴趣分析上位者对他的猎物究竟有怎样复杂的感情,因为任何分析听起来都像是脱罪,而任何感情都不足以令他脱罪。
但在这一段关系里,猎物也有曾露出牙齿,撕咬着最后一点微末的领地。
所以我无法忍受有人说程小美信仰着香港仔,或是有了斯德哥尔摩式的爱情。
因为她最后的领地只是感情。
或许在他解救她母亲时,她曾真的看到一点曙光;或许在十年如一日的取药中,她曾真的把他当做继父去关心,换来他对待她那为数不多的区别。
她抓住了这一点区别,这一点区别让她维持了做一个“人”。
但她从未沦陷,从未放弃,从未在这一点区别里献出她的“爱”。
在这样的处境中,爱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妨碍香港仔该怎样使用她就怎样使用她。
但这是她最后能控制的一点东西。
因为这一点东西,她不是一个玩物,也不是一个斯德哥尔摩的信徒;因为这一点东西,她没有去死,她活了下来,成为一个新造的人。
我真厌恶那些毫无必要的、只为了给某些观众发放所谓福利的戏码啊。
因为他们之间原本充满张力,但不是性张力。
看《周处除三害》时,老想到中古时期的丰碑之作:《出租车司机》。
其实我个人不太喜欢《出租车司机》,但很喜欢这部片子提出的那种假设:在另一种可能下,男主Travis不是解救雏妓的英雄,而是枪杀议员的恐怖分子。
travis在枪杀黑帮后,自已亦受重伤Travis 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正义感,是非观,他仅仅是因为受“有毒的男子气概”影响,感到了自尊受辱——贫穷,受忽视,甚至连男权社会看不起的女人,都敢拒绝他的追求——于是非要出个头,彰显下自己的价值。
至于这种出头,到底是走向社会规则所鼓励的方向(执行正义),还是走向社会规则所禁止的方向(恐怖袭击),完全受大环境,和偶然因素影响。
即:男主在善恶问题上是被动的,或者说是冷漠的,那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周处除三害》里的陈桂林,也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善良,正义之人。
当然,任何人都有人性,陈桂林和Travis一样,都有某种朴素的道德观,片中尤其是后半段也有很多描写他善良的点,但在我看来颇为画蛇添足,最起码是过度冗余。
毕竟善良,正义,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朴素道德观就够了的,不,这些东西没有那么廉价。
善良正义之人不会在黑社会当赏金杀手。
陈桂林一开始就是因为因为自尊受辱(居然只在杀手排行榜上排第三名),下决心要除掉榜一榜二大哥。
陈桂林颇为自矜地去自首,结果惊讶地发现自己和一群捡到运钞车钞票来自首的芸芸众生混在一起,这段是神来之笔榜一榜二大哥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类,一生作恶,杀掉他们,一定能解放当下正被他们折磨欺凌之人,宽慰以前被他们折磨欺凌之人。
但这并不让陈桂林就从道义上成为好人,不然任何一场黑社会互殴,都是执行正义了,毕竟在这互殴中死掉的每一个大哥,都可能背负了很多命债和案底。
《出租车司机》的好,就在于它看明白了最上层这个很容易被误解为善的东西,并毫不客气地点明了他的本质。
并给了Travis在平行宇宙的两种可能:向左拐就是成英雄,向右拐就是恐怖分子。
不管朝哪边拐,他始终是他自己。
他并不因为向左拐,就从人格上高尚了许多,也并不因为向右拐,就从人格上卑劣了许多。
高尚和卑劣,不过是外人对他行为的解读。
很多英雄和被他们杀死的恐怖分子之间,反而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他们可能都是Travis式的人物。
相比之下《周处除三害》就处理得差很多了,他没有给出那个向右拐的答案。
陈桂林在两次杀戮,都是向左拐。
他刚好遇到了罪大恶极,死不悔改者,然后杀掉了他们。
除了犯罪的细分领域,或者说风格不同之外,榜一大哥和榜二大哥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
这点上说,两段剧情虽然看似差别很大,但其实是高度重复的。
杀罪大恶极,死不悔改者,陈桂林毫无心理压力,这时要出头的动机,和他朴素的道德观融为一体,能量十分强大。
解救小美是理所当然,也是顺手一带。
陈桂林真的可能面对的道德难题是:如果某位大哥真的彻底悔过,从良,成一位好人了,做了很多好事,还有家有口,一堆人靠他吃饭,和和睦睦。
这个时候他咋办?
毕竟这个时候他想出头的动机,和朴素的道德观冲突了,这就麻烦了。
在有些故事里,男主会因为这种矛盾,重新思索一次善恶观,最后他朴素的善恶观得到了升级,理解了更复杂的世界,算是完成某次成长。
榜一大哥尊者出场时,我以为作者要给陈桂林这么一个道德困境了。
要是你在宗教里待过,或是了解这种神神道道的组织,就知道这段恩威并施的入会仪式有多么真实结果···虚晃一枪,尊者果然还是个罪大恶极,死不悔改的恶人,陈桂林的逻辑又回来了,又可以轻松bangbangbang了。
导演可能太想表现邪教那段故事了,所以舍弃了故事的丰富度,也要展现这段。
当然,可能导演就是要摒弃那种传统的“想杀恶人但他从良了”的道德困境故事,指明这种道德困境其实没那么常见,更常见的还是罪大恶极依然死不悔改。
真要这么弄到底,其实也很酷。
但导演又劈叉了··· 你无法解释,在这么一个所有恶人都罪大恶极依然死不悔改的世界里,为啥最后榜三大哥陈桂林,要彻底悔改,佛里佛气如羔羊。
反正这片很多逻辑不能自洽,怪怪的。
正是因为这种分裂显得它像一个缝合怪,我个人其实满倾向认为这确实是剧本抄袭的结果:抄袭者经常是满眼只有人家写的酷桥段,自身却没有能力把这些桥段统一到一个完全自洽的逻辑下。
本文涉及严重剧透,阅读请千万谨慎!
可以这样讲,整部片子都是为了结尾那场戏攒出来的。
为了二两醋包了顿饺子属于是。
只不过这让故事看上去有点儿割裂。
好像当年乔治·克鲁尼主演的电影《杀出个黎明》,你以为是公路片,没想到是丧尸片。
当然,作为警匪片,《周处除三害》也还不错,大尺度的动作场面、“除三害”典故的妙用,还有利用佛教典故制造的宿命感。
看《周处除三害》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大陆演员里有没有人能演陈桂林这个角色?
痞和帅倒在其次,关键是得有那么一股子热血中二的天真劲儿。
没这股子天真劲儿干不出这么荒唐的事儿。
这股子天真劲儿还可以换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痴”。
痴,在性格上表现出来就是极端、固执、轴。
在佛教上,这是业障,要破除。
陈桂林除三害的过程,就是破除业障的过程。
而他干掉的那二位,就是另外两种业障,贪和嗔。
对于这一点,影片给出了很强烈的暗示,陈桂林带着一只玩具手表,手表上画了一只小猪。
香港仔的胳膊上文着一条大黑蛇。
而尊者的后背上文着鸽子,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在佛教里,鸽子对应贪,蛇对应嗔,而猪就对应了痴。
而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就叫做《猪、蛇和鸽子》。
而这三种业障自然也就化作了三个角色的性格。
到干掉香港仔,影片仍然在走传统港式警匪片的路子,佛教和关二爷这些典故,港片里已经用烂了。
可是当陈桂林找到尊者之后,整部影片的格调全变了,竟有了那么点儿《双瞳》的味道。
当尊者告诉陈桂林,他想要追杀的那个头号通缉犯已经死了,陈桂林瞬间失去了活着的目标感和意义感。
尊者趁虚而入,骗光了陈桂林的积蓄。
但陈桂林也因祸得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面对世人,陈桂林展现出从未有过的良善。
结果屡屡破坏尊者的骗人仪式。
忍无可忍的尊者活埋了陈桂林。
这一切都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但尊者的信徒们却没有任何异议,还高喊着杀杀杀,洗脑之深可见一斑。
或者说,这些人都是帮凶。
陈桂林当然不会死,他如同地狱里的撒旦一般破棺而出,重回人间。
当陈桂林打算干掉尊者时,枪卡壳了。
陈桂林把这看作是上天的启示,而他对自己的定位则是替天行道的使者。
苍天并没有饶过尊者,他倒在了自己的画像前。
全片的高潮来了,当陈桂林走出门下楼梯的时候,之前反复吟唱的那首《新造的人》再次响起。
尊者不已经被揭露了吗?
不已经命丧当场了吗?
这怎么还会有歌声?
这属于执迷不悟啊。
顺便说一句,这首歌太洗脑了,这几天我满脑子都是:“曾经,我茫然前行,暗夜的路上~微风~刺痛着灵魂~找不到应该的方向~”当然,信徒也分真假。
真信徒把尊者这套当信仰,假信徒把这套当生意。
尊者虽然不在了,但生意还可以继续做。
尊者那位秘密夫人就很有做尊者的潜质。
只不过假信徒在死亡面前无法遁形,陈桂林给了一分钟时间,假信徒仓皇逃窜。
接下来就是电影最爽的时刻,陈桂林在甜美的歌声里,微笑着,从容地开始了杀戮。
可能有人会觉得这些信徒很勇敢,千万别这么想,他们不怕死是因为他们以为会有神迹。
二战的时候,加缪曾经比较过信仰宗教和不信仰宗教的抵抗组织成员的牺牲动机。
前者认为人生是个“中途站”,希望做出殉道行为;而后者则认为:“我们的很多已经牺牲的同事在临死时没有心怀希望或者安慰,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情愿做出这样的牺牲。
”加缪把后者的这种愿望定义并称赞为“清醒的勇气”。
所以信徒们的悍不畏死,属于“愚昧的勇气”。
可能有人会想,尊者都死了,他们为什么不幡然醒悟?
因为这太难了。
就象杨威利说的那样:“凡是人类,均无法忍受自己是邪恶的认知。
唯有在确信自己的正确性的時候,才可能变成是最为紧张、最为残酷、最沒有慈悲心肠的人。
”在历史上,有不少邪教都在宣扬世界末日,只有信徒能被拯救。
而当他们所宣扬的那个世界末日到来时,当谎言被戳破时,你猜教徒会怎么选择?
他们并没有幡然醒悟痛殴教主,而是和教主一起集体自杀。
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错的,一条道走到黑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还有人会问,现场难道就没有无辜者吗?
比如说尊者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但陈桂林给了尊者夫人选择的机会,而尊者夫人替自己的孩子做出了选择。
很多时候,愚昧比邪恶杀伤力大多了。
香港仔能祸害几个人?
尊者又能祸害几个人?
完全是天差地别。
如果放任不管,尊者的信徒又会祸害多少人?
信仰无疑是人类最强大的情感力量之一,在信仰面前,人们会变得悍不畏死,义无返顾,无论他所依赖的信仰正确与否。
如果这种信仰是错误的,或者被人所利用,这就会产生一种巨大的破坏力量,历史上在各种信仰的旗帜下产生的屠杀与战争不计其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们挥舞着自由的大旗,红光满面地走向毁灭。
有人说这段戏可不可以搞得再激烈一点?
双方打个你来我往。
不可以,要的就是这种仪式感。
陈桂林的微笑,卡壳的枪,白色的衣服红色的血,还有尊者夫人因为挣扎而扭曲的脸庞……这样才够华丽。
这场杀戮戏,直接提升了影片的格调,也完成了主人公陈桂林的夙愿:“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都没人记得。
”他放下了,也就破了执念,最后从容赴死。
有人拿王家卫的台词来描绘这部电影,杀香港仔是见天地,杀尊者和信众是见众生,从容赴死是见自己。
挺贴切。
作为帮会题材爱好者,专为这个片子飞了趟香港。
一为要见识见识所谓「台湾影史极恶电影」在当下时态的创作语境里究竟有多狠,二是想看看阮经天在内娱蹉跎十年后再剃回圆寸演流氓成色几何。
以剧情论,冲击感不如当年《艋舺》,故事的价值却远甚之。
宗教外衣的花遮柳掩之下,电影其实在讲一个命题:好汉的身价。
1. 好汉的身价
说到好汉这个词,当然是要上溯人类黑道文学永远的神《水浒传》。
黑社会文艺的一条金线,就是抛开英雄叙事,专门刻画这些自命「是条汉子」者的强徒的心态。
「英雄」的行事动机是利他,而「好汉」可以只为了自己,但要让观众看到一个有勇武有血性的人格。
一言蔽之:好汉是不能被欺负的。
受了侮辱与损害,他们敢愤怒,敢铤而走险,并且敢于承受代价,因为男子汉的尊严是更高的原则。
理解了这个古老而中二的原则,也就理解了《周处除三害》拔群于一般黑道片的亮点所在:冲突的设置完全跳出了「黑吃黑」这个千层锦套头,杀戮不是为了利益,也不为惩戒或报复,只是出于一个亡命汉对自己价值的执念。
金马60颁奖礼上,最佳男主入围的片段选了陈桂林在警局墙上瞥见【全台三大通缉犯告示】眼神变化的那组镜头,可谓内行看门道。
大丈夫的身价不能只是半张黄纸,这种匹夫之怒是足以摧毁一切标准的力量,如关圣帝君的神谕般不容侵犯。
阮经天这段演得确实好,眼神压得很静,但带出了角色内心的狷介与怨毒,令人想起勒内夏尔的诗:「愤怒与神秘已轮番将他诱惑烧尽,然后完结他虎耳草之临终的年代到来。
」这种执着,就是陈桂林的「痴」。
电影以佛教三毒中「贪嗔痴」来象喻三名黑道罪犯,其实这三人的世界完全不同:林禄和的世界是澎湖的仙踪绿野,天涯海角三界外,他要做这个幻境的主;香港仔的世界是一块花花地盘,台中也好金门也好,他在哪里就要这里所有人都怕他;陈桂林的世界最小,就是他身上那件宽大的垫肩黑西装。
花絮里说这身衣服是他死去的老大送给他的,是他最值钱的东西——值钱二字自然也是一语双关。
老鹰乐队的名曲《亡命之徒》里有这么两句:And freedom, oh freedom well, that's just some people talkin' . Your prison is walking through this world all alone.本来是写西部悍匪的歌词,映射在陈桂林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东方古典暴徒身上也很恰当,那件衣服是他的风范,也是他的牢笼。
在「出来混的」尊严之锁下,最大的恐惧是被轻视,最管用的救赎是杀死另外两个无仇无怨的冤亲债主。
至于解救无辜少女,审判披羊皮的神棍,都只是行程窗外的野草闲花,路过顺手一采,给观众一点情感上的刺激。
2. 同类与异类
我很喜欢陈桂林杀香港仔那场戏的一个细节。
香港仔死前最后一句话是:给我一个(杀我的)理由。
同样搏斗到狼狈脱力的陈桂林喘着气,不答话,只略移枪管,在自己被划破的眉骨上敲了两下——那是前一天香港仔用剃须刀给他颜色的结果。
给出这个理由,说明这两条悍兽在此刻互认了同类,因为他们遵循同一套暗黑又磊落的信条:好汉的尊严是不容冒犯的,谁要是羞辱了他,谁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以剧情论,杀香港仔这段故事设计偏简陋,但这个细节的力量足以挽救前面整段。
电影高潮是杀林禄和的戏,掺进来一些英雄叙事,像爽片,但一门良贱悉数屠戮的设置还是保留了主角人格的野蛮,很好。
那句「上天惩罚你玩弄苍生」是和杀香港仔同一个理由的放大版,此刻「上天」和「苍生」都是陈桂林,以荒谬对荒谬,以私刑对私刑。
观众看恢复血性的陈桂林砍瓜切菜一般排头儿射杀信徒,不觉残忍只觉快意,因为这本质是一种复仇。
所有黑道故事的本质都是复仇,不讲恕道是好汉对自己的道德责任。
如果没有这场挑战底线的灵修堂大屠杀戏,陈桂林这个角色的含金量要减三分。
但也并不是所有情节都这么丝滑。
陈桂林这个角色是很复杂的,本质是个狂徒,不需要别人理解,但编剧又必须经常通过台词向观众解释他的疯狂动机,难免失于外露。
电影前半段的点题情节,陈桂林自首「失败」后,像条炸毛的丧家犬般来到女医师面前进行自我价值的喃喃怀疑,且前后怀疑了两次。
女医师作为半个同道,阅尽无聊生死,应该最懂这些江湖草芥人死留名的理想,不需要这样被一再告知。
更何况那句:「我不是怕死啊,我是怕死了都没人记得。
」事关终极焦虑的心魔,直接这么讲出来反而失去力度,更失去做兄弟的体面。
和小美这个角色的关系处理上,有时也让人觉得漏气。
比如两个人坐在沙丘上聊彼此的困境,互相问为什么,还问两遍。
编剧想刻画同是天涯沦落人又彼此不能理解的孤独感,但忽视了角色的性格。
陈桂林是自我观念极强的人,不应该对人与人观念不同这件事表示诧异。
一个好的处理是分别之前,小美问陈桂林,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陈桂林不答,转身顶着海风走掉,像条野犬一样消失在公路另一头,这种冷淡感才是他对外在世界的应答方式。
至于最后的剃须送别双泪垂,更是续貂了。
3. 结尾的失策
电影结尾这十几分钟,确实比较难评。
导演需要呈现一个罪犯的伏法,观众也希望看到主角命运的终局,女医师带来的真相加深了故事的讽刺,如果影片结束在陈桂林听闻真相后那个复杂的笑意特写上,结束于观众未来得及转化为遭愚弄之感的惊奇与怜悯中,反倒好了。
可惜没有。
剃须那场戏,如果导演把陈桂林的泪水的含义指向被拯救的惭愧与重新做人的自我治愈,那真是一败涂地。
——可惜确实是这样,因为行刑前,陈桂林留给这个世界的遗言是: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社会,对不起。
这句要命的台词,让陈桂林这个角色垂直从《水浒传》跌进《荡寇志》,如果还有救,就是他没说出来的半句是到底对得起自己,于是还能肃穆地吃完最后一餐饭,抽完最后一颗烟,无怨无悔地接受死刑。
但他道了歉即是有悔。
他不该有悔。
陈桂林的心里从来只有他自己,就连自首也不是浪子回头,是已逞铅刀一割之用的夫复何求,超出了简单的是非,所以有人生况味。
有悔是高贵,无悔是本色,如史书中一笑向风刎颈的古豪客。
让他忏悔,俗了。
不过,结尾有一处设置很巧妙,就是少女与野兽式的麦琪礼物梗。
对陈桂林来说,人生一世,只感受过来自两个人的温情:奶奶和老大。
奶奶留给他一支卡通手表(象喻童年),老大留给他一身西装(象喻男子汉的价值感),这两件东西,相对于他要除掉的「两害」,是他无论如何要留住的「两善」。
西装被香港仔划坏,手表被林禄和假装烧掉,那么陈桂林要这两个人的命,也就天经地义了。
所以,临死之前,小美替陈桂林补好了西装,补的也是这条孤狼空冷的心窝。
手表留给了小美,虽然有点矫情,也说得通了,这位过客成为了他生命中的第三次善意,对于观众来说,也是一种弥补。
最后说一下演员。
阮经天确实发挥出色,全片没有涣散的地方,担得起两个多小时佯狂难免假成真的大男主戏。
他的身形和眼神都极有型格,像破巷里的狼犬,夜雨里的孤鹰,落拓、锋利与癫狂俱在。
只是片中主要造型和人物生存环境与去年《查无此心》的林佑生有一部分撞款,新鲜感不够,前半段文戏里角色性格模糊,直到开始谋划除三害行动后,那一脸打不服的狠劲儿才逐渐释放出来,高潮部分又出来一种举重若轻的幽默感,一层一层给到观众,确实值得一个金马影帝提名。
𝟐.𝟐𝟒 在京看完点映补充下内地版比香港上映版本主要改了两处:第一想也不用想,灵修堂屠杀那场。
镜头大幅替换为陈桂林开枪怼脸和尊者画像特写(这俩镜头反复出现太多次了),去掉了原片里信众们面对枪口千姿百态的反应,以及陈桂林杀了一半坐在舞台上悠闲换弹等等刻画主角心态的镜头,整场戏的荒诞感和爽感都削弱了一些。
第二是最后行刑前,官方人员跟陈桂林确认身份的台词。
只保留了姓名和身份证号这两句,删了一句「生于民国七十五年」,也就是陈桂林终年是𝟑𝟔岁这个信息。
(电影时间线是𝟐𝟎𝟐𝟐,小吃摊送𝐱光片那场戏店家墙上日历有写)比较明显的是以上两处。
还有一些细节镜头似乎有微差别,主要是陈桂林和陈灰开场的打斗戏,香炉刺眼和菜场墙壁刮脸的原始画面我印象里都更血腥,是真的看着就觉得疼。
不过这个影响不大。
整体而言,作为全片最高潮的段落,灵修堂那场戏效果打了折扣,比较可惜,让内地版本的五星直接变四星。
𝟐.𝟐𝟖 新增一个发自内心的建议:评论区很多豆友在问有删改还值不值得去影院看,个人建议:应看尽看。
内地版影片保留了完整时长和所有场次,从叙事上和主角刻画上都没有丢东西,不影响大家欣赏和消化这个精彩的故事。
至于部分豆友很在意的「场面震撼感」的削弱,我想说,本片真正的震撼感来自故事核,珍稀的题材,出人预料的情节,不断起伏的冲击,直到结尾依然给人当头棒喝的反转。
在如今内娱短视频式宣发生态下,大家早就被剧透到底,这才是观影乐趣与刺激感的最大缺失,远甚于一场戏中部分镜头的缺失。
因此,如果连剧透都可以接受,希望不要因为两处删改而错过这部对内地院线来说弥足珍贵的电影。
影片的质量毋庸置疑,去年金马奖入围七项(含最佳男主、最佳导演2个核心奖),今年金像奖入围了最佳亚洲华语电影(创作班底非港人因此不能入围最佳影片,只能走亚洲序列),会是一部十年之后依然被人观看和讨论的作品。
正如评论区一位豆友所说:每个人喜好不同,满足自己的方式也不同,但到院线看的感觉毕竟是不一样的。
几天没上豆瓣,发现《周处除三害》已经从8.1飙到8.4了,有人说这是近11年犯罪动作类型话语电影最高分。
看到豆友们都和我一样喜欢这部片子,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想和大家聊聊片中的隐喻,看片的时候,就发现片名翻译成英文很神奇,叫The Pig,the Snake,and the Pigeon,就是猪、蛇和鸽子,我一度以为蛇暗指香港仔,只因多处镜头展现了他手臂上的毒蛇纹身。
可是回家上网做了功课之后,才发现好像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影片屡次谈及贪嗔痴等佛教概念,而佛教之中把贪、嗔、痴归纳成三毒,用鸽子表示贪,用蛇表示嗔,用猪代表痴,恰好对应了影片的英文片名。
同时,片中展现的“三害”,即三位通缉犯,似乎也与猪蛇鸽能够产生一一对应的关系。
其中,在佛教里,与蛇对应的嗔是指对自己不喜欢的起排斥心,古人认为蛇脾气暴躁,容易攻击人,所以会用蛇来代表嗔。
这里既有因厌恶产生的嗔恨,因嫉妒产生的嗔恨,也有因得不到产生的嗔恨。
结合影片来看,香港仔与蛇的关系,并非纹身图腾这么简单,更深层的关联在于他对小美强烈的占有欲而产生的嗔恨心,香港仔近乎软禁小美,把她当做自己发泄欲望的对象,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得对她有非分之想。
手下小弟看香港仔拍了小美屁股跟着笑,结果瞬间惹恼香港仔,被视作对小美想入非非而遭到威吓;陈桂林监视小美发廊,被香港仔发现,第一时间他并不觉得这个男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反而认为陈桂林是想对小美图谋不轨……妒火中烧,让香港仔不止一次情绪失控愤怒暴走,而这正与佛教中的“蛇”形象相契合。
然后,鸽子的佛学意象比较颠覆日常认知,在生活中鸽子一度是和平、善良的象征,但古人认为鸽子的特征是贪欲无足,因为鸽子的生理特征令其可以无限量一直吃下去,于是佛教中就用鸽子来喻指凡人永不满足的贪欲。
贪,代表的是贪图享受、钱财、名利、女色、美食等物质条件的欲望,由此联系到影片,鸽子更像是代表了尊者林禄和。
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乔装扮演救世主尊者,一边享受着教徒的信奉崇拜,一边从他们身上搜刮钱财,表面过着简单清贫的日子,暗室却是豪宅配置,美酒在手,美女在怀,尽享尘世奢华……储藏间满坑满谷的盒子,代表着尊者无休无止的贪欲。
至于猪,在佛教中则用来形容蠢笨,因不明白业力及因果,才会造下种种恶业而导致在六道轮回中受苦。
而这与陈桂林有着相似之处,桂林仔之所以成为杀手,很可能就是生活所迫,为了赚钱照顾奶奶,他在葬礼上枪杀黑帮大佬,毫无杀生的愧疚,反而因成功逃脱警察追捕而开心大笑,甚至除掉香港仔、尊者,也并非是为了给社会除害,单纯只是想人死留名,最后干一票大的。
在陈桂林身上,可以看到,善恶不辨,是非不明,甚至有一些天真自然、纯任性情的痴言痴行,而这也正好对应了“痴”的寓意。
不过,个人觉得贪、嗔、痴在“三害”身上似乎也并不能拆分得这么精确,香港仔也有贪欲的一面,贪图小美的身体,欲壑难填,而尊者也有遇事不顺意即生气暴躁下狠手的时候……所谓除三害,既包括除掉三大通缉犯,也有除掉心魔——即心中三毒之意。
相信很多人喜欢《周处除三害》,正是因为它不仅是一部大尺度、猎奇吸睛的犯罪动作片,更在于其值得细品的隐喻内涵,欢迎豆友留言一起聊
《周处除三害》里的主角陈桂林,在隔壁春节档的《飞驰人生2》里有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就是沈腾饰演的张弛,他们的共同点,用知乎答主@李小卿的小号一句话总结:是一生要强的东亚男人。
陈桂林一辈子追求的,是证明自己是个牛人,要所有人都记得:我叫陈桂林,我有名有姓,以后不要再叫什么桂林仔。
这是他一生行为逻辑的基础,他高调地做黑帮杀手,去追杀榜一榜二大哥,都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不怕死,他只是怕自己的“丰功伟绩”死后没人再记得。
《周处除三害》里用佛教“贪嗔痴”的概念来分别形容排行前三的通缉犯,陈桂林占个“痴”字,意味着他陷入“我执”的境地里走不出去,执着地要做自己认为该去做的事。
《周处除三害》和《飞驰人生2》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男性观众喜欢和共情,是因为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这样教育和期待的:你是个男人,你这辈子是要做大事的,要光宗耀祖,要光耀门楣,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
当然,绝大多数人最终还是庸庸碌碌过完一生的普通人,没做过什么大事,也不会有人记得,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憧憬成为这样的人,对这种叙事逻辑不会有疑惑和抵触。
但是我们要注意的是,黄精甫并不是要把陈桂林塑造成一个正面人物,导演其实是在同时批判这三个榜上的大哥的。
陈桂林虽然下手狠毒,但他对奶奶的感情和孝心,证明了他并不是冷血无情的,可是,因为他要出人头地,要扬名,他只能用打钱给奶奶的方式来尽孝,在他逃亡的四年时间里,他一次都没有办法去看奶奶。
因为陷入了“要做个男人,要做大事”的执念里,他失去了可以和奶奶相处的每一天珍贵时光,而奶奶最终没有花他赚的钱,只用三百新台币买了一块粉红色的卡通塑胶手表——这一切都是在讽刺他的执念,他以为他搏命赚钱就是对奶奶好,可是她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让黑道人闻风丧胆的陈桂林,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桂林仔。
男人从小被赋予的“做自己”的主体性,对很多人来说,其实是痛苦的枷锁,它要求男人要拼,要狠,不能示弱,更不能哭泣,加速内卷,力争上游……甚至荒诞到用自毁或毁灭的方式,去扬名,去让这个世界的人记住他。
陈桂林最终在警察和记者面前的激动,展现的是一个男人被父权制彻底异化的扭曲模样,一个男人居然将“人过留名”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未来的生活还重要,这种偏执,是可怕而不是可敬的,这是我认为《周处除三害》里最为深刻的部分。
《周处除三害》《飞驰人生2》和《热辣滚烫》可以说拍的都是同一个主题,三位主角都在面临一个抉择:人该如何度过一生?
这是很多文艺作品孜孜不倦讨论的母题,从《红与黑》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从《罪与罚》到《月亮与六便士》,从《小妇人》到《走出非洲》……不同的是,男人对于做自己想做的事、实现自己的梦想这件事,是有毋庸置疑的自信的,因为他们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他需要考虑的是:我该如何迈向成功,成为一个人物。
就像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的那样:“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都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为可靠的道路。
”但是对女性来说,这种主体性是不存在的,《热辣滚烫》讨论的爱自己、做自己的命题,对男性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对女性来说,还是崭新的、尚未被全盘接受的新命题。
女性但凡想要做什么事,首先要解决的,是性别本身带来的障碍。
因为女性在父权制社会的定位,是第二性,是客体,是不被赋予主观能动性的,无论社会还是家庭,都期盼她们作为一个成功男士、一个美满家庭的奉献者而存在,她们自我实现的需求和自身的欲望,都被教育要让位于她的伴侣、孩子和父母兄弟而存在。
传统女性,是不折不扣的奉献者。
尤其是出身于多子女家庭或是重男轻女家庭的女性,很多都会成为乐莹那样的讨好型人格,把自己所有的苹果都给别人,就算被伤害,也继续隐忍,默默付出。
看看那些常用来夸赞女性的形容词:乖、懂事、听话、温柔、大方……无外乎都是在规训女孩,要学会“委屈”自己,照顾他人的感受,以他人的需要为先。
陈桂林不会被问“你是如何兼顾杀手的事业和家庭的?
”但是已经婚育的职场女性就一定逃不开这个问题,这样的差别对待,就是大众的潜意识里都认定了男人去成就事业是理所当然的,而女性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
女性还远远没有达到需要去烦恼我怎么才能成功,怎么才能留名的阶段(女性题材的文艺作品里就没有讨论这个的),她们还需要为取得男性与生俱来的主体性而艰难地斗争。
从更深层次的角度来说,陈桂林和乐莹,其实都是父权制陈腐观念规训下的受害者,一个被规训要成为顶尖的、男人中的男人,一个规训要成为一个温柔懂事的、忍让宽容的奉献型女人,如果不是被这些观念所洗脑和束缚,他们的人生,本该是另一种模样。
昨天去看了《周处除三害》,整部电影我总结两个关键词:旧、四不像。
旧的部分:我发现最近一些台湾的比较爆款的电影,比如这部和《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热度都挺高,但都卡在新旧之间。
新的部分尤其新,甚至有些尖锐和先锋,比如《鬼家人》里gay的身份认同、现实处境、还有关于传统冥婚和科学不迷信的讨论。
但旧的部分就特别旧,比如对gay的刻画、调侃、父亲的忏悔、大团圆的结局(两岸不同版本的吃饺子结局….)。
太过时啦,土土的。
这部《周处除三害》也有同样问题。
新的部分:描述被通缉者恶的狠劲、打斗血腥场面的诚意和尺度、除二害部分故事选题的精彩(灵修这个频繁发生的骗局类型,值得深度讨论)。
旧的部分:女性角色的单一,还是功能性角色。
传统电影里女性角色分为两种,婊子或圣母。
这部里面甭管外壳怎样,反正都是圣母嘛。
王净饰演的大哥的“女人”,其实是为了大哥能照顾监狱里的妈妈,所以一直忍受被强奸。
为了妈妈做如此牺牲的圣女,不还是奉献奉献奉献。
阮经天饰演的男主角除掉大哥之余,解救了她,从此她放在心上,最后男主角死刑之前,专门去为他剃胡子。
男主角闭着眼睛像见到了妈妈般的婴孩一样哭泣,女孩一直为他抹眼泪。
太假了,太圣母了,太单调了,太男性想象中的女性了。
土。
女孩的妈妈也是圣母,被丈夫折磨,大哥把她解救出来,得,要报恩啊。
又开始牺牲牺牲牺牲。
报恩大哥,救我于男人,为其顶罪入狱,女儿被其强奸。
合着女性在男的想象中都是傻子呗,动不动就报恩献上整个生命,单调的我难受。
土。
另外旧的一点是:对于“恶”的过度思考。
恶就是恶,尤其这个程度的恶,不用分析出整个电影,不用最后上升到那样,感觉多复杂人格似的。
越是恶到这个程度的,越是简单的脑回路。
他就是没什么共情、没什么心。
打人杀人,就是不怎么愧疚啊,接近无感。
而且影片前面不也提到了,不就是怕自己被忘记嘛,目的可以说是无比自私。
什么正义、什么忏悔,就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之后想刷存在感呗。
最后在过程中就顿悟了?
共情别人了?
我觉得导演编剧还是恶人、空心人见的少了,贫民窟出身的我,无法相信。
最重要的,他除多少害,都无法弥补之前犯下的罪。
所以最后太柔情化、太神化了。
对于恶的过度分析和共情,是比较旧的价值观。
然后是四不像的方面:其实就是没有做好平衡。
在艺术感与说得通之中,没有平衡好。
你大可以玩符号玩概念、玩舞台剧感艺术感,但要让观众相信。
因为里面不论人、还是符号的反应,得是说得通的。
是让观众屏住呼吸、还是翻白眼嗤笑,也就一线之隔。
除二害部分还是有点艺术感的,男主角挨个枪杀、大家魔幻现实、构图、色彩,有想法的,但还是差一点。
因为不能让观众主动夸奖:阮经天信念感好强啊。
这时候观众就出戏了,没有被锁住。
而是得让观众也有一样的信念感。
导致这些的原因和节奏有关。
剧情有张力、才能够吸引住观众,张力需要一张一弛来回变化。
而不是在关键时刻拖,拖就是卖弄,前面铺垫的全散了,观众全猜到了,这边还在这里玩光影放bgm呢。
可以减少一些镜头,不要觉得“这个镜头拍的真艺术啊不舍得剪掉”,然后节奏变化再出人意料一些。
这部电影剪掉煽情的长镜头和不舍得的“艺术”镜头,能再好看个2分。
满分100。
可能跟台湾中西方文化的交融有关,封建荼毒更多、文明的风也更多,所以如何能够不仅外壳先锋、内里也先锋,值得思考。
除二害部分,对为什么灵修有那么坚固的受众,刻画不够。
那些人如何脆弱?
灵修形式如何洗脑?
是不是大部分人只是运气好,否则也会上当?
如果要刻画一个从自私只想刷存在感的通缉犯,到在除害的过程中真的反省,是需要更强的动力的。
影片中所体现的,不足以感化这个通缉犯,所以很难让观众信服,而只是当个爽片看。
考虑到评分已经很高了,不差我一个,就斗胆说点我觉得有问题的地方:①陈桂林战损设定不合理,身负刀伤踹棺材过于夸张;②陈桂林除暴动机不充分,应该再加强一下;③陈桂林杀香港仔和牛头时,一开始都不用枪,显得降智;④尾声相对于序幕过于拖沓;⑤周处初三害的典故不该让主角直接说出来;⑥灵修班那场戏最后把小胖墩儿给忘了,理应给个镜头交代一下;⑦王静饰演的角色体现了导演拯救落水女的个人情结,《江湖》《复仇者之死》都有类似的;⑧警察被陈桂林弄瞎一只眼睛,居然毫不介意;⑨全台最大的2个通缉犯,警察找不到,陈桂林一找就找到。总的来说,还是可以一看,只是这么高的评分主要还是作为二线观众的大陆同胞们血腥电影看太少,审查真是松久必紧,紧久必松。反邪教的戏登陆大银幕还是有积极意义的,应该单独拍部电影。循环《新造的人》。
小美这个角色的男性意淫味儿真的恶心到家了,除了血腥暴力的镜头以外毫无看点,不理解这片子怎么拿下的八分
7分太少,8分太高。很工整的电影,但是性别意识还是太差了,非要给犯罪分子配平,给他找个美少女接盘侠。看来男性的繁殖焦虑已经刻烟吸肺了😅
这片子能在3月初拿下这个评分纯粹是观众太久没吃到细糠了
台湾吃太好了……
谁打上去的8.2啊?????有病吧
最后刮胡子的结尾实在是太直男意淫了,生生让小美落入了她妈的魔咒,因为被男人从另一个男人手里救出来而爱上了他……
阮经天的演技我给10分,刮目相看!小美这个角色的出现没有任何意义,男凝范本
陈桂林刀完尊者在走廊听到礼堂又传来歌声,被气笑的时候真演技炸裂。
依舊是慢鏡官能刺激加空洞文本,冗長無聊的打鬥、袁富華的誇張表演和王淨毫無意義的裸露和感情線都令人想翻白眼,只有邪教一段還算有點敘事可觀,但最後的爆頭無非又是賣弄趣味的殺戮遊戲,黃精甫果然從未變化和進步。
前一个半小时 如坐针毡 如鲠在喉 如芒被刺 一个半小时以后突然发现是邪教以后稍微好看一点 阮经天演的没毛病 但是剧情太尼玛扯淡了 狗屁逻辑不通 被插了一刀以后跟没事儿人一样过去打人 每次杀完人都可以潇洒自如的大摇大摆走路 不知道摄像头这种东西是不是台湾没有普及 警察好几年没找到的人他分分钟找到了 警察找到小美的时候 义眼最后也能眨能动了……总之整个影片很多细节都经不起推敲 最重要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一次体检引发的血案,“一片剿三匪”,将近一半时间只值3星。但邪教部分好感度飙升,将人物动机的基准细节反转再反转,又能对角色心理变化进行总结和最终提炼,镜头语言再一次大胜利证明了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存在的价值,用镜头说话而非台词。既给到了一个恶人救赎与高光,也没有完全洗白有罪之人。结尾的大龙凤堪称近年华语电影最爽最大胆的杀戮片段。
能引进这样的片子说明中国电影市场还有救。
陈桂林听到林被杀后,礼堂又传来了歌声,都被气笑了哈哈哈哈
及格。一顿乱吹。我还以为什么神作呢
春节档那几部票房几十亿入账的导演、编剧,不知道他们看完《周处除三害》会不会感到脸红。 电影为什么是第七艺术,因为它有反思、有讽刺,能给观众带来震撼,但我只在《周处除三害》上看到了这些。
时隔一年又一次被骗进电影院,可笑的是作者即不懂黑道又不懂邪教。暴力美学无法展现可以归咎于审查制度,但摆脱不了廉价煽情和幼稚趣味就真是当代华语电影的硬伤了。
牛逼的影片,警察局把陈桂林排通缉版第三属实是亏了,把他排第十,还能为社会多清理一些垃圾。
大意了!没想到会对着自审/忏悔/醒悟一顿疯狂地嘲讽,救赎与惩戒最终还得靠肉体上的毁灭而非仅用精神上的升华来实现。之于桂林仔,他是周处,除掉了榜一榜二及自己;之于女医生,她更是周处,除掉了榜一榜二及榜三。洗脱铅华露出的寸丝不挂是脏是净?取决于本心的探索,而非言行的表象。(哈,且看本片径直轰炸被娃娃片宠坏了的大陆观众~)
2.8 用典扮高级,空洞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