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过这部新加坡电影,感觉像《钢琴教师》等禁忌恋情一样,用师生恋的禁忌吸引眼球。
但其实浓浓的政治隐喻。
隐喻新加坡虽然浓厚的华人文化,但是出于原本归属马来西亚联邦,所以有禁忌,新加坡独立后游走于中美大国,文化上没有根,片中男学生中文很差但喜欢成龙,全班同学都蔑视中文课,片中男学生却被女教师吸引。
女教师的老公出轨,八年婚姻摇摇欲坠,这老公大约在隐喻马来西亚,女教师很希望生个孩子,努力多次,经历无数痛苦而人工受孕终究失败,其实是隐喻新加坡想融入马来西亚及东南亚,但终究被排斥。
男孩与女教师的媾和,最终让女教师离婚后发现自己怀孕,大约寓意新加坡的未来是依托本土及自然的文化,不能舍弃华人文化的影响,不然没有“孩子”,孩子其实寓意新加坡的未来。
这部电影获得了平遥电影节的奖项,应该是很多人看懂了。
看到还有两段影评很好:@琼斯黄:公公和学生这组人物关系意味深长,爱武侠却失语的老人和华文差却喜欢成龙的少年,几场戏就将文化的困境与传承主题揉进了你心里。
相比之下女主角马来西亚移民身份和政治状况的背景表达显得就生硬了,不如《爸妈不在家》融合得自然。
视听方面没什么可挑的,但情绪上还是差了几口气,后半段散掉,把握一个四十岁女人的状态导演已经尽力了,多亏了杨雁雁(有些瞬间好像俞飞鸿啊!
)@木卫二:六年之后,沿用杨雁雁和许家乐,又一版“爸妈不在家”。
单从这处开始,陈哲艺就设置了许多考据索隐,从大处是历史上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联邦独立,华文与英语的并置,到电视机的《侠女》与长拳比赛,两个人大啖榴莲吮手指,电梯处提“钢琴教师”,校园有铜管乐队(杨德昌牯岭街),结尾是侯孝贤。
华语影迷不喜欢,几乎不太可能。
如果苛责师生之间的温柔理想化处理,那意思岂不是,对于待死的婚姻家庭,大家只能默默忍受。
排卵针不断针刺之下,只是一个女人的转机与希望。
女人四十,会是什么样子?
有些人会成为人生赢家,事业生活两得意。
更多的人,要承受家庭压力、工作压力、婚姻、孩子……简单的字眼背后,是沉甸甸的真相。
2019年平遥电影节上的爆款——新加坡电影《热带雨》,就向我们讲述一类中年女性的困境。
故事中,迈入40岁的女教师阿玲快被压垮了,工作不被认可、家庭责任大、不孕、丈夫出轨、师生恋……0 1生活,很糟糕阿玲从马来西亚移居新加坡,和一个新加坡人结婚多年却无法生育。
为了要孩子,经常要自己朝肚子上打催卵针,定期去医院检查。
原本是夫妻一起努力的事,但几年过后,丈夫渐渐灰心、放弃。
丈夫对阿玲越来越冷淡,甚至连人工授精手术都让她一个人去做。
除了生育任务,阿玲还得负责照顾瘫痪的公公,喂饭、穿衣服、更换尿不湿……
阿玲承担起“妻子”的所有责任,丈夫基本上是甩手掌柜,整天“加班”,实则早已出轨。
导演陈哲艺说,婚姻里,女人选择担当,男人则倾向逃避。
最“爆裂”的场景出现在公公的葬礼上,丈夫的情人和小孩公然现身,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和谐得像一家人。
丈夫没有给阿玲任何解释;第三者无半点愧疚、尴尬,很坦然;其他家人也似乎见怪不怪。
那一刻,阿玲,彻底成了局外人。
不,也许更像是一个免费保姆,负责照顾老人,维护家庭关系。
而现在,她应该“功成身退”了。
阿玲的温顺与包容,阿玲的责任感,没有换来公平对待。
这段婚姻里,她没有得到半点尊重。
被背叛、耻辱……在纸钱燃烧的熊熊火焰前,阿玲几近崩溃,但,她最激烈的举动也不过是一股脑儿把纸钱倒进火炉里。
她,依然是隐忍的。
——说到底,爆发又有什么用?
大概只会换来更多的冷眼和嘲笑。
0 2工作,也很糟糕阿玲的职业是中文老师。
在学校里,她没什么存在感。
无论校长、其他老师,还是学生都不重视中文,“不就是中文课嘛”。
阿玲很落寞。
效率至上的国际大都市新加坡,英语才是通向成功的象征。
而在阿玲的老家马来西亚,保留着更多“传统”的华人社区,中文的应用更广泛。
中文,是她的职业,也是她身份的象征,孤独的源头。
导演陈哲艺对“中文”元素的运用太巧妙。
透过中英两种语言的对立,我们不仅看到新加坡教育体制的偏好,也看到“传统女性”阿玲在面对现代社会时分裂的内心世界。
中文,在新加坡教育体系里“流浪”;阿玲,在现实世界中漂泊,被边缘化。
某种程度上,阿玲,就像是我们,不少奔赴北上广深的三四五六七八线女孩。
曾经也满怀希望,曾经觉得可以征服、融入大城市,最终却被现实狠狠教训。
我们身体上成了大城市梦想的建设者,心灵上却是大城市角落里的孤独灵魂。
0 3希望只有和学生伟伦在一起的时候,阿玲才轻松自在。
父母在外、独自生活的伟伦,也是唯一认真对待阿玲中文补习课的学生。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回家,吃饭,吃禁忌意味十足的榴莲……
她需要丈夫缺席的情感寄托,他需要弥补父母不在场的缺憾。
爱情,成了他们逃避现实的手段。
两颗孤独的心,彼此成全。
师生恋,自然为社会、道德所不容。
但从剧情来说,欲望、禁忌之间的摇摆,正可以帮助我们看清人性的复杂和挣扎。
某种程度上,彻底的沉沦,也拯救了绝望的人生。
最后,阿玲坚决终止了一切。
他们的感情,就像热带的雨,来得猛烈,去得突然。
影片结尾,离婚后的阿玲只身回到马来西亚老家,阴霾灰暗的画面变得阳光明媚。
回到了老家,找到了“根”,阿玲的脸上也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导演陈哲艺在采访中道出了这个笑容的含义:“于我而言,《热带雨》就像是一位女性的精致画像,描绘了一位在事业和婚姻上都不被认可的女性如何在路途中发现自己、定义自己。
主人公玲不是宿命的受害者,面对这场"战役“,她带着尊严,优雅地展现了沉默有力的韧性。
”《热带雨》是一部值得细细品味和反复观看的电影,平静的画面,克制的表演,缓缓流淌的东方故事让你不难想到李安和侯孝贤。
而我最喜欢陈哲艺导演对台词的构思,词非常非常少,但却用很巧妙很细微的动作、画面、雨声诠释出了人物关系的变化。
影片最温馨的一幕是,一天,因为保姆提前离开,阿玲急匆匆带着伟伦回到自己家,边照顾公公,边给伟伦补习——这个时候,阿玲和伟伦还是纯粹的师生关系。
家里突然来了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久病的公公也被激发出久违的活力。
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温馨得好像一家人。
在这一刻,他们拯救又被拯救,互相给予又收获温暖,暂时从各自的困境中解脱。
生活再难,总会有这样的时刻。
CineCina:我是昨天看的《热带雨》,之前也看过您和杨雁雁合作的《爸妈不在家》(Ilo Ilo)。
其实我感觉二位合作过的这两部电影间是有一个连贯性的,但就是从母子关系变成了一个师生关系。
我想先问一个有关剧本的问题,那(剧本)最早这个雏形,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已经有了吗,还是有其他的设想?
因为也在说一个母亲。
陈哲艺:对,我觉得电影最重要的,其实讲的是这个女人的心路历程,多过于她跟学生的这一段。
其实我在发起剧本的时候,就一直想要写一个关于快要步入或已经步入40岁的一个女人,她怎么去面对,不管是婚姻啊,家庭啊,然后事业上的一种挫折或瓶颈。
特别是,在华人社会或亚洲社会,女人到了一定年龄你都需要说你结婚了,结婚之后那一定要有小孩;或者说你一定要满足社会上对你的一种“expectation(期待)”。
所以其实主要的是这个东西,后面才会把学生、老师跟学生的这一块写进来。
但我觉得其实我不会完全把它看成一种所谓的师生恋,我觉得,人性嘛,人本身…其实你心灵上需要安慰的时候,谁伸出援手,然后给你那样的温暖,我们都会跟他有一种情感上的交错。
《爸妈不在家》CineCina:两部电影我们如果放在一起看的话,家庭都是故事的核心。
那这样一个(家庭)环境应该是您所熟悉的,或者说整个大环境中您了解到的一些生活经历?
陈哲艺:也不会说完全熟悉,但是我觉得我对家庭这个东西,或者说我对我们华人社会还有家庭里的一些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跟关系其实是蛮敏感的。
因为我本身长大的时候,我两边的爷爷都已经过世了,所以我其实没有家里有老人一起居住的那样的一个环境。
但是我不需要有这样的一种生活经历,我不管是去朋友的家,或者在公车上面,都会有这样的观察。
CineCina:那我有个问题问雁雁,二位也合作好多次了。
因为之前您在演《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是真的怀孕了,那这次您是怎么准备这个角色的?
杨雁雁:这是我第三次跟他合作,第一次是一个短片,第二次就是《爸妈不在家》。
这次准备的时间很短,大概就一个月的时间。
第一个最大的准备就是怎么样把我从一个这辈子都留着短发的女人变成长头发的。
(笑)陈哲艺:你看她头发就很短,所以其实在电影里面她一直是戴假发的。
CineCina:那长发这个设定是您一定要求的?
陈哲艺:对。
CineCina:因为《爸妈不在家》里,让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走的时候他(男主角,亦由许家乐饰演)剪了一段头发下来…杨雁雁:但是剪的是Angeli Bayani的(陈哲艺:那个菲佣的)。
CineCina:那头发这个是…陈哲艺:其实我对人的一种触觉嘛,我觉得是蛮深的,所以我电影里面,不管是《爸妈不在家》,还是这一部电影,不管是对他们的谈吐或者说外形,都有一种感觉,这个感觉是我一直在电影里要捕捉的。
不管是里面的老人啊,里面的校长啊,那个样子或姿态,或者社会阶层的那个背景啊身份什么的,这个东西我是一直有很深的一种印象的,所以其实我想做的就是这个(去捕捉这个感觉)。
杨雁雁:这个头发啊,还有妆,这个方面其实真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在我们开拍之前,我们特地去网罗我们的化妆师、发型师。
陈哲艺:你看我们的化妆师在后面,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做很多不同的test,因为其实她的问题就在于,电影里面我要的——杨雁雁:我的问题…(笑)陈哲艺:没有,我说电影里面我要求的东西又很赤裸,所以我要的感觉是没有画过浓妆,很素颜,但又要有一种气质出来,所以其实我们在这个方面做足了功夫。
杨雁雁:我想在这里我也证明了,作为一个演员,真的是可以把气质完全给改掉的。
我们真的就是一只变色龙。
平常我是什么样子,跟我在拍摄的时候不同的样子,它需要经历过一些“transformation(改变)”。
“transformation”之后呢,我相信演员都能去做到这一部分,就是让那个角色真正的“embodied(具体、具象)”。
也就是在银幕面前更加需要变成是,每一件事情就像每一天我都在做的,我的每一瞥每一笑都是平常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我作为一个演员我非常清楚,我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笑)
《爸妈不在家》CineCina:许家乐(《热带雨》主演)拍《爸妈不在家》的时候还是小孩,那现在已经长大了…陈哲艺:对长大了,我们拍的时候他17岁,他现在已经18了。
CineCina:对于观众来说,他们看到(《热带雨》中的)许家乐之后会感觉是熟悉的人突然变了一种关系。
陈哲艺:但其实很多人如果不知道的话,可能也不知道他是家乐。
CineCina:对,其实像杨雁雁您这两个形象也很不一样,之前怀孕的形象和这个老师,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看出来是同一个人,需要很仔细才能看出来。
(杨雁雁:是。
)那么家乐在这两部电影之间,还有参与过其他表演吗?
陈哲艺:他好像之前有拍一个电视剧,我自己也没看,然后他跟我说,“很差,请你不要去看。
”(笑)杨雁雁:其实那段时间他是专门在念书,因为他在跟我们拍摄《爸妈不在家》的时候他才9岁。
陈哲艺:没有,他11岁。
杨雁雁:11岁第二年他就得要准备很大的一个考试,然后进入中学。
所以他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在念书。
在拍《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小孩演员本身就有一个很好的直觉,他有一种很纯、很直接的直觉。
一直到了现在拍《热带雨》,他竟然还保持着这种纯真的直觉。
陈哲艺:其实我们还蛮意外的。
CineCina:我感觉性格上是连贯的,就是感觉的确是同一个人长大,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
就是在某些方面,比如说话…陈哲艺:我觉得说话他口条方面其实是没有改的…CineCina:或许是有一些莽撞的那种感觉?
陈哲艺:可能有一点点。
但是我感觉,我们自己看到的是,家乐是一个不用看剧本的演员。
就是大家可能还在这边死背台词,而他可能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从来不带剧本来,非常懒惰,然后只要是有片刻他就会在旁边睡觉,非常懒惰的一个人。
但是当你把他叫出来,你也不用跟他复习,所有的台词都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了。
杨雁雁:所有的感受都在那边。
陈哲艺:对,他有一种…我也不知道,他真的是有一种天分。
我们从《爸妈不在家》到现在,也从来没有演过戏,六年多了,这个东西,通常很多年轻人都会被抹掉,但是他还保持着这个东西。
我们看他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种很单纯的东西,这个纯他还是有保留到的。
而且这个在新加坡是很罕见的,因为新加坡小孩很多是很早就成熟了,很早就被迫说,“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你必须要答怎样的答案才是标准的答案。
”但是反而他永远就有这样的一种童真在。
我觉得这个东西,他如果一直保留的话,可能他还可以继续演戏。
CineCina:这两部电影的发展都是从一个单纯的关系慢慢地,也不一定是变质,也可以说是升华,变成了更复杂的东西,但都还是很善良的感觉…陈哲艺:应该说,我觉得我的电影都很儒家。
像台湾的一些朋友,他可能看了我的剧本或者看了我的片子,都会说,“很奇怪,你在新加坡长大,但是你的东西感觉比我们还更华人。
”CineCina:很传统?
陈哲艺: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在新加坡从小就受的是很西方的一种教育,然后我们也是前英国殖民地。
从小都是讲英语,在家里也是看英文报,也没有看华文报,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自己潜在的一些价值观还是非常的传统,非常的华人,非常的儒家。
就好像我拍的电影,最后虽然是碰及了一些道德的禁忌什么的,但还是会非常的中庸。
《热带雨》CineCina:那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传统”,您选择让主人公做一个中文老师,您的电影也在做一种评论,就是学中文和学英文?
陈哲艺:我觉得这个是我对新加坡现下的年轻人或者这一代的华人,对现在的环境的一种表态。
其实我觉得蛮可悲的,就是现在很多,像电影里面你看的很多学生,不管是中小学生,哪怕是近几年从中国移民到新加坡的新移民的一些小孩子,他完全在新加坡就只讲英语,有点排斥讲中文,或者对中文书、中文的一些文化就是感兴趣(而已)。
我真的觉得人没有根是没有存在感的。
我对这个东西是蛮担忧的,在新加坡是一个很大的一个问题。
CineCina:那在《热带雨》中老师最后回到了马来西亚,而在《爸妈不在家》里菲佣也是回家了。
我的理解是,也有种异乡人的感觉,就是他们在新加坡工作也好,居住也好,但是最后好像都需要回到自己的家里。
陈哲艺:你这样举例其实也成立,但我觉得对新马的观众来说,它讲述的是一个新加坡跟马来西亚那么多年来特别微妙(杨雁雁:纠结的)的一种关系。
其实很多马来西亚人都会来新加坡工作,但是你会发现很多马来西亚人也不会把国籍换成新加坡的。
虽然你在这边生活,虽然你在这边赚钱,虽然你在这边成家,但是家乡或者家的感觉,你可能是在新加坡找不到的。
杨雁雁:应该是有“根”的感觉,不是“家”的感觉…就是一种家“乡”的感觉。
陈哲艺:对,是家“乡”的感觉。
但是那么多年来我的观察是,很多马来西亚人,包括我另外一个制片,他也是在新加坡工作了大概将近25年,但是他们还是对“马来西亚人”的这个身份,它还是很个人的一个东西。
它是很微妙的一个关系。
我觉得这一块,可能新马的观众看了会更有情怀。
CineCina:《热带雨》里面有一个让人印象很深的段落,那个梦境,就是她(女主角)醒来之后,走到她公公的房间,发现那边有一个小孩。
您能不能说一下这一段的设计?
因为我是看到它一开始就换成了手持,所以整个摄影的感觉可能也不一样。
陈哲艺:对,因为它就是梦境嘛。
而且我觉得它代表着这个女人一直想要的一个东西,她想要抓住的一种希望。
但最后她经历那么多,最后还是得到了嘛。
那个梦境对我来讲,就电影语言方面,我觉得它必须有一个变化。
这个东西是我从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有跟摄影师有讨论过的。
CineCina:这是电影里面一个比较超现实的部分。
它也像一个循环,因为后面老人就去世了。
陈哲艺:对的。
CineCina:那我想问一下雁雁,有没有哪几场戏让您印象深刻的?
对我们来说,可能是在学生家里那一场。
还有一个是烧纸钱那场,有一个情绪上的很明显的外露。
杨雁雁:对,出口,像是突然有一个爆发点。
所以这个戏拍得蛮辛苦的,因为从来就没有办法发泄那个情绪。
陈哲艺:因为很压抑。
杨雁雁:对!
(笑)陈哲艺:搞不好这可能是这一生当中拍过最压抑的角色。
杨雁雁:拍完这个戏之后,就想要拍那种很外放、把情感都宣泄出来的角色。
在拍的时候…在我的公公过世的那场戏,我自己感觉是很深的。
陈哲艺:是在梦境之后。
CineCina:您只是通过叫他…陈哲艺:对,完全是拉背拍的。
而且那场戏一开始设计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说一镜到底,然后——杨雁雁:其实我不知道最后他剪掉多少,我还没看过电影呢。
陈哲艺:她今天第一次看这个电影。
杨雁雁:对,可以说拍摄的时候基本上是每一天就好像站在悬崖边。
我已经不知道我这20年来自己的一些信念、一些底线到底去了哪里了,到底我自己在干什么,以前自己很肯定、很有把握的事情,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这是我拍摄《热带雨》的那一段期间最痛苦的一件事情。
陈哲艺:而且这部片子其实对女主角来说其实真的很吃力。
我们拍了40天,每天每场戏都有她。
很多时候排通告就是说,来半天再回家休息,或者说放几天假不用拍,其他的演员,像公公、老公、小孩,可能是这个样子。
但是对她来说,就是每天12个小时每场戏,而且每场戏都非常内敛,每场戏情绪上都需要…虽然压抑,但里面有很多东西在打滚,所以我觉得应该会拍到蛮吃力的。
CineCina:也有很多独处的戏,她在车里打针也好,在家里照顾完老人,她也是一个人,因为丈夫没有回来。
其实是非常考验女主角的表演的。
杨雁雁:谢谢。
(笑)CineCina:我觉得这个人物是成立的,可以理解她为什么后面会有这样那样的决定。
还有一个问题,是有关电影里面的武侠元素。
有一种的呼应,小孩是练武术的,公公在家里看胡金铨(的影片)——陈哲艺:这个决定来自两个地方,第一就是我选择用家乐的时候,家乐从小学大概八岁就开始练武术了,后来这几年他没有练得那么频繁。
我们剧组也会叫他去训练,因为在片子里面有一场比赛,他又拿了金牌,所以必须要让他继续练到可以得奖(的水平)。
CineCina:那这是在剧本里原来就有的,还是按照他个人改的呢?
陈哲艺:对,剧本本身就没有把武术这个东西写进去。
但后来写进去之后,我自己又想要在片子里面对华语电影做一种象征性的致敬吧。
所以为什么会选胡金铨导演的《大醉侠》和《侠女》,因为我觉得他就是华人电影、武侠电影之最嘛,是巅峰。
所以我其实就是用这个东西来呼应武术这一块。
然后当然你看到的就是一个老爷爷,老爷爷他完全就是不能动的,但是他看的东西就一直可以动。
他跟这个小孩又有连接,也发生了一种情感,犹如爷爷跟孙子的一种情感。
那么一个不能动的老年人,其实一直想要动,他看的东西是武打片,而这个小孩又很好动很爱打,他的介入给这个老人带来了一种新的动力。
《热带雨》CineCina:还有一场戏是靠近结尾的地方,当这个老师她去用最后一个验孕棒的时候,她笑了一声,但是以留白的方式,就是你看不到她人,只看到一个门,我不知道您有没有一个答案,或者表演的时候有没有怎么要求,要呈现出怎么一个效果。
陈哲艺:我记得我们在剧本里面写的是“哭笑不得”——“哭笑不得,老天爷给她开了那么一个大的玩笑”——剧本上面就是这样写,所以她真的是很难演,因为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那我希望最后的感觉是…杨雁雁:你要不要说这场戏拍了几天。
(笑)陈哲艺:拍了很久!
然后对,因为她又要有笑的感觉,又有喜悦,又有一种惊讶,就是在这种压抑里面,又有一种同情自己的悲哀,又喜又悲真的很难。
真的,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多我喜欢的电影,好的电影,其实它的情感没有那么的单一,它一定是很多层的,或者它是模棱两可的一种感觉。
我希望电影,不管是所谓的结尾,或者说里面每一步的桥段,它都有这样的东西出来,而不是说很直白的那种,“这就是电影的的情感,我要你感觉的、我要你feel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最近偶尔会去电影学校教课,最近我常教的一场课其实就是两个字,“留白”。
而且我觉得这也是我们中国人或者华人其实那么多年来、千年来就有的一种氛围或者一种气质——留白,就好像你看水墨画,或者说你看书法,它永远都有一个空间,就是给观众、给看的人、给读者留下东西给它填空…我对当下的很多华人电影最大的意见就是,电影本身的艺术是用影像讲故事的,它是给很多空间给观众去发想或者思考,或者是去互动的。
但是现在的,特别是在亚洲或者在华人电影,它不是“留白”,它是“直白”,什么东西都是很直接的,就是用对白啊交代啊把它讲出来。
所以我还是希望说,我还是在电影里面,不管是在画面或者表演,还是有留白这个东西。
留白对我来说真的是千年来我们文化里面的一种精髓。
CineCina:那表演上其实也有,应该不是“留白”,而是“隐藏”。
陈哲艺:嗯应该说是一种克制,一种委婉,而且这个东西,我觉得这个片子对表演的要求真的很细致。
CineCina:那您有什么例子可以分享一下吗?
陈哲艺:就像雁雁刚刚举的例子那场戏嘛,她整场戏其实完全只有一个身影,一个背影就带过的。
但是这个背影,通过她哽咽里面的情绪,她的哭声,就是她淡淡的那种,她叫“公公”的感觉,就很感人。
我不用一个大特写,我也不用一定要看到她泪流满面什么的…对我来讲,这个片子里面很多想要做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杨雁雁:反而在那场戏,我觉得…我还没看嘛,但是拍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种小津的电影的感觉。
“哭”就是一种不需要正面(描述)的东西,它就是一种影射,而不是直接地跟你说。
所以当他叫我完全转身的时候,其实我是挺失望的。
(笑)陈哲艺:我们这部片子其实每个镜头都是拍了好多条的。
杨雁雁:最高纪录是多少条?
陈哲艺:33条。
杨雁雁:本来是32就拿到了,第33颗是拿来玩的。
陈哲艺:我们最后用的是第30条。
CineCina:是哪一段戏?
陈哲艺:最后一场戏,最后一个镜头,她的笑容。
就是那么简单也没有对白的一个笑容我们拍了33条。
CineCina:最后一个问题和片名有关,就是这个《热带雨》。
整个电影的色调是很冷的,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说…陈哲艺:但最后还是有阳光。
CineCina:对,最后就是阳光,那就是说,这个结尾其实也是一个“留白”,她到底有没有小孩是留给观众去想,阳光其实也是一种希望。
陈哲艺:对,我希望我的电影最后还是会有希望的。
我还是一个乐观者,不是一个悲观者。
所以我不管是在生活上经历了多少,我觉得人性还是要秉着一种希望。
它虽然不是很澎湃的、很“happy ending”的那种东西,但是我还是希望我的片子最后还是有阳光跟希望的。
那如果你讲到“下雨”这个东西,我觉得可以用两个方式去看它,它可以代表是这个女人的一种心境。
当然,从更宏观的一个角度来看,我觉得它代表着我对现在新加坡的一种感觉。
CineCina:他们拥抱的那场戏之后是镜头拉远,观众能看到后面的天际线。
陈哲艺:对,我觉得新加坡现在给我的感觉有一点紧张,冷冷冰冰。
因为我现在都不住在新加坡,都住在国外,在英国。
我觉得这几年特别是这十年来,新加坡给我的感觉是它越来越不温暖。
那我希望,我也期待新加坡越来越温暖。
反而我觉得马来西亚是更加温暖的。
(笑)CineCina:很高兴能和两位交流,也预祝今晚的首映一切顺利。
谢谢两位!
2019年9月 于多伦多
在刚刚结束的第44届多伦多电影节上,这部由新加坡导演陈哲艺指导的电影,成了电影节唯一的一个设有专业评审单元“站台单元”中,唯一一部入围的华语片。
这部电影虽然最终没有成为站台单元的最后赢家,但依然得到了场刊3分以上的好成绩,无疑是年度华语佳作。
说起陈哲艺,熟悉华语电影的影迷一定不会陌生,在2013年的华语颁奖季上,以黑马姿态杀出重围,最终取得最佳影片的电影《爸妈不在家》,就是出自他手。
而此前,该片还在戛纳电影节获得了金摄影机奖。
“站台单元”《热带雨》要知道,《爸妈不在家》可是陈哲艺的电影长片处女作,虽说电影奖的组委会这样的选择多少带点“一个大导演都不得罪”的意思,但也足以证明陈哲艺出众的导演功力 。
与此同时,也把陈哲艺驾到了一个极高的起点。
接下来他的作品,必然受到关注,也必然受到更多苛刻的评论。
陈哲艺如今看罢陈哲艺第二部作品《热带雨》,给人的第一观感就是,导演依然让人看到了他的能力,虽不能说有惊喜,但也绝对称得上是一部优秀的华语电影,可以说今年年底,这部电影必然又将在颁奖季收获不少提名,成为头号种子选手。
《热带雨》延续了陈哲艺上一部作品的风格,依然把写实又略带诗意镜头对准小人物的生活,借助主人公各方各面的感情问题,抒发着导演浓浓的人文关怀以及对生活的思考。
电影整体的质感非常好,慢条斯理的叙事节奏和饱满圆润的人物塑造,配合着柔情似水的镜头,让人依稀看见了李安早期作品的影子。
《热带雨》片场《热带雨》的故事发生在导演的家乡新加坡。
正值雨季的新加坡,几乎每天都会有大雨倾盆的时刻;就是在这样一个潮湿的季节,身为中学国文老师的女主人公,生活上也在经历着大大小小的几场雨水的冲刷:与丈夫的关系因为久久不得子而愈发疏冷、每天在家照顾瘫痪在床的公公、学生对国文课的不屑一顾、以及她和一位男学生的暧昧关系…所有的这些,陪同雨季的到来,让女主人公的心里也越发潮湿。
《热带雨》的母题依然放在人与生活,导演的镜头或多或少的关注了时下社会许多不同的方面,有大有小;大到邻国的不安、人们对中文教育的不重视,小到年青一代父母缺失的问题、老人过世后的家产问题等等。
但不管这些方面怎样展开,导演都没有让整部电影显得涣散,相反的,这些支线都更加凝固了电影的中心,为主人公心事的展开提供了更多面相的平台,也让观众看到了新加坡,或者说整个华人世界诸多类似的问题,让人不禁回味自己身边的种种。
另一方面,电影主人公的经历,虽然压抑,但不会让人觉得悲哀。
这又一次证明了导演的能力,他没有因为女主人公生活上的经历,就把这个故事讲成一个八点档狗血故事,而是总在适时的时候收住感情,让观众自己体味;生活的心酸和小人物如何面对,自始至终让人有一种可以慢慢沉淀的感觉。
师生之间的感情,是影片的一大看点电影的女主人公,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东方女性,或者说东方妻子,在家庭戏上,电影的绝大部分篇章都表现了她如何面对丈夫和公公,除了电影最后去找母亲,全片只是在电话里呈现过女主的妈妈的声音。
可以说,她把自己的生活无保留的给予了这个有丈夫存在的家庭,可又因为一直怀不上孩子这层具有东方特色的枷锁,让她一直在家里站在弱势的地位,哪怕在公公去世之后的家产问题上,作为一直照顾公公的她,都不敢做声,一直被迫的扮演着一个“局外人”。
女主演杨雁雁颇有当年杨贵媚的风采,她的表演,恰到好处,虽然不能说惊艳,但足够让人感受到角色情感的起伏,这种起伏,并不是大波大澜的汹涌,而是思思绵绵的悲伤,鉴于主人公本身就是一个内向温和的人物,基本所有的情绪都要收起来,亚洲人的含蓄和内敛,被杨雁雁诠释的恰到好处。
女主演杨雁雁电影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学生伟伦,由于爸妈长期不在身边,使得只有高中年级的他早熟且敏感;母爱的缺失,导致了他对中文女老师的依赖,这些让他与老师有了越界的行为。
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再早熟,在面对自己所谓的“爱情”时,还是非常的幼稚;他不懂什么叫恋爱,所以才会在被老师及时止损之后,说出一些可笑的话。
男主演许家乐也不是第一次跟导演合作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让他对于这个早熟少年的把握似乎驾轻就熟。
杨家乐长大了不少电影对于“雨”这个意向,有一种着迷一般的偏执。
女主人公心事的转换,总会伴临着雨水的来去,每次在她遇到不顺遂事情的时候,雨水总是不期而至,也许导演是借新加坡的天空,给像女主人公这样性格含蓄内敛的人,一种机会,去抒发她无处宣泄的情感。
电影最后,女主人公终于放下所有扰烦她的心事,回家乡看望母亲。
而此时,雨季也终于结束了,回到家乡的女主人公,正巧赶上母亲把雨季潮湿的床单盥洗,并拿出来晾晒。
雨季后的床单尚且要拿出来洗净晒干,更何况经过雨季的人心呢?
就如同女主人公的心,在经历这么多的阴晴不定和潮湿后,终于也要拿出来晒一晒了吧?
大雨降临,人心也变得潮湿热带的雨季虽然漫长,但雨季过后,我们每一个人,依然要面对生活;我们终将继续踽踽前行,不会停歇。
毕竟,每天的太阳,终将会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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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筒系列专访 导演陈哲艺
10月16日,第三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荣誉之夜”在小城之春影厅举办,各大奖项出炉,新加坡导演陈哲艺的第二部长片《热带雨》获得三项大奖,其中《热带雨》获得费穆荣誉最佳影片,迷影选择荣誉,杨雁雁获得最佳女演员奖。
【导筒】带来《热带雨》导演陈哲艺专访,走进这位曾经横空出世,如今沉稳回归的新加坡影坛领军人物。
影片简介从马来西亚移居新加坡的中文老师阿玲(杨雁雁饰)结婚数年仍无法生育,与丈夫(李铭顺饰)的关系日趋冷淡。
新加坡教育体制对中文课缺乏重视,让她在事业上更感沮丧。
南国雨季,玲和自己学生(许家乐饰)氤氲出一段特殊的感情。
人工受孕失败、瘫痪在床的公公(杨世斌饰)突然去世,面对家庭变故,几经波折,阿玲终得以重见⾃⼰。
导演简介
陈哲艺,1984年4月18日出生于新加坡,新加坡导演、编剧、制作人,毕业于英国皇家电影学院。
2005年,执导个人首部短片《G-23》,该片入选戛纳电影节“世界电影展映”项目。
2007年,自编自导短片《阿嬷》,该片获得第60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电影基石和短片单元-最佳短片特别提及奖。
2011年,执导剧情短片《回家过年》。
2013年,自编自导家庭电影《爸妈不在家》,该片获得第6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摄影机奖 。
2019年,执导第二部长片《热带雨》,入围多伦多,平遥等众多影展。
导演自述对于女性课题,我一直都有浓厚的兴趣。
第一部长片《爸妈不在家》琢磨的是母亲职责与哺育本能。
《热带雨》则是延续探讨女性在社会中身份认同的课题。
一个将近40岁、渴望拥有自己孩子的女性形象潜入了我的脑海。
在剧本中,我将她描绘为"具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自然散发一种母爱,但并不是一位母亲“。
令我着迷的这个人物,正失落于现代职业女性与家庭贤良淑德的双重压力之下。
于我而言,《热带雨》就像是一位女性的精致画像,描绘了一位在事业和婚姻上都不被认可的女性如何在路途中发现自己、定义自己。
主人公玲不是宿命的受害者,面对这场"战役“,她带着尊严,优雅地展现了沉默有力的韧性。
过去几年里,这个案子与我的私人生活也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和我的太太,恰好在很努力地建立我们的"家庭”。
这种迫切想拥有孩子的切身经历,也洗练了我完成这部作品的决心。
陈哲艺在平遥电影展采访正文导筒:主角阿玲在影片中多次在汽车上给自己腹部注射药物,这是用来提高怀孕几率的吗?
陈哲艺:她打的是荷尔蒙,这样才会排卵。
一个女生平均每28天排一次卵,如果一直打针就会像打激素一样,打荷尔蒙那个时候就可以排卵。
有些女生3、4个,有些女生甚至10个卵,这样你才可以动手术把这些卵取起来。
那个手术基本上是把卵取出然后才可以受精,也就是人工受精。
《热带雨》剧照导筒:影片中有很多反复出现的元素,其中榴莲在其中有什么具体的用意?
陈哲艺:榴莲是我很爱吃的水果,它也是一个在东南亚很有象征性的水果。
在东南亚我们把榴莲封为水果之王,新加坡本身是没有农业的,所以新加坡所有的榴莲都是从马来西亚进口,阿玲的弟弟也算是一个榴莲的供应商,所以每天都会从马来西亚去摘一大批榴莲来新加坡。
如果你细心去看某几场戏的话,榴莲是我这部电影里面的“禁果”,而且它非常的特别,很多刺,很多人觉得它臭气熏天,但我觉得它香味扑鼻。
我还记得我跟摄影师说:“我们要通过这几个镜头把榴莲的味道拍出来。
”
《热带雨》剧照导筒:阿玲母亲给阿玲带的某种符,在新加坡普遍存在吗?
陈哲艺:这是求子符或叫平安符。
这很普遍,我觉得很多人都会去寺庙。
有的时候我的一些朋友也会送我,不管去日本或者去台湾,他们都会去买个平安符。
导筒:是在华人群体?
陈哲艺:是华人群体,这个符通常是道教的一种符。
我老妈上周还连夜从新加坡坐了车去了马来西亚,跟她一堆亲戚朋友去寺庙求平安。
去一个大老远的地方去拜拜,去上香,就因为那个庙很灵。
我不知道中国大陆是怎样,其实很多海外华人还是挺迷信的。
我从小只要考试前我就会去观音庙拜拜;上香,临时抱佛脚。
《热带雨》平遥首映现场导筒:雨是片中贯穿全片的重要元素,有些大雨还起到了过渡或者渲染剧情的作用,新加坡的雨季相比其他国家会有哪些与众不同之处?
陈哲艺:我在一开始构思写的时候就想要把雨季当为背景。
尽管雨不好拍,但是雨拍起来非常地诗意,非常有电影感。
而且它不只是一个视觉的东西,雨滴答滴答是有一种味道在里头。
我觉得下雨这个东西是非常适合来形容阿玲情感的世界。
我记得我在创作完剧本之后也有跟我的团队和音效师说:“我这部电影是不想要用任何的配乐。
”当然我有用一些指定的一些歌剧、流行乐之类的,但我不想要用配乐,因为我觉得那太煽情了。
我跟音效师说:“我们怎么用雨来弄成一种交响曲。
”所以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去做这个。
我觉得电影视听是一个很特别的事情。
因为画面上有时候雨量可能没有很大,但是只要我把它加大之后,你会觉得其实下的雨比你想象中还大。
所以我们用画面加上声音去把她的情绪带出来。
公公过世的时候的那场戏,我也不用拍一个阿玲哭泣的特写、我拉着她的背,但是其实雨声已经给了我很多情绪。
《热带雨》剧照导筒:片中的雨都是实拍吗?
陈哲艺:看到所有的雨都是我们造的。
我跟很多后期公司都开过会,包括在新加坡,在马来西亚,在亚洲,甚至在欧洲。
讨论过在欧洲有没有可能用特效做,但是第一很贵,第二用特效用CG做的雨它不真实。
我的片子太写实了,如果你用那种很假的电脑特效做出来的雨,我觉得这会让人跳出来。
所以后来跟美术部讨论了很久,做了很多很多测试,花了很多钱跟资源。
所以大家看的一些很简单的镜头,其实在周边放的雨架是非常非常的多。
《热带雨》片场照
《热带雨》片场照导筒:片中一些电视画面和新闻会提到马来西亚的事件,新加坡与马来西亚的关系目前是怎样的?
陈哲艺:这个片子有在探讨很多东西。
新加坡人和马来西亚人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会看到更多的层次,会更多的感触。
因为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之间有着非常复杂的关系。
我们之前是同一个国家,都属于英国的殖民地。
然后60年代早期就独立了,那个时候我们不叫马来西亚,叫马来亚。
但是新加坡因为跟马来西亚政府本身就有一些争议。
曾经也是因为华人问题,因为新加坡华人居多,占到70%,马来西亚它的大陆本身是马来人居多,大概7、8成。
所以那个时候新加坡为什么会分开来,因为他们想要有新的法律。
让马来人有特权,不管是工作或者上大学,马来人都是有优势的,华人是没有的。
《热带雨》剧照新加坡因为华人居多,所以那时候新加坡本地的政府不能接受。
所以后来1965年我们就隔出来,但是后来新加坡非常的发达、蓬勃,非常繁荣。
马来西亚还在发展中,也有一些它经济上的一些问题,贪污,治安的问题。
所以很多时候马来西亚人,包括我自己的制片也会南下来新加坡工作。
因为有更多就业机会,有更高的薪水等等。
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想说:“你在新加坡当然是拿新加坡的护照啊。
”但是我发现很多马来西亚人都不会放弃他们的身份。
陈哲艺回到我自己对新马关系的一些看法,很多时候我去马来西亚,虽然会听到他们政治上、治安上、社会上都会有很多问题,但是每次回到马来西亚,我都能感受一种温暖跟人情味,是在现在新加坡这样冷漠的城市无法感受到的。
所以这个东西如果你是新加坡人或者是马来西亚人你会更加有共鸣。
导筒:片子里公公的形象非常成功,阿玲对公公的照顾,可以帮助观众非常快地进入到这样一个家庭,进入到阿玲的角色当中,公公的角色有真实的生活来源吗?
陈哲艺:我小时候爷爷和外公都不在了,而且我们家老人也没有中风和瘫痪的状况。
但是因为新加坡是一个人口老龄化的社会。
常常会看到菲佣或者是保姆推着老人在街上走。
大家都会看到这个东西,只是没有人去捕抓,也没有人去讨论。
所以我把这个东西写进去了。
很多时候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我看到,别人没有听到的东西我听到,别人没有感受到的东西我感受到。
我希望我的电影像面镜子,让大家看到之前没有看到的,或者说避开不看、不想去看的东西。
导筒:这一次《热带雨》的主演延续了之前的许家乐和杨雁雁,家乐的变化非常大,世界范围内很多名导都会围绕一个孩子拍时间跨度很长的作品,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陈哲艺:很难说,这个电影之前就没有想要用许家乐。
我花了8个月的时间到处找一个新面孔,然后一直没找到。
后来才叫家乐进来,最后看到他就觉得很亮眼。
他真的很有天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学业也不好,但是他表演就非常地自然。
我拍完《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想说我想要拍一个三部曲,就真的让我写出了第二部,然后就真的让我用了许家乐。
陈哲艺与许家乐所以我拍了他的童年,他的小学生活,他的中学生活。
我感觉我应该完成“成长三部曲”。
我有跟他讨论过我的一些想法。
导筒:这种师生恋的题材在大陆这种题材因为比较敏感所以很少能看见,在新加坡的语境或者东南亚的环境下,这种题材的探讨和看待角度是否和中国大陆是一样?
陈哲艺:我觉得新加坡也是一个非常保守的社会。
虽然片子也可以在新加坡放映。
因为我们有分级制,它的级别蛮高的。
但是新加坡现在放映,看到的一些媒体朋友有被吓到,他们就会说普罗大众看到的时候可能会有很多意见,新加坡非常保守,我妈本身就很保守。
我觉得我妈看到也很可能会吓死。
她搞不好就骂我一顿。
《热带雨》剧照我2008年在柏林影展有一部短片入围竞赛,我拍的是两位中学生第一次的性发现。
我妈当时就骂了一顿,她现在才从新加坡一些报纸上的报道,可能大概知道我这个片子是师生恋的题材,但她可能不知道说它会有一些裸露的片段。
大家其实在媒体报道上常常会读到这样一些新闻,会发觉报道上永远会妖魔化老师,就说女老师发简讯勾引他,然后带他回家上酒店之类的。
最后不只是被学校开除,然后会判刑、坐牢等等。
但是我通常会以更人性的角度去看待我的人物,我也不会带着道德的包袱去看待我的人物。
你问我说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自己本身是没有这样的经历。
我周边的人除了我看的报纸之外也没有这样的经历。
不过在国外放映之后,会有观众跟我说,我拍出了他真实的故事。
导筒:之前您有比较多的短片创作,也曾在戛纳获奖,这些作品对长片的创作会有怎样的作用?
陈哲艺:我拍了很多短片,可能有十部吧。
中国如果有合适的短片影展可以放映我的短片。
这次来平遥,其实之前在戛纳电影节拿奖,贾樟柯导演是评审主席。
在柏林展竞赛,也去鹿特丹,也去釜山、伦敦电影节等。
陈哲艺我拍了十年短片,它其实是我的基本功。
我记得6年前去金马奖的时候,我的片子拿了4个奖,李安导演过来跟我聊天,他看着我就说:“你才29岁,你拍这部电影才28岁,你这些功夫是哪里学的?
”他跟我说他拍第一部电影他已经35岁了,他就说不可能。
我说:“我已经拍了10年短片了。
”其实这个功底真的是拍短片学起来的,而且我觉得很重要。
不管是怎么拍,怎么讲戏,不管是场面调度,摄影机放哪里。
这个东西就是从拍很多短片中慢慢培养出来的。
我现在也有监制一些新导演的片子,也有开始做制作,我也想要做工作室,我都会跟他们说:“干嘛那么急。
”拍一部好的处女作,拍一部好的电影,之后的资源和机会就会有的。
而且我不急,因为我拍短片的时候很穷,但我拍短片还算幸运,因为我拍的短片都有拿奖。
我19岁在电影学院拍的一个毕业作,在那个时候放映的过程中,在70个电影节拿了大概7个奖。
我就拿着奖金拍了第二部,有时候就会把积蓄都掏空了。
然后很穷,穷到没钱回家,我是走路回家的,那时候穷成这样。
但是我也不急,反正穷也穷这么久了,多一两年也没差吧。
陈哲艺模仿王家卫的短片《G-23》 (2005)我有我的坚持,我有我的原则。
我也有我对自己的要求。
但是我觉得短片对我的磨炼很重要,反而我觉得长片很难拍,短片很容易。
其实如果有学校叫我教课,我都会教短片拍摄。
我偶尔会去香港教书,都会教这个东西。
不难,因为我拍的太多了。
我基本上可以今天写个短片剧本,可能两周后拍完。
应该还是不会太差的作品。
但是拍长片就太难了。
我觉得拍短片有点像跑一百米的田径赛,拍长片就像一个马拉松。
很多是你拍到第15天、20天,你自己都已经乱掉了。
你不翻剧本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之前那场戏到底情绪是铺到哪里。
但是拍短片就会很清楚,因为你拍了4天、5天。
你所有的镜头都在脑海里,你所有需要知道的东西都非常的清楚,怎么去剪也非常清楚。
拍长片我还在学习,而且永远是学不完的。
陈哲艺在平遥领奖导筒:在摄影风格的选择上,之前的短片和现在的长片会有延续吗?
陈哲艺:完全不一样。
我第一部短片现在我觉得好做作,我都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去那么多影展。
因为我很早的时候就去念电影学,我17岁的时候就念了3年电影。
我第一部短片是我的毕业作。
那个时候超级崇拜王家卫,所以不管是美学、手法、场面调度、一堆旁白还有广东话,完全就是COPY王家卫。
我现在回去看的时候都会觉得太做作了。
所以我的风格一直在变化,甚至我觉得《爸妈不在家》的摄影风格与《热带雨》也是很不一样。
《爸妈不在家》是手持,摄影机是很自由的,《热带雨》是一部很定格的电影,虽然有时候我有设计一些镜头的运动。
我觉得每部电影我不会说只有一个风格,但是你会感觉到它里面的氛围还是陈哲艺的东西,它有一个调性或一个感受,永远都是我的东西。
就算风格改变了,它有一种灵魂性是不会改变的。
《爸妈不在家》(2015)导筒:之后会尝试其他类型和题材的作品吗?
陈哲艺:我还是会继续挑战自己的。
我还是会有一些新的想要突破的地方。
所以我不会排斥以后我会拍类型片,搞不好我会拍一个科幻片。
我最近有一部超级喜欢的电影是布拉德皮特主演的《星际探索》,好棒的一个作品,而且我刚好是在IMAX上看的,今年在威尼斯竞赛。
我看的时候也想到我也可以拍一个这样的太空片。
所以我也不排除这样的,它还是从人物出发的,而且我拍类型片肯定还是会有家庭。
就好像奉俊昊新拍的《寄生虫》,其实就是一个家庭,它是一个家庭式的类型片。
《星际探索》(2019)
看死君:眼看着2020年的进度条已经用完1/4,整个华语影坛却依然处于彻底停摆状态。
同比去年这个时候,春节档《流浪地球》已成爆款,《过春天》和《地久天长》前后上映,《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定档清明;后来,这些电影也都成了不少影迷心目中的2019年度十佳。
《流浪地球》《过春天》《地久天长》《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我们今天要聊的这一部,同样是诞生于2019年的华语片,陈哲艺导演的《热带雨》。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国内观众看到这部电影,它也顺势成了影迷们近期热议的话题。
2019《热带雨》继长片处女作《爸妈不在家》囊获金马奖最佳影片后,陈哲艺潜心蛰伏了六年,才终于不动声色地孕育出他的第二部电影长片《热带雨》。
难得的是,依然不失水准,甚至比前作更为成熟有力;这也从侧面印证了金马奖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陈哲艺导演影片《热带雨》的故事发生在导演的家乡新加坡。
正值雨季的新加坡,几乎每天都会有大雨倾盆的时刻;就是在这样一个潮湿的季节,身为中学国文老师的女主人公,生活上也在经历着大大小小的几场“雨水”的冲刷。
与丈夫的关系因为久久不得子而愈发疏冷、每天照顾瘫痪在床的公公、学生对国文课的不屑一顾,以及她跟一位男学生的暧昧关系……所有这些,陪同雨季的到来,让女主人公的心里也随之越发潮湿。
有人将《热带雨》定义为“师生恋电影”,自然也情有可原。
即便我们都心知肚明,这部电影所呈现的议题远远不止师生恋这么简单;但纵观影史,那些真正经典的所谓“师生恋电影”,也绝对不是仅以此为噱头,比如《钢琴教师》《丑闻笔记》《白色婚礼》《教室别恋》等等。
《钢琴教师》《丑闻笔记》《白色婚礼》《教室别恋》而在陈哲艺导演心目中,《热带雨》这部电影更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正如他所言,他“并不是非要拍一个师生恋,因为这个话题太耸动”;这一切,都是人物自身的生存状态,最终牵引出这样一段情愫,他唯有“跟随人物”去往那里。
独家专访《热带雨》导演陈哲艺采 访 | 看 死 君看死君:导演好,您曾凭借《爸妈不在家》获得戛纳金摄影机奖、台湾金马奖最佳影片等殊荣,可以说是一鸣惊人。
而《热带雨》作为您的第二部长片,在创作心态和创作条件上有没有发生一些变化?
陈哲艺:其实没有,我觉得对自己还是有同样一个要求,如果心态真有改变的话,我可能不会等那么久才拍另外一部。
2013《爸妈不在家》其实《热带雨》这部电影的筹备,我光剧本就写了三年,比我写《爸妈不在家》要更久。
当初《爸妈不在家》写了两年,而这个写了三年。
然后就是找演员,找景,筹备,其实也花了很多时间。
你想,跟前一部相隔了六年。
所以我觉得,我不是因为得奖,然后有了什么包袱,反而是我对自己作品的一种要求。
而我对自己最大的要求就是,我是不是能对得起电影中的人物,电影中的故事。
《爸妈不在家》片场照而且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知道,电影这个东西它会永远缠着你的。
你在拍完电影之后,它不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它会永远被收录在DVD、电视机或者网络平台上,甚至你坐飞机的时候都有可能会看到。
因此,我在创作一部电影的时候,我必须要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才行。
等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回想起来,依然相信当年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有做到最好的。
看死君:国内观众对《热带雨》的反响非常好,这在您自己的预期之内吗?
陈哲艺:完全没有,完全是预期之外。
我们这部电影是在多伦多电影节全球首映,在站台单元竞赛;然后去了温哥华电影节;而第三站是在伦敦电影节展开欧洲首映。
但这些都是西方国家,面向的都是西方观众。
直到平遥电影节的亚洲首映,才终于真正面对纯华语观众;他也不是说日本观众、韩国观众,就是纯华语观众。
我那个时候非常期待也非常担心,不知道会产生怎样的反响。
这种感觉就跟我之前拍《爸妈不在家》一样,我会担心,它是不是一个非常新加坡的故事,然后国外的华人是不是会有一种同样的共鸣或情感,他们会看得懂我的电影吗?
而且《热带雨》这部电影,其实我自己觉得比我之前的作品要沉稳、成熟很多;但也比之前有更多留白,更多潜台词。
所以我很担心,观众会不会看得懂。
我发现现在国内很多电影,都已经完全没有留白了,完全是直白到底。
我就在想,现在的观众是不是已经被养到完全不会动脑筋了,根本不愿意去思考。
看死君:您为什么会选择“师生恋”这样一个主题呢?
陈哲艺:我觉得师生恋是其次,一开始最让我着迷的是女主角阿玲这个角色。
我想要写的是,一个快到40岁的遭遇中年危机的这样一个女人。
不管是在婚姻、家庭还是事业上,她都似乎遇到一种瓶颈。
她要怎么去重新定义自己,怎么去重新找回自己,怎么继续走往下的路。
我其实是因为对这样一个人非常着迷,而不是说我要写一个师生恋的故事。
我花费很多的时间去了解、去沉浸在这个角色里面,就是跟着她走,然后她带我去那里。
你看阿玲这个角色,她白天教课、辅导、改作业,傍晚回家做饭、照顾老人,然后又要改作业。
同时,她还在做一些受孕的医疗,需要打针、吃药、复诊。
这个人几乎是完全没有社交生活的。
她不像我们很多人,周末会去看电影、会去约会。
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生命已经有那么多的创伤、失落和寂寞;她如果需要温暖,需要有人给他一些关怀,这个人会在哪里出现。
他不可能在家里出现,除非是一个鬼魂。
所以他必须是在学校,那只有两个可能性嘛。
一是同事,是另外一个老师;二就是一个学生。
所以这并不是说,我就是非要拍一个师生恋,因为这个话题太耸动。
我是跟随人物带着我走,然后看她会带我去哪里。
但我又觉得,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其实也并不是纯师生恋,甚至完全不是纯爱情。
只是两个寂寥的人,在那个时候都非常需要关怀和温暖。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需要一种温度,一种陪伴。
她一直都想要一个小孩,而学生伟伦是不是他想要照顾的小孩呢?
或者说,因为她的老公是跟她完全疏离的,常常都是见不到人,那么伟伦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替代品呢?
至于伟伦,由于父母长期在国外,对他而言,老师阿玲到底是不是他青春期的爱情或初恋,还是一个取代妈妈的人物呢?
所以,我想探讨的人物关系其实很复杂,并没有那么简单。
看死君:男女主角在《爸妈不在家》中饰演母子,这次则是饰演一对关系不太寻常的师生。
这对于他们的表演以及您在执导上有没有一些挑战?
陈哲艺:我对所有的演员,特别是他们两个,在《热带雨》这部电影里比之前在《爸妈不在家》中要更加苛刻。
你可以通过电影看到,这次的表演要比《爸妈不在家》细致很多很多。
回想他们上一次跟我合作还是六年前。
这六年来,雁雁也有跟很多其他导演合作;而家乐这几年听说参演了一部电视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表演。
对他们来说,这次在《热带雨》中的表演其实非常辛苦。
特别是雁雁的角色,非常不好演。
至于家乐,他会直接跟我说,你为什么要我喜欢一个老女人,我本身是不会喜欢老女人的。
但是我叫他做什么,他还是会做。
他一旦沉浸在角色里,就可以完全没有包袱地去往前推进。
我觉得确实有一些尴尬的地方,特别是因为《爸妈不在家》的包袱。
家乐拍《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才11岁,他那时从彩排开始就一直管雁雁以及饰演父亲的陈天文,叫“爸爸和妈妈”,到现在都还是这样。
2013《爸妈不在家》他每次看到雁雁都叫妈妈,因为已经习惯了,而且那个关系并没有随着拍摄完而结束。
当年电影很成功,我就带着演员去了世界各地。
对于一个11岁的小朋友来说,就很好玩儿,可以出国到处跑,而雁雁真的感觉像是一个妈妈那样的人物。
2013《爸妈不在家》所以我们在拍摄《热带雨》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许家乐,不要在现场再让我听到一句妈妈,因为对我来说太别扭了。
后来有一天,我记得是在收工之后,当雁雁摘掉假发准备回家的时候,家乐就追上去说,我可以叫你妈妈了吗?
因为之前的电影而有了这个包袱,其实既是坏事也是好事。
他们虽然是我的演员,但好像已经亲到就像家人一样,我要喊就喊、要骂就骂、要疼就疼、要爱就爱,这个关系蛮特别的。
看死君:影片用了不少笔墨展现文化方面的冲突,而女主角正是教中文的。
您能否谈一下目前“中文”在新加坡的处境吗?
陈哲艺:中文,是我这几年蛮关注、而且蛮担心的问题。
新加坡现在的年轻一辈,甚至我的一些朋友,现在很多已经完全无法用中文表达自己了,因为已经很少讲中文。
像家乐这样十五六岁的学生,甚至小学生,你会发现他们是完全抗拒或者不懂得说中文的,中文能力非常差。
你跟他讲一句中文,他会回你一句英文,这就是一个当下的现状。
甚至很多爷爷奶奶,为了要跟孙子孙女沟通,就不得不开始背英文单词。
因为孙子孙女都不会讲中文,所以我觉得蛮悲惨的。
华人不会讲中文,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完全不明白的,而且我对这个事情非常关注。
但我并不觉得以后会变得更好,或许只会变得更糟。
我跟我太太住在英国伦敦,但我会提出要求,我们在家里只讲中文。
我现在有了小孩,我知道他会在英国长大,不可能有讲中文的环境。
如果我们不跟他讲中文的话,他长大之后应该是不会讲中文的。
而且我现在已经没法期望他会写中文,因为你在英国没可能学会写中文,因为环境所致。
而新加坡真的很糟糕,因为他是一个华人居多的社会,七成都是华人,但长期都是用英语交谈、对话,包括做行政文书、工作、Email几乎都是用英文。
所以,其实电影里面很多涉及到的文化冲突,都是我这几年通过观察新加坡的家庭和社会,所积累的一些想法与感触。
看死君:这部电影延续了您上一部的主题,家庭、情感及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您是如何捕捉这些微妙的关系的呢?
陈哲艺:我是一个非常细致、非常敏感的人,而且我去到哪里都会观察人,不管是他们的谈吐,他们说话的方式,他们的穿着,还是开什么车,涂什么口红,这些都会观察。
所以很多时候,我在造型和美术上都会讲得很细。
比如他们做完造型后,我会跟他们说,如果你赚那么多钱,你住这个房子,你会戴这样的手表吗?
我会对这些细节非常讲究,让人物丰满起来。
我拍电影,其实拍的不是剧情,我拍的是人物。
看死君:能否谈一下“榴莲”在电影中的隐喻?
陈哲艺:榴莲就是这个电影里面的禁果,而且我自己很爱吃榴莲。
我是东南亚长大的小孩,在东南亚榴莲是“水果之王”。
对很多人来说,榴莲真的非常非常臭,味道很重。
而且,其实榴莲也刻划着新加坡跟马来西亚的关系。
因为新加坡是没有农业的,新加坡所有的榴莲都是马来西亚进口的。
在电影里,老师阿玲的弟弟就是榴莲的供应商。
所以,我在拍课室吃榴莲的那场戏时,我基本上就是把榴莲当成一个禁果在拍,然后想要把它的味道拍出来。
我希望这个味道是有被拍出来的。
看死君:影片结尾女主角怀孕了,这是不是给她的一个希冀?
陈哲艺:是的,因为不然这部电影就太黑暗了。
你看电影里不是有一个梦境嘛,在梦境里她拥有一个宝宝。
这是第一次我们看到阿玲有那么灿烂的一个微笑。
你盼了那么久的事情,你到最后都不给她,那就太残忍了。
但我并不是一个撒狗血的导演,所以后面还是有一个留白。
看死君:您的下一部电影会拍什么题材呢?
我记得你说《热带雨》是“成长三部曲”的第二部。
陈哲艺:完全还没写,但是有一些想法,我也跟家乐有讨论过,但是他有点不愿意。
我第一部电影拍的是他上小学,第二部电影拍的是他上中学,那么第三部……因为新加坡需要义务服兵役,都要去当兵两年,有些是18-20岁,有些是19-21岁,我自己也当过两年兵。
许家乐有一天就跟我说,他要去当兵了,要被关起来当两年兵。
于是,我就想要拍一个当兵的故事。
但是第一部电影,他爱上的是女佣;第二部电影,他爱上的是老师;那么你可以幻想一下,第三部电影他会爱上谁。
看死君:最后想问你,现在新加坡电影产业是怎样一种状态?
陈哲艺:我觉得蛮悲哀的,有才华的导演很多,但是没有观众支持。
我觉得政府还是挺支持,但私人的一些投资很难找。
所以我还在考虑,我要不要拍我的第三部。
看死君:一定要拍,我们超期待的。
-你想怎样?
-我要hug你!
采访| 看死君;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编辑| 骑屋顶少年;转载请注明
是不是电影,在于它是不是用电影独有的语言讲故事。
空间关系的变化预示着人物关系的变化。
电影中人物关系的表达有很多种方法,因为电影很大一部分是用眼睛来看的,所以视觉语言是电影叙事的重要手段之一。
能用画面讲清楚的事就不用对白来赘述,更不应该用对白代替画面的叙述功能,即使声音也是电影叙述手段的一种,但这部分理论上讲不包含对白。
好电影的评判大致来源于此。
我们今天来看电影《热带雨》,《热带雨》之所以优秀,就是在视听语言方面有着很精准的运用。
电影讲述了一个身处各种困境的中文女教师和自己的男学生发生了一段不合时宜的感情。
他们从一开始的正常师生关系发展到后面的情人关系,电影用镜头或者说用视听语言一直在作为主要叙事功能。
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作者是怎么用画面来向我们介绍两位主人公关系变化过程。
电影中男女主人公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里,是女教师来给男学生所在班级上语文课。
女教师进入教室,同学们起身敬礼,唯有我们的男主人公因为睡觉而没有起身。
这个画面内容不但可以展现男女主公现在的关系,还可以强调观众对男女主人公的记忆。
(因为这是第一个和女主人公发生“冲突”的人,那么后面和女主公发生什么关系也就在观众心里顺理成章了)女教师是成站立状态,男主人公成坐姿状态,所以女主人公比男主人公在构图上要高一些,距离上也远一些,所以在两人的关系上女教师属于强势,因为这时候他们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
这样的镜头后面接连的还出现了几次。
如女教师在医院碰见男学生。
再次在班级里两人同镜。
给学生补课直到一次因为学生们的成绩原因,女教师给学生们安排补课。
在这个镜头里两个人看上去是和之前一样的关系同时出现在镜头里,但是两人的关系依然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女教师站在镜头后景处背对着男学生,男学生靠近镜头在前景处,男学生偷偷用手机拍摄女教师背影,女教师的背影出现在了男学生的手机里,这个时候女教师的形象在构图里突然变得很小了,距离男学生的距离也近了。
当然远处的真人是可以忽略的,因为那不在焦点范围内。
这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在观众心里也就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变化,只是女教师还不知道,因为她是背对着男学生。
或者可以说这个时候两人的关系只是在男学生和观众心里发生了变化,从男学生的角度来说这时候两人已经不再单纯的是师生关系。
视觉上女教师形象变小了心理上也就变小了。
这个构图里,女教师仿佛是男学生的掌中之物,如果男学生是猎人,那么女教师就是猎物,男学生是老虎,女教师这时候就是一只待猎杀的兔子。
后面,因为女教师弟弟机缘巧合在女教师给学生们补课时送了榴莲,并且因为其他原因教室里只剩下男女主人公两个人,于是只有两人分食榴莲。
女教师坐到了男学生的身边,至此两个人在画面里的位置处于同样高度,距离也拉的更近了,身份就显得也平等了。
虽然是女教师自主走近男学生,但终归是男学生把女教师拿下了,因为假如男学生不做相应的改变,女教师都没有这个接近的机会。
所以这里也对应着前面男学生偷拍女教师的那个镜头,女教师终于落入了男学生的“魔掌”不论是自愿还是被动,结局是一样的。
自此两人的关系彻底改变了。
女老师车内镜头第一次出现两个人同框所以两人再次同时出现在一个镜头内的时候,两个人在画面内的高度就不再有那么大的差别了。
在这里追加一个话题,就是关于女主人公的车子,影片第一个镜头就是在女主人公的车子里,这个镜头能放在电影第一个镜头可见其重要性。
车子空间代表这主人公的私有空间,像家一样,甚至比家还要私密,因为家里还有偏瘫的公公和貌合神离的老公分享。
那么这个私有空间也就可以作为一个叙事元素。
电影第一个镜头,注定了女主人公内心世界是孤独的。
在这个空间里,这个机位的构图之前总是只有女教师自己一个人,只有在和男学生的关系改变后两个人才同时出现在这个构图里。
也代表着女教师自己的心境,代表她接受了男学生,代表着这个车内的其他人和女教师的关系亲密度。
因为即使女教师的老公在这个车里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同时出现在这个构图的镜头里。
男女主人公的关系还没有明确的时候,即使同时在车里也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个镜头。
——淺析《熱帶雨》之人物形象與母性空間 “本片精煉地展現了日常生活的細枝末節與情感悸動,具有穿越地域限制和文化隔閡的魅力。
”這是第三屆平遙電影展給《熱帶雨》的評價。
作為陳哲藝時隔六年後的第二部電影,沿用了上一部扮演母子的楊雁雁和許家樂,在南國雨季之中,師生之間氤氳出一段禁忌的感情。
本文試圖從人物形象和女性主義表達方面來分析這部影片。
女人四十:失語者 影片一開場就是阿玲在大雨盤陀的車中,給自己注射生產激素的景象,這樣的場景在片中多次出現,交待了他們夫妻兩人多年未能成功生育這個重要的故事前提,也暗示著阿玲在故事裡始終作為一個失語者的形象。
阿玲面對的主要是三方面的失語。
一是在語言層面表意的“失語”,阿玲在學校所教授的國文不受同學的重視,甚至校長也認為國文成績無足輕重。
特別是當她第一次送偉倫回家時,無論她說什麼,偶遇的女教師都只用英文回答她。
在家裡則這種“失語”更加明顯,丈夫常年的早出晚歸,加上還要照顧癱瘓在床的岳父,生活的重擔讓他更加寡言少語。
從第一次送偉倫回家之前的劇情我們可以看出,阿玲的生活只有家—學校匆忙的兩點一線,每日如此。
二是人際關係的“失語”,除了飽受丈夫的冷落之外,岳父只是每日醉心於看武俠片,親屬嫌棄她抱孩子沒有經驗,在學校難得到學生真正的尊敬...導演有意用複調的鏡頭放大了她的這種空虛,也暗示了她在新加坡“異鄉人”的身份。
三是情感維度的“失語”,特別是和丈夫關係的破裂,本想用懷胎來挽留丈夫的感情,沒想到多次嘗試之後還是配對失敗,這讓崩潰的她只能開著車載音樂,偷偷地躲在車里哭泣,身旁只有補習後的“陌生人”偉倫試圖安慰她。
阿玲在這個試圖生子過程中被不斷異化,最終成為承載男性慾望的客體。
一直抱有希望態度的阿玲在親眼目睹丈夫出軌後,終於隨著德勒茲的“逃逸線”沖框而出,被迫(或者說部分主動)接受了學生偉倫熾熱又年少的愛戀。
男孩十七:闖入者 男孩偉倫對於阿玲來說,可謂是生活的闖入者,在醫院偶遇之後,兩人生活開始有了交際。
阿玲一開始是給全班設置的補習計劃,但最後留下來的只有男孩,雖然男孩的理由是父母要他以後可以在中國大陸做生意,這看起來有點無厘頭。
但從偉倫偷拍阿玲,課桌上一起吃榴蓮,可以看出偉倫對阿玲暗生情愫,不僅僅是父母不在身邊的俄狄浦斯情節,還有一種年少不顧一切,完全投入的烈愛。
這和十年婚姻的丈夫不溫不火,顧慮,冷漠的態度是大相徑庭的。
偉倫和阿玲關係的轉變在影片裡主要也有三次,一是阿玲第一次帶偉倫回到家裡,練武好動的他目睹了老師的家庭日常,還和阿玲的岳父有了動作上的溝通,這讓原本大部分時間裡的“陰性空間”頓時充滿了男性的力量。
從阿玲之前偷看偉倫操練也可以看看出她對於此的嚮往,兩人到此的關係從單一老師—學生轉換成了朋友。
第二次則是偉倫目睹阿玲在車里痛苦後,主動邀約老師來看自己的武術比賽。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邀約阿玲進入自己的生活的部分,既是想促進兩人關係的進一步發展,也是對於自己男性力量的一次展示。
而開心的阿玲並不知道他的這種心理轉變,在比賽結束後和偉倫一起慶祝,更多是出於一種老師的母性關懷,也感謝偉倫讓她可以走出單調的婚姻生活。
兩人此時的關係更像是母子。
第三次則是全片的一場重頭戲,又是一次爸媽不在家,阿玲為了照顧突然流鼻血的偉倫來到他家,偉倫在阿玲幫他冰敷時感受到了她的女性溫度。
於是便和她發生了關係,半推半就之間阿玲接受了偉倫的身體,也感受到了自己主體的存在,女性主體意識從萎靡至復甦。
雖然激情之後,迫於倫理壓力,阿玲拒絕了偉倫的牽手以及之後在公交上的接近,但兩人大雨之中“分手”的擁抱,足以證明兩人的關係已經水乳交融,是阿玲釋放內心情感的一次雨中狂歡,沒有了學校和家庭的束縛,偉倫給阿玲提供了年輕的心跳,阿玲也把他納入了克裡斯蒂娃所說的母性空間,這是充滿力量,富與滋養的空間,空間作為母體,始終是流動的,溫柔而無形的載物之域。
總結:南國的雨季與女性主義 導演還在全片中加入了很多女性主義的視角,與劳拉 ·穆尔维所提出的“男性凝視”不同,全片出現的多是“女性凝視”,阿玲在車里打針時看著目鏡是對自我的凝視,看著像雨中霧氣一般難以琢磨的家庭生活。
窺視偉倫練武是對美好情感的想象,在車窗前看見丈夫與其他女人的親暱,以及最後在陰雲中看見太陽的出現,則是過去死亡後的一次死而復生。
與男性凝視的窺淫,權利建構不同,阿玲的凝視主要是自我意識的覺醒。
特別是在阿玲批改偉倫作業的一場戲里,看到學生對自己的描寫,內心感到喜悅的她無法動彈,手下的筆水都凝聚成了一個紅點,這種內心的外化與結尾呼之欲出的紅日遙相呼應,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這個相對禁忌的題材中,其實導演的處理是比較克制的,很多時候都是隔著門框遠觀的視角,阿玲所擔心的這段戀情一直到離婚也不為他人所知,唯一知道的校長只是擔心自己的升遷。
這樣家庭日常小品的處理,有致敬台灣新電影的意味,也有導演本身獨特的考量。
就像導演自己說的“《熱帶雨》就像是一幅女性的精緻畫像,描繪了一位在事業和婚姻上不被認可的女性如何在路途中發現自己、定義自己。
” 與其說阿玲對於偉倫,對於懷胎是一種“何日君再來”的等待,不如說她在這場南國春夢中逐漸找到了自己作為女性個體的存在。
新加坡进入了雨季。
午后的暴雨每天如期而至。
阿玲的车载广播里用普通话说着天气预报,和马来西亚的动荡政局。
这是陈哲艺的第二部长片《热带雨》的开场镜头。
《热带雨》拍摄制作于2018、2019年,这几年正是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的巨额贪腐案持续发酵的时候。
阿玲来自马来西亚太平——霹雳州首府怡保附近的小城。
她嫁给了新加坡人,在新加坡的一间中学任汉语老师。
在学校办公室里,她和同事讲英文;在汉语课上,她坚持和学生讲标准的汉语普通话;电话里,她和马来西亚老家的母亲说闽南语;回到家,丈夫和她说一种夹杂英语和汉语的新加坡皮钦语——但通常他们相对无言,他们的感情破裂,很难捱过这个雨季了。
陈哲艺使新加坡的汉语困境交融于阿玲的生活困境之中。
阿玲与丈夫不育,丈夫也有了外遇;她的课程也在学校不受重视,可以随意被砍,“只是中文而已”,用英语授课的数学老师说。
无论在性别上、还是语言上,她在新加坡感受到的是一种边缘化。
但另外两个更加边缘的人物渐渐聚集到阿玲的身边。
汉语课上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学生伟伦喜欢上了阿玲,他是班上唯一真心跟着她学汉语的学生。
不伦之恋悄悄发生。
而家中半身不遂、无法开口说话的公公,和她的关系似乎也比和儿子更加亲近。
他喜欢看胡金铨的武侠电影,会缓慢地会指着汉字“笑”来宽慰她。
联系他们的共同纽带是汉语。
有一天,伟伦来家里补习作业,他不晓得“帮”字怎么写,公公就在他的手臂上一笔一划写出了“帮”。
这一瞬间,陈哲艺似乎让新加坡的汉语有了被传承下去的幻觉。
已经“失语”的上一辈新加坡人、和写不出汉字的下一辈新加坡人,反而都与这个外来的马来西亚女人有着更加亲近的情感,这是陈哲艺用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包装出来的一种情感寄托。
陈哲艺在英语环境中长大,他的中文和片中的伟伦一样,是中学之后才慢慢习得的。
他曾在采访中说这个故事有部分源自“个人的经历”,他对汉语的执着情感也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
陈哲艺早年拍过一部短片《回家过年》,用十几分钟的时间浓缩了一个新加坡家庭几十年的变迁。
从60年代一直到21世纪初,新加坡从一介渔港变身为国际大都市,短片中反映这种变迁的标志物就是人物的语言——家庭用语从早年的闽南语、普通话,到现在的皮钦语。
繁荣的背后,陈哲艺试图捕捉的是这种难以脱去的感伤情绪,一种母语的失落。
语言是理解陈哲艺的电影的一把钥匙。
新加坡汉语的衰弱是一个已经被很多人讲述的老生常谈,陈哲艺在其中加入马来西亚这剂新的调料,让这个故事变得丰富生动起来。
杨雁雁饰演的马来西亚女人阿玲,来自大马华人较为集中的怡保地区。
和新加坡相比,马来西亚的中文教育得到了更好的传承。
陈哲艺通过语言这面镜子,让新马两地的历史在一场师生恋中呈现。
当热带的雨季来临,这个马来西亚霹雳州的女人需要面对的是一段婚姻的终结、一段新感情的洗礼,和一场重新获得自我认同的努力——无论是在语言上还是性别上。
霹雳州也是历史学家王赓武的故乡,他曾在自己的回忆录中生动地回忆了三、四十年代英属马来亚治下的霹雳州首府怡保的族群状况与华文教育。
当时的中国国民政府对南洋的华文教育着力甚多,经常有中国的教师前往南洋任教,王赓武的父亲王宓文就是当时从大陆来的华文教师。
在正统的国语教育之外,当时的闽粤各族群也都保留了各自的方言与传统。
这一时期同为英国殖民地的新马两地共享了某种历史记忆。
但这种记忆就如电影中“失语”的公公一样,已经非常稀薄。
六七十年代,马来西亚的华文教育也经历过衰退的过程,但总体上维持了完整的教育体系。
80年代之后,特别是新世纪之后马来西亚的华文教育开始回暖,马来西亚华校董事联合会总会所统计到的数据,“自2004年起,华文独立中学教育展现了一股生机勃勃的发展势头,学生总体人数由2009年突破六万人、2012年突破七万 人、2015年迈入八万人”。
而在以英语为国语的政策下,独立后的新加坡华人的语言变迁与马来西亚华人分道扬镳。
如同阿玲在家庭中与新加坡丈夫的鸡同鸭讲,普通的夫妻分歧,被植入了语言的因素。
影片结尾,放下新加坡的情感纠葛的阿玲回到了马来西亚老家。
她和母亲用闽南语拉着家常,屋外突然出现了阳光,让影片有了一个颇有暖意的结尾。
陈哲艺对闽南语的亲近感很容易让他陷入这种看似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景:阿玲在新加坡的时候经常关心纳吉布治下的马来西亚乱局,示威人群在吉隆坡要求纳吉布下台——事实上《热带雨》上映的2019年下半年,正是纳吉布被马来西亚司法部门调查起诉的时间。
语言脱去了它温情脉脉的外衣,露出了真实世界的一角。
但陈哲艺镜头下的怡保还是如世外桃源般,接纳着外部世界的挫败者。
他将阿玲拉回到她习得母语的堡垒,就像王赓武晚年深情回忆起旧时的怡保一样,阿玲在怡保获得的,是语言的庇护,也是情感的回归——也许观众可以批评结尾的抒情过于逃避现实。
(涉及轻微剧情泄露可能会影响观看)
2013年,陈哲艺凭《爸妈不在家》一片,在戛纳大红,金马大紫。
六年之后,这个出生于1984年的新加坡导演,沿用前作的演员杨雁雁和许家乐,拍摄了《热带雨》。
故事依然发生狮城,关于一个华文女老师和她的男学生。
事实上,《热带雨》是又一版“爸妈不在家”。
只不过,许家乐长大了,杨雁雁变年轻了。
他们从一种亲密关系,转化为另一种亲密关系。
《热带雨》的情欲禁忌,放置在三大节艺术片中,算不上多大事,但却足以把大陆观众看到哗然。
即便在平遥放映,它也被迫删减了一分钟。
回溯这类华语电影的禁忌源头,最近可考的,大约是贾樟柯《山河故人》的董子健和张艾嘉。
一个是说英文的到乐,一个教英文的老师米娅。
他们有一段情。
不过,大陆版同样删到事后烟都抽不好,许多人都不记得有这么一桩案。
我印象深,是因为《山河故人》的三段故事,我最喜欢这一段。
再往前,类似猝不及防的跨年龄组合,可以算上李安的《饮食男女》,以及《饮食男女》的源头,桑弧的《哀乐中年》。
石挥在里面的角色,也是个老师(小学校长)。
想来想去,是这一职业,最适合充当渡人渡己的电影角色。
《热带雨》围绕生、死和活着而展开。
女主阿玲是“求生不得”,公公瘫痪在床,待死而不能。
阿玲要应付学校的教书事务,又要帮忙照顾公公的日常起居,身心疲惫。
先生冷漠不理解的消极态度,更让他们的婚姻,处在一潭死水无波澜的状态。
如此一来,阿玲精神负荷过大,就连面对活着这件事,都感受不到太多生命快感。
阿玲的角色,被设置为马来西亚华人。
她从大马嫁到新加坡,但还没有入籍,是中产之家。
她不时跟家人联系,卖水果的弟弟也经常捎口信来看望她。
单从这处开始,你就会发现,陈哲艺埋下了考据索隐的机关。
从大处落笔,阿玲的人物存在,她所担任的华文老师教职,完全可以引到历史上,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联邦独立。
如果你认为这是过度解读,那么,华文与英语的并置冲突,电视机里的马来西亚局势新闻。
不难发现,新加坡与马来西亚,是有意被并置的两个对象。
阿玲每天生活两点一线,即便开车上路,还是置身在水泥建筑和花园城市的都市生活,还有那吞噬人的热带雨。
而最后一掠而过的大马乡野风貌,那里阳光明媚。
不少人可能会想得更远,把华文和华人,包括模糊、无法达成的母亲身份,与更遥远的唐山中华联系在一起。
这是后话了。
在阿玲一次次留意时间,注视雨刮的生活节奏中,仿佛一天不是 24 小时,而是 86400 秒。
陈哲艺用寥寥几笔,塑料袋之类的意象,不由分说的豪雨,路边停车的打针注射,说出了文明社会和无望婚姻的隐疾。
夫家几位家庭成员之间,貌合神离,从满月和丧事两处,即可窥见。
搭好这个人物的生活空间,观众才能如何正视另一段感情是如何幽暗滋生,疯狂蔓长,像红色墨水那样,在纸卷上打出一个鲜明印记。
阿玲是否无爱可诉,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对象。
家庭婚姻生活的失败,似乎令她更执着于把学生的华文教好。
她的个性,就是较劲,不放过一线机会。
如此一来,出现在她视线之内的男性,先生不见影,公公不得动弹。
能说会笑,能跑会跳的,就只有学生郭伟伦。
剧情故事就不多说了。
陈哲艺设置电视机里,播放胡金铨的武侠动作片《侠女》,这与现实中阿玲推着轮椅,带公公去看伟伦的长拳比赛,做了呼应。
师生二人在补习授课过程中,不断走近对方的错位设置。
比如两个人大啖榴莲,吮手指的美味画面,你说没有暗示点什么,那也太不敏感了。
更有电梯处,另一位女老师的颜色,乃至提“钢琴教师”,都在指点观众,暗示后面要发生的故事(正如一次次停车也暗示了报废事故的到来)。
陈哲艺的电影致敬可能但不局限于:二人在校园吵架时,有一支铜管乐队,从二人之间穿过。
此处,是呼应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结尾回大马,家中无人,母亲就好像女儿刚放学回来那样,回头答话,宛如侯孝贤时刻的复盘重现。
华语影迷不喜欢,几乎不太可能。
《热带雨》也会引发一些争执。
有些影迷义正言辞地说,那是犯罪,不要模仿。
事实上,从法律道德层面,现实中对待这一类事件,会是校长的操作处理,即老师可能是过错方。
苛责师生之间,电影所采取的温柔理想化处理。
那意思岂不是,对于待死的婚姻家庭,大家只能默默忍受。
排卵针不断针刺之下,只是一个女人的人生转机与生命希望。
大陆表现师生关系的电影,大多严防死守,不可越线。
其中也有一些男老师与女学生的题材,大多是春心萌动,无疾而终。
现实中,有过喜欢或暗恋女老师的男学生,十有三四。
你把《热带雨》,看做是炽热翻版的《男人四十》,就简直不会感到太多意外。
有趣的是,当伟伦在雨中草地上,喊出像爱情偶像剧般,夹杂Singlish的台词。
他好像真的把阿玲,当做了恋爱对象,遭遇第一次失恋。
苦于无法用生育维系婚姻的阿玲,被丈夫冷落,遭家庭压迫,似乎忘记了女人本还有欲望与快乐一说。
这不该发生的爱,这总是不请自来的热带雨。
这些年,网络上的电影评价有很糟糕的趋势。
不少人选择从道德观念,去抨击一部电影。
比如这部电影讲出轨婚外情,那部片子是杀人狂魔。
这些都是大毒草,无法接受,得彻底斩除。
看电影这种事,即便不说要你去看更大世界,接触不一样的思想,也是让一个人的思想,变得更加平和、包容。
我们了解人类还有那么多悲欢,光明之外,还有阴暗,以及它们之间,晦暗不明的地方。
那里有时候阳光普照,有时候会大雨倾盆。
人在许多时候,不免以为整个世界是以自己为中心,围绕自己,自己的舒适区,集体或国家在转动。
当你换一个角度和位置去看,你会发现,作为无穷大的世界,作为一个个体组成的人类,它们很可能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
这才是电影一次次告诉我们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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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热带雨》引发的观影清单《哀乐中年》 桑弧《饮食男女》 李安《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杨德昌《男人四十》 许鞍华《钢琴教师》 迈克尔·哈内克《爸妈不在家》 陈哲艺《山河故人》 贾樟柯《将来的事》 米娅·汉森-洛夫
2019年度不容错过
3.5 东南亚热带下的雨季,突如其来的暴雨,湿漉的空气,如同拧巴的生活本身。陈哲艺很会写,用几句台词,几个人物,就把中年的挣扎,婚姻的困境,甚至是褪色的文化与民族认同都写出来。在这场”不正确”的事件下,本质是失衡的生活。本以为戏到那场暴雨中的拥抱,便会戛然而止——他的泪水淹没在雨中,说这是他第一心碎,第一次如此难受。而她在雨中给了他最后的拥抱,告诉他,未来生活不过都如同这反反复复的暴雨,总会有更多的痛苦到来。
内容相较于处女作是一次全方面的升级,从它所呈现的新加坡一角中可以看见当下女性与文化传承的困境、人对成长的向往、对衰老的恐惧。故事很好预料,但细节含蓄(公公与婴儿的对应、Miss与Mrs称谓、车头玩偶与小男孩的T恤),台词精彩,足够吸引人。可惜的是政治脚注相比《爸妈不在家》生硬了很多,结尾的处理相较前作的彩票也不够灵气。
拍是拍得可以,但我怎么也感受不到师生恋,只觉得是强奸…
电影界需要更多女导演的原因,比如女导演就肯定不会束手无策到需要多次借用《大醉侠》《侠女》片段来达到为女性摇旗呐喊的目的。当然这部刚好也可以与《以青春的名义》对比来看,就能知道同处华语语境以及同一题材下男女导演对角色处理的区别,纵使陈哲艺讲了个完整的故事且有意客串女性视角,但一切终究还是一场谨小慎微的“春梦”。
特别喜欢,我觉得独立女性电影不是呐喊助威,这部电影就是女性觉醒特别好的代表作。谁能忍心拒绝那位雨中无辜的小奶狗莽撞少年?少妇少年的爱情就像场热带雨,说来就来,激烈凶猛,然后,说走就走了。
被轻视的中文,授精失败的卵子,被抛弃的妻子,组成了一个不被需要的人。不比《爸妈不在家》的动人和深意,但别有一番温柔的女性气质,非常舒服。
太难看了,莫名奇妙,一个软弱可悲的女人,台湾现在的中学生都那么奔放的吗,影片太假了!
#金马56#整体而言我是不喜欢这部片的,甚至觉得这是一部有点取巧的作品。主要原因在于我无法同理主角林老师的心境和情绪走向。导演开篇向观众展示女主的生活情境,好处是我们马上就进入到了环境之中,反向就是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是谁。她为什么如此隐忍,为什么完全没有反抗。在这点上的疑惑让我在接下来的全片里都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是她,和男学生的恋爱也让我觉得为什么是男学生?激情戏我更是有很多困惑。佳乐是个天赋型的好演员,但不是个会在影视工业的专业演员。本业是相声演员的爷爷贡献了极佳的演出,细致入微,就像爷爷自己说的「less is more」。我对剧情中那些精巧的设计也觉得颇为出戏,甚至知道这些点是刻意的set,可能因为这点我更加无法投入。另外,影片后半部分的剪辑觉得奇怪,每场戏都有女主我觉得大可不必。
接受无能。不觉得那是男女间的爱情,学生可能是,但老师的感情更像对孩子的,那一幕像QJ啊!
不舒服的方式讲故事 不舒服的音效 下雨让人一次又一次的压抑 虽然导演说没有特别设计剧情 但依然有很多的落入俗套 不成熟的男生面对这样的感情真的太不适了 想从女性角度讲故事可是有一些梗加进来反而有点画蛇添足
中英文、本地外乡人、师生身份之间的错位对立。细节丰富,印象最深的是雨夜“流泪”的“笑”字。杨雁雁演得确实好。伟伦的屁股真好看。
「我要hug妳...這是我第一次break up,我心真的很痛,真的很痛。」「都是這樣的,之後就會習慣的。」這場大雨擁抱戲美到”不忍卒睹”,整體上很工整,因為這段戲直改五顆星。有些隱喻很直白甚至笨拙地很可愛(這是稱讚)尤其林老師批改作文而分心暈染的紅墨水,以及老父看著電視徹夜播放的胡金銓電影,意在懷念過去的行動能力。雨後天晴,心情好又暖,結局同樣也是「陽光普照」。
#34/LFF,时隔六年后,诚意依旧,更加克制和成熟的华语(可以去掉华语)佳片。不玩花哨的技术,刻意的反转,也不考虑意识形态(西方观众可能会对片中人物行为有所排斥)一切忠于真实,包括人物,环境,最终是情感,处处留白让观众解读,细腻同时又很有力量。这种拍片态度需要大多数(一味炫技,或直白强压,或计算观众评委口味的)导演学习啊,望金马有好结果。片中老公角色一句“爸”和之后短短几幕带来的震撼和余味近李沧东的《诗》和哈内克《爱》达到的强度,跟导演聊到这一幕,他惊讶地说“你很会看电影啊” ,真的假的...?忽然间,好(更)想回老家帮妈晒床单,据说东北都下雪,来暖气了。
#VIFF2019# 如此现实主义的情境下讲了个狗血剧情,故事未免有点太做作了。而且下雨的时间点掐的那么准?
Formulaic
boring AF. 导演没有才华但是又想装逼,就像傻逼蔡明亮
笑死了 满屏的“孩子孩子 这事要偷偷的”~姐弟恋我ok啊 但这种姑侄恋 母子恋 还是有点格局不够 台湾这两年的年龄跨度是越来越大了 简直了~关爱主妇嘛??
熱帶雨除了主要處理這段師生關係之外,其實再拉遠一點看,陳哲藝對於整個華語地區都有其致敬與懷緬的意味存在。(胡金銓、楊德昌、賈樟柯、成龍、許冠文等)同是亦是一部非常具有主張性的電影。那首女高音的態度;儀仗隊的阻隔;與最後強烈的外部戲象徵意味(在倫理上也非常具爭議)有些看似並不重要的細微的處理(校長的出場、高爾夫球賽、巴士上那個「禮義廉恥」的文件夾、百家被)都可以看出其觀察。特別喜歡陳哲藝在處理父親(首作)或者丈夫(現作)這個角色,那種從表演透露出來的冷漠感或距離感,其印象非常相似。★★★☆
我理解女性困境的主旨,但看得太难受了。随处发情幼稚还总要女人承受后果的年下男,把女人当作专职antie的出轨男,很多场景一出现就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像是女主在床上失去焦躁感地醒来就知道这是梦境、女主在结尾出现在卫生间就知道她会怀孕)。我很难用欣赏艺术的角度评价它,我的情绪想让我进入电影锤死本片中女人的两个最大的不幸源泉。
不如拍成Mv得了 除了契合热门议题 文本本身没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