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一台高清晰数字摄影机=支离破碎、脱离现实的三小时。
我指的是大卫·林奇的新片《内陆帝国》。
片如其名,然而所谓“内陆”,并非指洛杉矶的某个隐蔽峡谷,而是人心最深处的阴暗角落,影片主人公(劳拉·邓恩饰)必须在影片中完成自己的心灵之旅——与之同行的还有林奇本人,我以为。
影片萦绕着(讨厌它的人说“沉溺于”)一种梦幻般抽象朦胧的调子,大量无意识段落和反复出现的晦涩隐喻,使得《内陆帝国》看上去更像是一部实验影片或先锋艺术作品。
如果《蓝丝绒》中还有明确的叙事线索和对观众接受能力的考虑,那么《内陆帝国》更多的是无视和漠然;如果《穆赫兰道》中幻想与现实尚能明确分野,那么《内陆帝国》则彻底模糊了其间的界限。
影片始于劳拉·邓恩长达14页(A4纸,没有空行和空格)的关于家庭暴力和复仇史的独白,而“该死的”数字技术则让林奇得以拍摄大段不知所谓的场景配合之。
影片穿梭往返于至少六个时空,邓恩独自一人扮演一个好莱坞女演员,一个波兰移民的老婆,一个街头妓女。
虽然这三个女人到底是一个人的不同身份,还是根本就是三个不同的女人仍不甚清楚,虽然连邓恩都抱怨不知道自己到底扮演了几个女人,但邓恩依然贡献了一次精彩的演出,谢天谢地,不然这片子真的没法看。
影片的无趣程度与其黑暗程度成正比。
幽灵般飘忽不定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阴森森的小径和楼梯,红色的窗帘——这些典型的“林奇式”元素都能在影片中找到。
缺少的是饱和艳丽的色彩和震撼人心的想象——它们被阴沉狂乱的DV镜头所取代。
很明显,《内陆帝国》未能像《蓝丝绒》那样,在恐怖中仍能望见一线微光,但同样明显的是,林奇太知道当如何探索技术的极限了,他毫不犹豫地打破色彩的和谐和时空的平衡,不放过任何一个与黑暗亲密接触的机会,这种方式或许能让林奇获得更多自由,但要以丧失影片的视觉快感为代价。
而我们当如何阐释这部影片?
我们可以说:在影片中途忽然蹦上舞台的三只穿着衣服的大兔子是对《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异世界的隐喻,但或许林奇只是觉得让演员穿上兔子模拟衣很好玩;我们也可以说:女主角的分裂和角色转变来自林奇对印度教“转世”一说的根深蒂固的信仰,而当那群妓女高唱 “THE LOCOMOTION”,或许只是因为林奇前一天刚好在收音机里听到这首歌。
谁知道?
这就是大卫·林奇,拒绝解释,拒绝作答,从不试图解决任何问题。
所以我们爱他。
看林奇的电影不要试着去解谜,那只会失去趣味。
相反,我们要让自己的理性熄火,之后,自己的欲望和潜意识可以直接和影片对话。
影片中的每一个人物都代表了内心的一种情绪或欲望,人物之间的冲突就是内心各种力量在角力。
这样,随着影片的进行,仿佛自己进入了某种境界,内心中平日隐藏在理性之下的各种力量和意识都一下子呈现了出来。
我们的内心中充满着矛盾,通常我们只能靠理性小心而又笨拙的平衡它们。
在这个过程里,我们疲惫不堪,我们需要电影来帮我们的忙。
其实大多数影片最终目的都是影响我们的情绪,让我们的某种心理得到宣泄。
比如《黑客帝国》是让我们体会做个看透世界本质又无所不能的超人的感觉,让心中那些对生活的困惑感和无助感得到了释放。
于是我们喜欢这部电影。
当然,《黑客帝国》是通过一个貌似合理的故事来欺骗理智,当理智麻痹的时候,我们的潜意识开始接受影片的影响。
林奇的电影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它不是欺骗理性,它直接把理性踢到一边。
当看了20分钟以后,你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继续看还是马上走开,这是个选择。
当你决定继续看下去那一刻,就意味着理性已经缴械投降了,接下来你将由你的潜意识接管。
于是有两个半小时我们的潜意识可以直接和影片互动。
那种直指人心的感觉和持续的情绪宣泄是任何其他的电影所无法带来的。
所以我们要感谢林奇。
不过我不推荐林奇的电影,因为力道太猛了。
《妖夜慌踪》、《穆赫兰道》和《内陆帝国》很有必要放到一块看,不仅因为三者都混杂了回忆、梦境、幻想和超现实的叙事手法,以此说明或暗示人物在现实世界中的精神状态、需求欲望和行为动机,还在于三部作品在内部逻辑时空编排上存在不同的、可辨识的变奏,体现在具体认识层面即表现为故事情节的理解(疏理)程度的难易。
故虽然三部电影在手法与故事框架上近乎趋同:人物皆因在现实中遭遇强烈的情感刺激进而诱发多层次的精神活动,但内部因联接各个时空的方式和线索的掩藏程度的不同,产生了丰富且迥异的内蕴,并在结构形式上给观众带来了不同深度的窥探他者脑海意识的体验感受。
当我们试图理清《妖夜慌踪》的内部情节逻辑时,会清楚地意识到故事因标识时间线的线索出现在完全无法解释的地方,而导致故事闭合成回环最终走向死路。
例如我们无法解释在现实线监狱中变脸被放出的男主角,为何会暂时记忆消失演绎了一段故事后,在木屋前变回原样杀死黑帮老大,最后又回到家门口说出标识时间线开头的重要台词。
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秉承着线性思维,遇到非线性叙事时习惯在观影中理清故事逻辑的观众,或称赞此片烧脑或咒骂此片坑爹的原因。
连成回环的故事自然不存在所谓“线性”可言,将故事刻意引向无法解释的“神秘”同样也是大众们难以接受的手法,毕竟在某种程度上“神秘”指向人类无法认识的事物,那么怎样编写“神秘”都容易被视为故弄玄虚或偷工减料。
1997年的大卫·林奇,一位玩弄叙事结构的高手,或因他不屑或因他孤高,拍出让常人难以理解的《Lost Highway》,一部以平静与重金属形成奇妙反差的“精神分裂”电影,一方面展现了他对迷幻诡异氛围的高超营造能力与对病态人物近乎病理式的精神分析手法,另一方面也因相对晦涩难解的故事逻辑而将大部分观众阻拦在体验感受的大门之外。
或许是林奇对这批“理性”观众的“怜悯”,所以在2001年推出了风格相近却内蕴相反的《穆赫兰道》。
就我肤浅的看法,《穆赫兰道》是一部“易懂”的电影,同样是回忆、梦境(幻想)和超现实三板斧,林奇用它们拍出了一部在情节上纷繁复杂却又在逻辑上清晰明确的通常意义悬疑片。
尽管它如前作一样呈现迷幻诡异的气质氛围,但本质却是一部精妙设计安排的,只等观众稍加梳理分析即能明白的本格推理小说。
它线索清晰,对应明确,时间线上鲜有漏洞,也不存在理性上无法理解的“神秘”,和感性上难以认同的动机,在悬疑类型片角度,它更加“完美”,既为爱做逻辑游戏的观众提供了可解的“烧脑”情节,又为衷于心理分析的影迷铺垫了敦实的情感基础,可谓皆大欢喜,人见人爱。
因此,《穆赫兰道》并非一部难懂的电影,只要观众从网站上成百上千的影评中挑选“最聪明”的攻略指南,反复仔细地研读拉片,定能攻克这道题目。
如果将大卫·林奇比作魔术师,那么《妖夜慌踪》和《穆赫兰道》就分别代表表演大变活人中“变走活人”与“变回活人”的两个步骤,前一步负责“神秘”,后一步负责“消除神秘”,只有两步结合才能在因果上表明大卫·林奇是一名合格的魔术师,而非一个单纯玩弄花招的杂耍者。
《穆赫兰道》证明了他能够严密编排叙事结构的能力,同时也反证了《妖夜慌踪》里的时序混乱、因果无常是他将故事刻意引入“神秘”的手段。
这是一个很容易明白的论证,我们只需认真观察《妖夜慌踪》中打乱时序的标志台词、动作出现的位置即可——都恰好出现故事发展亟需衔接之处(如开头与结尾的门铃录音)。
大卫·林奇之所以在结构上引入“神秘”摧毁逻辑,其诣在让观众弱化逻辑、弱化理性,激发自身直观悟性的能力,跟随人物刺激引发的潜意识“漫游”(“漫游”取自《神经漫游者》,似乎挺适合形容这种无序、难料的运动…),去感受人物深层次的欲望情感,并随着影片不断的闪回、梦境完成对人物人格、本能、焦虑和心理防御机制的轮廓描摹。
所以到影片结尾,我们或许虽未能理清情节逻辑,却意外地能对人物性格、动机、所作所想心中有数,我们的“悟性”或“理解力”在其中发挥的作用莫大。
曾经记单词的时候,朋友给我安利了一套“记忆宫殿”理论,方法要点在于记忆者要在脑中冥想出一座庞大且整洁的宫殿,然后定义一条路线,将要记忆的内容依门号放进房间内,并画出蓝图标明你选择的地标和储存空间。
当你没有身处那个地方的时候,用眼睛看着地图,检查一下脑海中的图像,确保你已经记住了所有的位置而且顺序正确。
在脑海中绘制“图像”,这是一种典型将抽象概念在脑中具象化、影像化的记忆方法,似乎也暗合“记忆”或“意识”在脑中的存在形式,只不过将一套知识体系,对应想象成一座宫殿,其要耗费的脑力不容小觑。
当我们带着同样的思路观看《内陆帝国》时,会发现整个Inland Empire就是一座由女主角受刺激后引发而出的意识视觉影像帝国,当我们跟随着手摇的粗砺超八画面经历这三个小时如凶兆梦魇般的意识之旅时,就犹如跟随着潜行者探索一片有着千变万化陷阱和圈套的地区“The Zone”,最终陪伴着波兰女孩的意识客体(劳拉·邓恩饰演的人物)抵达能满足人们潜意识里最深层的意愿和欲望的囚室“The Room”,即片中坐着兔头人的诡异空间。
“The Room",名字取自《潜行者》 追问“这座‘诡异空间’是什么,女主角为何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
”的观众注定无法获得解答,就如同在询问《2001》中“黑石”是什么,《潜行者》中“房间”是什么。
哲学家将这类人的认识无法继续探究的“东西”称之为“自在之物”或“终极实在”,所谓力、意识、高等文明大体皆可被称作此类”神秘“,“神秘”因不可知所以只可被描述,理性终无助于我们认识它们,此时只能靠悟性来弥补。
在我看来《内陆帝国》作为大卫·林奇标签下的收官之作是无与伦比的,它甚至比《妖夜慌踪》更加狂野、更加形而上,如果后者是一条永无止境的深夜公路,那么前者就是一座由各层抽象意识拼凑而成的广袤大陆,大陆上建有家宅、别墅、摄影棚、酒吧、审讯室、电影院、兔子屋,里面有邻居、管家、演员、导演、妓女、路人、警察、黑人、黄人。
它们皆是林奇作为视觉艺术家精妙设计的卓越创作,又都存在于波兰女孩混沌复杂的头脑之中,而无因果化、碎片化的剪辑就是它们的关系形式,理清它们终是徒劳,而我们直观(也只可直观)它们,走进并打开大陆上每一座建筑,观察路上的每一个行人,都会深深感受到波兰女孩脑中的焦虑、悔恨、痛苦、挣扎、放肆、歇斯底里。
它像盗梦空间般纵深嵌套又各自横生,而我们这一次大可体验潜行和漫游在她人意识中的快感。
看腻好莱坞所谓主流电影,近日心血来潮,换换口味,装腔作势品了下非主流电影的主流作品之一,即David Lynch导演2006年的《内陆帝国》。
这是部片长足足三小时的非常难懂的(如果可以懂的话)电影。
由于看的是网上下载的所谓学习交流版,清晰度有限,有些细节还根本看不清的。
这其中的英文对白基本上能够对付,但波兰语部分,则只能依赖于未必可靠的不完整字幕了。
于是理解起来就真是难上加难。
但我不是Lynch的粉丝,就不节外生枝去考证字幕了。
一 框架这部电影的英文名称叫做INLAND EMPIRE(据说导演强调过这个名称必须是大写的)。
电影中提到这个名称的只有一个情景,即马戏团成员Gordy说了一句话(大意):我不知道,好像是去了内陆帝国。
在后面的文字中,我将都把INLAND EMPIRE简称为内陆。
另外,美国加州确确切切有一个地名叫作Inland Empire。
海报上写着这部电影是讲A Woman In Trouble。
若问,这个电影确切是讲什么的?
难以表达。
那么Trouble大致是指什么方面呢?
我认为就是婚外情。
再具体一点呢?
婚外情之反思。
若再问,这是很普通的主题,Lynch有何新意?
多重奏。
几重?
不确切。
但至少有这么几重:一部是《内陆》本身,一部叫做《On High In Blue Tomorrows》的电影(在后文中,简称之为《忧郁》),一部叫做《Axxon N.》的广播剧,一部不妨就称之为《兔子》的话剧。
这么乱?
是的。
每一重都是不同的形式,但都是表达同样的主题,故而称之为重奏。
《Axxon N.》是录在唱片上的,播放的时候会沙沙作响。
开片就有一个声音在介绍着叫做A Gray Winter Day In An Old Hotel的一集即将开始表演,而在这介绍之前,我们听到有热烈的掌声响起;《兔子》是抽象和怪诞的,背景音乐比较单调,但处处都很诡异。
其中时而有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错乱的对白,时而又有令人莫名其妙的观众笑声;《内陆》开片不久就告诉观众,有一个女人看电视看得泪流满面。
故事已经看完了,但她仍然坐在床边,抱着红绸挡住赤裸的身体,面对着屏幕,感动不已,脑子里快速回放着故事的一幕幕。
若问,她看的是什么故事?
《内陆》本身;《忧郁》也是很强调观众的,讲的就是有一个女人,穿着整齐,在一个标着205的房间里看电视,看到最后她突然发现,故事里的角色竟然走进了她的房间和她接了个吻,最后她与丈夫和孩子抱在了一起。
若问,她看的又是什么故事?
《忧郁》本身。
可见,通过亲吻、眼泪、笑声和掌声,每一重故事都把观众反射(reflect)进了故事中。
《Axxon N.》既然是录在唱片上的,就只有声音,没有画面,所以我们看到的有些画面是为之补充配制的,开片的男女做爱的黑白片断即是如此。
在这个片断里,画面中没有出现过电视(可能是这个故事发生在久远以前,电视机根本还没有被发明),但有一个子片断是女人赤裸坐在床边,抱着一件衣服挡住身体,双手捂着脸。
我们看不到她的脸,但由背景音乐判断,我认为她是忧郁的,她在反思着什么;另外有一个沉思的片断也没有电视机在场,即末尾处,Laura Dern独坐在沙发上,身着蓝棉绒,表情祥和。
注意,这是Laura本人坐在片场的沙发上,而不是Nikki这个角色坐在她豪宅里的沙发上。
Laura在沉思什么呢?
这恐怕只有Laura才知道,但Lynch认为她在思考婚外情,在思考《内陆》的一幕幕(据说《内陆》和Laura Dern的关于家庭暴力的故事有渊源)。
《忧郁》开拍之际,在娱乐综艺节目中,主持人Marilyn调侃Nikki和Devon会闹绯闻,Devon风趣地回答说:If you are looking for shock value, Marilyn, I suggest you look in the mirror。
Mirror是个常见的电影道具,而Reflection的英文本意即镜面倒影,引申义为反思和沉思。
在《忧郁》中,门旁的镜子常有出现,这大概是源于一号访问者(Visitor #1)讲述的波兰寓言:A little boy went out to play. When he opened his door, he saw the world. As he passed through the doorway, he caused a reflection. Evil was born and followed the boy。
至此,这个电影的大框框就明了了,即在时空错乱的多重奏中反思一个亘古未变的邪恶主题:婚外情。
二 层次《内陆》的演员表是按出场顺序排列的,最早出场的看电视的女人被称之为Lost Girl。
这个演员表最有趣的地方在于,连小配角都基本上列得清清楚楚,但是偏偏找不到Smithy,唯一和Smithy这个名字有关的是片尾的那个男孩叫做Smithy's Son。
可见这个演员表提供了线索,同样也增加了困惑。
结合着这个演员表,我们现在来剖析每一重故事中的角色。
先说《内陆》。
从外至里,影片有三层时空(或者说三层世界)。
最外面的一层,我称之为第〇层世界,就是我们的现实世界,这从片头和片尾可以看出。
片头是一个放映机开始放映电影,片名就是内陆,我们就是观众,Lynch试图把我们Reflect进去。
到了片尾,Laura就坐在片场的沙发上沉思。
而且,在独腿女人一声诡异的Sweet之后,有几个演员顿时出现在沙发上,接着,其他演员成群在客厅里跳舞。
若问,她们真的是演员本人,还是另一重故事的角色?
亦真亦假。
但至少很可能是真的,否则很难解释这些人物为何同时出现在这个客厅里(有不少在Lynch的其他电影中出现的演员也在其中)。
戴着假发身后站着猴子的Niko就代表是扮演Niko的演员本人(虽然和独腿女人一样,这个角色之前只被提及,并未现身,但可能只是她们的戏最终被剪掉了),身着蓝棉绒的Laura Dern就代表是Laura Dern本人。
《内陆》的第一层世界,即是Nikki的世界。
虽然一号访问者非常诡秘,但总体上这个世界的逻辑是正常的。
Nikki Grace的丈夫叫做Piotrek Krol(不叫Mr. Grace),是波兰裔,他对Nikki的婚姻约束很强烈。
Devon身边的人马均警告他不要惹Piotrek,Piotrek也找Devon单独谈话以示警告。
但在拍摄《忧郁》的过程中,Nikki还是逐渐迷失了自己。
有一个镜头很有象征性,即正在扮演Sue的Nikki(穿绿色上衣)竟作为闯入者看到自己和Devon开头排练的情景,Devon起身走过来查看。
接下去的一幕是,乍一看,导演、Freddie和Nikki三人在场,再定睛看时,Nikki突然就不在椅子上了,这意指她Lost了,成了Sue。
《忧郁》是一部时而还算正常,时而极其夸张的电影,这从Sue临死时,街边靠墙的无家可归的黑人女人和日本女人的诡异行为可见一斑。
这里是Sue的世界(也是《内陆》的第二层世界),这个世界被表现得异常复杂,寓意重重。
基本情况是:Sue和Smithy生活拮据,Billy和Doris则属于富裕家庭。
Sue和Billy有了婚外情,但是Billy最终放弃了。
Sue怀上了Billy的孩子,Smithy自知不能生育,因此他知道了Sue有外遇,他殴打了Sue。
Sue在向Mr. K倾诉的时候显然已经精神错乱,分不清是先有暴力,还是先有婚外情,也还讲了很多曾经的其他经历。
除此之外的剧情就比较诡秘了:Smithy据说为照顾马戏团的动物,跟着巡回演出的马戏团走了。
Sue说Phantom在这个马戏团里出现过。
吉普赛马戏团可能代表着喧闹、诡秘和Sue的偏见。
Smithy最后出现时,他带着那个称为Smithy's Son的有点小丑模样的男孩,迎接他们的是和Sue接吻之后的Lost Girl。
九个妓女实质可能都是Sue本人,用九个之多的数量可能是代表普遍性,重叠着无数的经历。
妓女身份则代表着放纵、堕落和地位低下。
被催眠的Sue找Mr. K倾诉,却发现像是个圈套,但又不清楚是什么阴谋。
被催眠的Doris(未必是Billy妻子)用螺丝刀刺Sue的同时,却发现也刺了自己,意指两败俱伤。
如此等等,后文再补续。
《Axxon N.》用波兰语演绎着。
故事非常简单,主要外景就是一条积雪的街道,时而有漫天的雪花,有两个家庭的两对男女发生了争吵,再后来就有了两起谋杀案。
故事中还有一个场景是这样的:有三个老人和一个女人围坐在长方桌旁,另外一个老人带着一个男人进来,这个男人称他看不到那个女人,一个老人说是红色的,然后男人拿着手枪走了。
《兔子》则只有三个角色,两女一男,男的叫Jack,女的分别叫Jane和Suzie。
不过,我们不大需要知道他们叫什么。
三 交错倘若每重故事只是同时平行地进行着,这出多重奏可能就太单调了点,于是,Lynch大概是为了表达极度时空错乱的感受,把每重故事打碎成片断,颠来倒去,这还不止,又把不同故事的相似的片断交叠起来,这才有了这部令人晕头转向的《内陆》。
所谓的主流电影,通常都会是借助最新的电脑特技来制造直观的超现实主义元素。
比如,观众通常看不到时光穿梭的全貌,但总能有个直观的机器什么的装置。
但非主流的Lynch才不管这些,大概对他来说,直观二字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
《内陆》属于超现实主义题材,其中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电脑特效画面,有的只是简单的模糊过渡、重叠和拼接。
在这里,除了让一个演员扮演多个角色,或者不同的角色有相同的性格特征和台词(比如,“我能照顾动物”),除了还算比较直观的门和走道,闪光灯、灯泡、小孔和手表也都可能是随时待命的时空穿梭机(音乐更是贯穿此部多重奏的基本元素,《内陆》的音乐很美妙,但本文不谈音乐)。
不妨从角色最少的《兔子》说起,《兔子》和其他几重故事共有五次交叠。
第一次交叠,即是开片不久,男兔人走进一个豪华大厅,他消失、出现再消失,这期间出现了秃顶的Janek和Phantom用波兰语对话的场景;第二次交叠,即兔人房间突然出现了火焰,仿佛烟头烧出了布料上一个孔,女兔人高举两只明亮的蜡烛,男兔人隐隐出现,又消失。
然后,男兔人就坐到了Mr. K的对面的椅子上,那也是Sue向Mr. K倾诉时坐的椅子;第三次,即Sue给Billy打电话,电话竟然打到了兔人房间;第四次,即三个波兰老头淡出,三个兔人淡入,然后对白中出现了穿绿色外套的男人,房间则变得通红;第五次,即Sue开枪后,走进47房间,兔人全部消失。
兔人之间的寥寥几句对白其实都是分散在其他故事的对白中的,但从这五次交叠来看,兔人从未和其他具体的角色同时出现在场景中。
可见,兔人是抽象的,要进行跨越时空的对话,则需要象征Sue内心的妓女们登场。
不过,关于心理和精神的分析,这是专业影评家的事情,我就不瞎掰了。
据说Axxon很可能就是Action之意,那么Axxon N.意指第N次(重复)行动,这就有如轮回一般(不过这里不是指一生的轮回)。
Sue每次见到Axxon N.,已经发生的情景的确就会再重复一遍。
这可能就是《忧郁》的(陈词滥调的)主题寓意,即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而且还在以相似的方式重复发生,但她不知道,遗忘了,只有因为Unpained bill(未偿还的债),才令人对昨日似曾相识。
《忧郁》中处处是这样的情景。
比如,Sue在倾诉的时候,讲到I went into a bad time时,画面上重叠了一个淡淡的画面,即一个短袖的女人缓缓走过来,这很像是后来Sue缓缓走进影院看到自己在屏幕上时的情景,只不过那时她身着的会是长袖的蓝袍;Sue在拿到枪之时,标有Axxon N.的门旁的钟指示的时间是12点15不到,门没有关,但当她从另外一侧走出时,这门是关着的,而且时间指示竟然已经是12点25不到,这应该代表着两次Actions;Sue分别身着短袖和浴袍坐在不同的椅子上,背景都是电闪雷鸣,一片混乱,仿佛是画面被擦除,意指记忆将消失和崩溃,象征一次次Actions的重复。
尽管最初的时候,Sue对婚外情是有戒心的,她知道自己玩不起,但是Billy的那句醉人的I didn't know you before动摇了她,她把Billy当成了真爱,陷入了甜蜜的陷阱。
而很快当Evil was born and followed the boy/girl的那个Evil不期而至时,等待她折磨她的是无休止的Blue Tomorrows,而不是一个Tomorrow,婚姻与家庭不幸的元素在Sue的倾诉中重复充斥着:不信任、误解、偏见、憎恶、自卑、麻木、暴力、忧郁和绝望,直到Sue死去,或者超越这种诅咒。
我想Lynch一定是不喜欢谋杀和死亡的方式的,因为他是用这样的方式讽刺之的:在《Axxon N.》中,悲剧发生了,可是我们看不清那位被杀的女人的正面,看清的只是背影,而且,在随后一个恐怖的镜头里配上接连的两句“她是谁”的问句,烘托了谋杀背后的无知和茫然;在《忧郁》中,Sue快死了,表情和脸上的血迹如同《Axxon N.》里那个被杀的女人一样,黑人女人竟很平静地说:你只是快死了而已。
日本女人在谈话中还笑了起来。
再加上Sue和Doris的两败俱伤,这些都无不在嘲笑谋杀的荒唐和疯狂。
那么,又怎么找到出路去超越呢?
反思,不要麻木,不要遗忘。
或许这也正是这部电影要说的东西。
其实,一号访问者在给Nikki讲述寓言时可能就定下了电影的基调。
寓言针对Sue有个变种:A little girl went out to play, lost in the marketplace. Then not through the market, but through the alley behind the marketplace. This is the way to the palace. 这个palace就是指标有Axxion N.的迷宫般的地方,意指婚外情。
一旦迷失了走进去,就仿佛进入另外的时空,任由她一次次地问也无济于事:看着我,告诉我你们以前认识我吗?
而除了主角的处处的时空分离,《内陆》中还有一个情景巧妙地营造了婚姻问题引起的时空分离无处不在的感觉,即导演拿着喇叭对剧组员工Bucky Jay说,有个灯光什么的东西没有放对位置,让他调整两个英寸。
但那个Bucky Jay却总是句句答非所问(最后好像还抽痉受了伤),当时导演有点恼火了,身边的助手连忙小声地解释道:He's got issues with his wife.四 迷惑Phantom、Janek和Mr. K分别是谁?
既然演员表中直称其Phantom,他的身份就可不必深究了,幽灵先生是可以四处游荡的。
是他(代表恐惧)让Sue本能地拿起螺丝刀自卫,然后跑开;他(代表失去理智)可能也控制了酒吧(Sue在倾诉中提到马戏团曾在酒吧闹事但Phantom却没被抓),使Doris在酒吧被催眠去杀人;Sue朝之开枪时,他的面孔被照得很亮,他此时可能代表着Sue内心的邪恶丑陋面(Sue的狰狞面孔重叠在他脸上);Mr. K接电话时提到的“他肯定就在附近”,可能意指Sue随时可能被其邪恶面控制。
那么,开头就与这位Phantom对话的Janek又是谁?
他们谈到所谓入口时,Phantom很激动,Janek却很深沉;在《Axxion N.》中,是他带着Smithy见三个波兰老头(前文已提到),也是他让Smithy接过枪(去杀人);在《忧郁》中是他的司机载着他和Smithy去树林里一个小屋找到Gordy,Gordy提到了内陆帝国。
可见,他的身份大体上和Phantom相同,贯穿线索,也是幽灵,但比Phantom老练和深沉。
关于Mr. K,倘若没有他接电话的情景,基本上可以把他看成是Sue倾诉的假想对象了。
有趣的是,导演的喇叭上就标了一个大大的K,这难免让人以为K就是象征说出来,而且是大声地说出来。
可Mr. K接电话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只是意指Sue对自己都不信任。
二位访问者是谁?
显然,二号访问者和一号访问者的身份是很相似的,最大的区别是一号访问者造访的是Nikki,而二号房者问造访的是Sue。
她们都带来预示、暗示和指引,但既然《忧郁》是部夸张的电影,二号访问者是人是鬼其实都无所谓。
她手上戴着表,样子像是用螺丝刀捅Sue之后在警局的Doris,她和Sue的对话引导Sue去思考Smithy房子里住的男人到底是谁,邻居又是谁。
也许正是她的引导,代表Sue的内心的九个妓女才登场,意指内心的汹涌,Sue也才知道(戴上表)透过小孔去看到波兰的那条街道,Sue才去寻找邻居时看到Phantom嘴里含着灯泡站在树后面,螺丝刀才出现,故事的线索才得以连贯。
那么,一号访问者是谁呢?
会不会是导演提到的那位曾痴迷地打听谁扮演Smithy的九十岁的niece(这个词可委婉表示私生女)?
尽管她看上去不大像是有九十岁。
但这或许只是导演把她的年龄夸大了。
一号访问者是贯穿头尾的人物。
她开头敲门时,Nikki走出来,从里面一个客厅(这就是最后演员跳舞的那个有红色沙发的客厅)走到另外一个客厅。
而她讲述的寓言甚至可以作为《内陆》的中心思想。
三个兔人究竟代表什么?
这个问题最没有必要深究。
既然《兔子》是直接从Lynch的其他作品中直接挪过来的现成片段,这就只是作为一种艺术手段而已,意指一部话剧在上演。
《内陆》中就还有许多与他的其他作品明显相关的元素,比如波兰女人祈祷的台词,又比如那件兰棉绒,看来这些都只是(自恋的)Lynch自己的电影世界里的素材罢了。
这部电影的主要角色是Nikki还是Sue?
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影响到对整个剧情的解读。
把这个问题放到最后来表述,大概是因为我时空错乱了。
我的理解是,Nikki其实并没有多少戏,整个片子基本上在讲Sue的。
基于这种理解,有几处情景有必要再强调说明一下。
第一,Sue死后,剧组为Nikki的表演鼓掌,但Nikki神情恍惚,披着长袖蓝绸,走到4号摄影棚的门口朝外迷茫地望去,对面只是5号和6号摄影棚。
但在走到门口时,时空可能又切换回去了,站在门口的应该已经是Sue了,这时Sue已经在猜测有隐藏的摄像机正在拍她。
然后她突然走进一个有红帘的走道,里面是一个剧院。
可见,站在剧院里看到自己在屏幕上的显然也是Sue,而不会是Nikki,因为4号摄影棚的门口根本没有到剧院的通道,这个剧情恐怕只能是《忧郁》的,而不是《内陆》的。
第二,朝Phantom开枪的也是Sue,重叠在Phantom脸上的夸张的脸是Sue的脸(如同有个恐怖情景,即Sue从小路上跑过来大吼的脸部特写,淡出的背景则是马戏团小丑的脸的图片),魔鬼般呕吐的脸也是Sue的脸(如同Sue死前的吐血情景)。
Sue进入47房间,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是站在一个舞台上的演员。
此时,我们听到观众的掌声和欢呼响起,当然,这些声音是来自广播剧和话剧的,此时它们与《忧郁》在《内陆》重奏,意指故事即将结束了。
第三,回头看到窗边站着的穿着绿色外套的Smithy,嘴里喊着Billy,怆惶跑进Smithy房间的是Sue。
这是她和Billy有婚外情之后迷失自己的情景,她身边的一切对她突然变得极其陌生。
判断角色是在《忧郁》中还是在《内陆》中的重要线索是灯光,拍摄《忧郁》中有两处情景均是说因为灯光出问题而暂停了拍摄(有一处前文已提到),这可能是强调《忧郁》中的灯光极其重要,不妨由此判断,那些有强烈灯光的镜头应当是属于《忧郁》的。
Nikke自从那个象征性的迷失镜头之后几乎就没有再出现了,她在Sue死后只短暂出现了一下,而最后的出现则是在末尾的老太太(一号访问者)露出微微笑容时,并且,随后镜头马上就又切换到了Laura Dern本人。
也就是说,到了片末,角色依次从Sue过渡到Nikki,再到现实中的Laura。
此番繁琐的浅析之后,似乎有了一种诠释,但还有很多不小的疑问,细节上的疑问更多,但对此我不愿深究了。
只是,我的分析会不会从根本上就是错的?
很可能。
不过,错就错吧,现在写出来留一个标记(也算一个reflection),不知将来重读时会有怎样的一番自嘲。
刚看了一个多小时,一个人半夜三更的不敢看下去了,不得不说这片子的恐怖气氛营造的真不错,那种镜头贴的很近的拍摄太诡异了,就好象半夜把镜子贴在脸上照一样。
INLAND EMPIRE前十来分钟一会黑白无脸人一会兔子一会诡异老太,搞的我精神始终无法集中起来,估计也错过重要内容了,接着看下去就很欣慰了,因为这个电影绝对没有看一遍就理清思路的可能。
虽然还没看完,但是先来说两句,林奇的片子基本上就这一个套路:一条大致的主线,加上很多有关梦和弗洛伊德之类的线索,再加上一些制造气氛指向不明把人搞的云里雾里的东西。
刚好前两天在看双峰,试播集有点无聊,可能也就是把人物带出场,但是看到第二集就逐渐有点意思了,大概是从男主角用扔瓶子的方式引导自己找出凶手那里开始,可以找到弗洛伊德的线索了,之后就更加有趣了。
推荐喜欢林奇的去看看。
“诡异之所以成为诡异,就是因为我们私下里太熟悉它了,也正因此,他受到了压抑”——弗洛伊德“诡异”——这一词来形容他的电影再合适不过,在雅众出的林奇电影的书里面第一页中就提到了“诡异感既非绝对的恐怖,也非轻微的焦虑” 。
在他的电影中,既有对于未知的恐惧,也有对于熟悉之物的陌生。
很欣赏林奇的是他超强的展现梦境和精神世界等等的能力(毕竟本人是天才精分导演),虽然乍一看很多情节和镜头还有光的运用都杂乱无章,但是混乱感和诡异感是精神世界这种特殊场景所特别需要的,并且细捋就会发现所有的场景和意向甚至色彩在电影的前后都是有呼应的。
然后从内容和主题上来说(这应该是每个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人都能理解到的东西),《内陆帝国》为我们呈现的是一位在丈夫强烈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下的女演员的精神世界。
而在不同的时空穿梭交织下,她和许许多多的她通过探索自己的精神世界而实现自我救赎。
相比于《穆赫兰道》,这部的主题更偏向于女性的自我救赎,虽然有很多情节暗示林老头对于好莱坞的厌恶,但是没有《穆赫兰道》的讽刺那么强烈。
不过相同点是爱情在两部电影里都是让女主角陷入困境的主要因素之一(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更喜欢穆赫兰道)配乐上,天哪不知道该怎么夸!目前看下来林奇电影的ost每次都很完美,主要是还有很多classic rock 作为缓和紧张氛围的过渡 ,爱死了爱死了但是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林老头的红色台灯吓死了怎办 别的都没有被吓到结果台灯一闪差点走了最后很开心Naomi和Laura有客串 后来去看了下才发现闹米的特殊出演是给兔子配音
1、《极乐迪斯科》里,角色有一个状态叫“内陆帝国”,我想说最近剪片的时候也是这个状态。
2、大学生精神状态图鉴:“没关系的,你只是正在死而已。
”3、第二次看,发现它的主题其实非常精准,她们用舞蹈跟恶魔决斗,这次不再只有《双峰:与火同行》的劳拉一人。
另外一种《高、低与脆弱之间》。
4、这是非常温暖的电影。
星光大道上,她说:“永远不会再有忧郁的明天。
”5、把最邪恶的面孔掏出来并将其暴晒于烈日下,这是林奇区别于其他剥削导演的道德。
“恶”不是刻奇,是为了反射“善”的纯净。
6、那些毫不相干的地方被林奇用绘画的方式接通,每个场景都剧烈地生长出自己的枝叶,并与其他融合。
7、林奇在本片中还担任了摄影师和声音设计。
我相信是因为使用类DV设备拍摄,所以林奇拍得很嗨。
8、影片前一小时隐忍地积蓄着能量(以至于呢喃地有点无聊),然后在那句“这简直就像我们的台词一样!
”后疯狂爆发。
9、林奇电影的尖叫都很可爱。
10、从生产角度看,像是林奇很happy地跑到各个地方去拍(很大程度是即兴吧),然后把它们有机地组接在一起。
所以电影最重要的是打造一个可以装载无限的容器,写一个故事你就等死吧,因为你拒绝了流动的灵感向你涌来。
11、大部分时候主角都怪异地盯着镜头外看,就像观众怪异地盯着电影看,看得太久就产生变形。
12、而且我看完的时候非常沉浸就不咳嗽了?
其实有时生病只是肌肉记忆?
文 / 石新雨全文约5600字 阅读需要14分钟 !! 文章涉及对《内陆帝国》的重大剧透 !! 本文首发于 小小船LittleBoat特别感谢:TWY、夏萝、欢子 如何从片场大门走到电影院,这是个蒙太奇问题,大卫·林奇在派拉蒙片场门口接了一块红帘子,用来引渡劳拉·邓恩。
但实际上,让我们参考影片的幕后纪录片《林奇2》(LYNCH2,2007),为了明确这一场表演的动线,林奇与邓恩还确立了当下的密道:“看向远方交叉的木头,然后再看着垃圾桶的底部,有什么从那里爬了上去,你的目光离不开它……”他们的对话夹杂着隐蔽的耳语,你不知道这多大程度上关系到影片最终的结构,但这便是《内陆帝国》(Inland Empire, 2006)的形态,每个空间都是一个原点,它们各自独立,相互之间的跨度极大,却共有蒙太奇的命运。
甚至,蒙太奇是最温暖的信仰。
Inland Empire(2006)从《妖夜慌踪》(Lost Highway,1997)到《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 2001)到《内陆帝国》,这三部围绕着洛杉矶-好莱坞的电影,有着全然不同的版图,比如片场。
在《穆赫兰道》里,好莱坞片场是最极端的梦想之地,它们像黄金时代的电影一样流畅地运转,尽管很诡异:贝蒂的试镜室,竟然是“温暖”的家庭作坊;而另一种无遮拦的恐怖,是戴安眼中的情境,是亚当·凯歇尔和卡米拉试吻戏的样子,一场压缩的情节剧。
与之相比,《内陆帝国》的好莱坞更加平凡,戏中戏《徜徉在忧郁的明天》的剧组成员被精简了,片场内除了搭好的摄影棚,都是大块的空地用来放置器材。
拍摄交替着休息,导演助理向每个人借钱,拍摄中充满了琐碎的工作,林奇自己客串了一个听不懂指示的灯光助理,反复调试着机器的高度直到抽筋。
我不能说这个片场完全是写实的,但是它有鲜明的纪录片特征,它的简陋正是《内陆帝国》本身的摄制条件,而戏中男主角比利家的豪宅,它和女演员妮基的家似乎就是同一栋宫殿,这些房子并不安全,随时会被别人占用。
Mulholland Dr.(2001)- 片场
Inland Empire(2006)- 片场片场外的光线一片白亮,恰如林奇对洛杉矶阳光的形容,演员从前门或后门进去,再来到工作点,需要经过一些漆黑的弯道,就是在这些弯道上,出现了幽灵、追踪、有特殊记号“AXXoN N.”的门,以及未来与过去的碰撞。
是的,我觉得《内陆帝国》和电影制作之间存在互文,通常拍摄电影时,“第五场”、“第六场”、“第七场”指的都不是线性顺序,这些数字在时间地理的网络中跳跃,从此处跳到彼处,把将来放在过去之前。
而且,一部电影会搭建不同的片场,它们是断裂的,到剪辑时,又被看似自然地衔接起来。
但林奇却保持了断裂。
在这部电影中,角色和空间都相当错杂,林奇去掉了她/它们之间的实际路程,而是将她/它们直接硬切,甚至,用人物行走的意志、用一扇门、一条特殊的线路和仪式将之相连。
Inland Empire(2006)- 派拉蒙片场大门电影中有几个宇宙枢纽般的房屋,比如兔子的屋子,它和波兰女孩的酒店相互叠映,还被烟头烫了个洞。
再比如,劳拉·邓恩闯入的山谷小屋(又称“史密西之家”),那也是个空间站,它在地球上穿梭,变换着自己的坐标:透过一道强光,劳拉朝斑驳的窗外望去,房子就坐落在新的片区,而当她在这里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就变成了另一个角色、另一个阶级里的妇女;入侵这里的姐妹团,则将她接引至地球另一端的波兰。
山谷小屋让人联想到迈克尔·斯诺的阁楼,它像是摄影棚和片场/酒店的混合体,客厅里,绿色纹样的地毯,一张桌子、两张沙发、墙壁上的画、一盏长长的台灯和一盏立灯,组成了一套装置,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生活用品,没有从厨房带过来的垃圾。
邓恩每次走进黑色的玄关,经过黑暗狭长的过道,都要走好几个拐角,房间门一扇又一扇紧闭着,但门里的世界并不真空,它们会接收宇宙中的漂流者。
Inland Empire(2006)- 山谷小屋为了让漂流者们看到对方,需要些仪式,比如姐妹团一人一句地说话,叫邓恩“捂住眼睛,然后当你睁开眼的时候,有个熟悉的人会在那里”,咒语连成歌词,唤醒了“Ghost of Love”,流着泪的劳拉重新睁眼,来到波兰;通过唱片,她感知到了神秘女孩;她践行了那位波兰女孩教的方法:拿出一只手表(这只手表会飞速倒转),点上烟,用烟头穿过折叠的丝绸,再透过烟洞看过去……这些仪式用到女性的身体、私密的个人用品,以及流行生活里的元素,音乐和舞蹈。
包括影片的唯一录像机索尼DSR-PD150,这台手持机器也是仪式的一分子,我们能感受林奇和其他摄影师举起它的触动。
仪式的状态,它们所激发的情感,都是多变的,林奇就像神秘学里的巫师,并不对肉身和器具进行拆解,而是让它们成为结晶,成为通灵者的奥秘。
Inland Empire(2006)- 仪式《内陆帝国》里的仪式和咒语有关,也和放映有关,我在播客里,和twy以及很多朋友讨论过这个话题。
有位叫欢子的朋友说,影片开头,就是电影放映机的光束;而哭泣的波兰女孩,她的脸反射出电视机的蓝光,林奇挖掘了各种设备的特点。
欢子还表示,烟头的洞眼是一种小孔成像。
影片里有许多怪异的放映介质,当劳拉闭起眼,而波兰女孩睁着眼的时候,她们灵魂的图像被压制在唱片上,随着声音交替显现。
还有一次,邓恩(她现在是另一个未知身份)透过丈夫白T恤上的一大坨番茄酱,看见了波兰女孩在祈祷,似乎无论是她,还是手持摄影机的人,都渴望将焦距推到极限,视线的深入,带着不安的波动,番茄酱就成为一块银幕。
其实,两个女孩的相聚是如此艰难,冥冥中的录音工具、被打乱的食材,都可以成像,然而又转瞬即逝,它们是探索时期的尝试,只能生成最关键的讯号。
Inland Empire(2006)- 打翻的番茄酱“银幕”很多次,姐妹团是邓恩和波兰女孩之间的中介者,她们的表演极端而完整,所以一开始,劳拉无法融入,她只能看着她们,和她们相反而相连,但莫名相信她们的指引。
姐妹团的闲聊总是充满节奏,继而因某个突发举动开始跳舞,当艾米丽·斯托弗展露胸部之后,她们在客厅里跳起了“The Locomotion”,桌子和沙发被挪开,释放出舞台的能量,突然,她们消失。
这屋子像个电视机,切换着不同的频道,有些频道相互渗透,有些频道会一下子跳走。
Inland Empire(2006)- 姐妹团的舞蹈1955年,道格拉斯·瑟克导演的《深锁春光一院愁》(All That Heaven Allows),女主角卡蕾拒绝用电视机,因为她看到了自己被锁在里面的倒影,那是当时家庭主妇的抵抗行为;而在2006年的《内陆帝国》里,电视机的功能被用到了极限,它可以调频、快进、播放之前之后的录像,甚至能直播。
波兰女孩一直对着电视,里面都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她屏蔽了其他信号。
对比之前在好莱坞拍摄的桥段,波兰的故事更加模糊,更错位。
好莱坞几乎能连成脉络,波兰却像唱盘上的哀歌,短促而回环:一开始只有那条下雪的街道,和破败的工厂,招魂仪式的公寓,女孩的丈夫变得和邓恩的老公一模一样……舞台固定不变,女性们来来回回地在路上走着,乃至于突然切入白天的森林,我们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All That Heaven Allows(1955)- 卡蕾关于波兰马戏团的片段,出现在劳拉·邓恩和治疗师的对话里。
邓恩在这部电影里至少有四重身:女明星妮基、《徜徉在忧郁的明天》的女主角苏珊、山谷小屋里的女人、治疗室里的复仇天使(我无比同意Melissa Anderson[1]给她取的这个名字),她们是相互独立的,但她们的标志性动作都是行走。
复仇天使走进了鲜红的帘幕,一只穿着红丝绸裙子的手引导着她,她继续登上楼梯,坐在了治疗师对面,开始独白。
长段长段的独白,是演员劳拉·邓恩特有的力量,从《蓝丝绒》(Blue Velvet, 1986)里的童话,到《内陆帝国》,到《双峰》(Twin Peaks, 2017)第三季,她始终用语言和地狱决斗。
复仇天使讲述着自己的经历,都是男性对她的侵害。
回忆他们时,她眉头一直皱着,脸朝右,也会用眼睛去想某件事,但眼眶里的两颗泪从未掉落。
她牙齿的反光,像极黑宇宙里的寒星,牙关发出撞击的声音——“嘣!
”这是对一根撬棍的回击。
她还讲了一些奇怪的人物——拄拐杖的女杀手,看到世界末日的小镇女孩,在由《内陆帝国》删减片段剪辑而成的《发生过的更多事》(More Things That Happened, 2007)里,她还提到了母亲与姐姐。
这些独白之间的跨度很大,难以用线性组织,让人震惊于女性生命对痛苦的容量。
[1]Inland Empire, Melissa Anderson
Inland Empire(2006)- 看电视的波兰女孩在邓恩分别饰演的四个角色里,复仇天使是一个强悍的凝聚者,影片里的大部分女性,都没法道出自身的屈辱,这加剧了她们肢体的乖张。
而复仇天使有惊人的表述力,她对自己隐私的展露,辐射出女性的共同历史,乃至那些最地道的脏话,都有普世的感染力。
她的坐姿从未更改,同时,那些分布在其他空间的女人们,她们如一道道暗流冲荡着她,这像是一种残忍的治疗手段,你必须不断地储蓄黑暗,在过程中,还会吸纳同类的气息。
所以,对面的治疗师无法回应她,他有时偏过头去,有时抬起头看她的眼睛。
Inland Empire(2006)- 复仇天使当复仇天使说起马戏团时,出现了闪回的画面,形成一个漩涡……事实上,无论是《蓝丝绒》还是《双峰》第三季,邓恩的独白都没有转化成影像,她必须是独白者,而你需要承受说话的能量。
但我们同样知道,在林奇电影里,会有一些无法磨灭的影像,它们一再复返,《内陆帝国》里,复仇天使提到的其他场景,都只存在于她的叙述中,而马戏团成为失控的灾难、一种最强烈的作祟——她在叙述的同时,能看到马戏表演的碎片,以及一个叫“魅影”的暴力狂,叠化在她的神态上。
而且就像剧场的裂变,忽然,在地球的另一边,还有个雷同又完全相异的故事,在那里,复仇天使——或者说邓恩——又变了个人,魔怔地看着对面的角色们。
Inland Empire(2006)- 复仇天使的闪回
Inland Empire(2006)- 另一个邓恩“我不知道哪件事情发生在前,哪件又在后……”“有一天我想着,如果有天我醒来,终于能搞懂昨天是怎么回事。
对于幻想明天我并不狂热,而今天正在分秒消逝。
”这是复仇天使的状态,别的女性也是如此,她们陷入不同的身份,外形天差地别,好比波兰女孩,她在室内和在街上完全不同;再比如比利的妻子,她被魅影摄魂,穿上白T恤,立即换了个阶层。
但正是这些鲜明的差异,让角色于丝丝缕缕中勾连,就连她们手里的工具,也能隔空传递,一把螺丝刀从你的手上跑到我手上。
因此,直到戏中戏的最后,我们已经分不清:在星光大道上逃亡的邓恩,她还是不是苏珊,或者说,她融合了妮基、复仇天使以及姐妹团的阴影,成为了一个游魂,她甚至又看到了路对面的自己——“AXXoN N.”。
与此同时,星光大道上的妓女之路,和波兰的妓女雪地,宛如一组双生路,它们有各自的音乐、各自的姐妹团。
Inland Empire(2006)- 星光大道
Inland Empire(2006)-波兰街道如果说治疗室里的邓恩,达到了叙述的高峰,那么这场谋杀和逃亡,则是脚步的高峰,她跑得气力耗尽,倒在三个好莱坞的流浪汉之间——她们是一个黑人女性、一个日本女孩和她的黑人男伴。
日本女孩说起了一位金发姑娘,这是邓恩第一次听别人讲整段故事。
《内陆帝国》里的女性角色们存在一种默契,她们看似在挑衅,在攻击,甚至在那位黑人女性看来,死亡都不足为奇,但她用仅有的火苗照顾了邓恩,她眼神坚毅,打火机的光芒在她们脸上跳动,将死者渡至彼岸。
而妮基,也没有结束于“成功的表演”,她完整地死去,接着站起来继续行走。
Inland Empire(2006)- 一位黑人女性作为演员,妮基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她在片场大门口停住,忽然,朝波兰女孩的方向看了过来,在她们之间,时间开始同步,大门连接到红色帘幕,走进去是电影院。
电影银幕也是时空密道的作用场,当你成为自己的观众,反而和银幕上的又一个自己同步,已发生的事情,都在你面前试映,并且促使你走向更多的事。
妮基留下工作者的足迹:一件宝蓝色的休息袍,绣着中式的龙纹样,被挂在暗红的椅背上,这个镜头如此纯正,它是心跳的精华。
Inland Empire(2006)- 座椅上的蓝睡袍放映厅背后的酒店是更弯折的迷宫,黑屋、“AXXoN N.”,山谷小屋里的红卧室,这些坐标都被重新组合,红卧室拼接着绿色的走廊,每一条折线都发出诡异的鸣响。
另一头,魅影像神话里的怪兽被放了出来。
作为冒险者的邓恩,似乎面临着最凶险的任务。
在林奇的世界里,治疗不是条安全的路,途中的机关善恶难辨,但你必须依靠它们,去重逢阴暗的仇敌。
邓恩杀死魅影的子弹是一道道火光,白光让他的头裂开,她并没有从中看到胜利,而是看见自己被抹开的面容,嘴巴裂成了黑洞,涌出一大滩黑血。
其实这幅电脑拉伸的图像,本质上非常抒情,以及每一次邓恩扭曲的表情,她们都和她自身密不可分,因为这就是她被痛苦所塑造的样子。
这一段决斗的音乐,是林奇和波兰音乐家马雷克·泽布罗夫斯基合作的钢琴乐,它交织了两段底噪——黑胶唱针摩擦唱片的噪音、出现在47号门前的“Rabbit Theme”——钢琴的阵脚十分幽谧,又让人有丝丝的安心,既然回归之路只能是可怖的。
Inland Empire(2006)- 放映厅背后的前身说到兔子的房间,它本身是林奇的另一部作品《兔子》(Rabbits, 2002),三只兔子由娜奥米·沃茨、劳拉·哈林和斯科特·科菲饰演。
兔子的房间是个折射出无数切面的剧场;在形态上,它像对折的丝绸,因外界的扰动而分层,变化颜色。
邓恩像烟头一样走进了这里,她和放映机的光同时穿透了丝绸的纤维,所以,当姐妹团的两个女孩手拉手,尖叫着冲过走廊时,我们等到了神迹——跨越层层媒介,劳拉向波兰女孩输送了自己。
Rabbits(2002)林奇不会放弃一些传统元素,比如光,这种最常见的传送方式,只是,那些打开世界维度的光,不一定是“严肃”的,手电筒、电线都可以发光,投影机的光也极为神圣,它们是神学于当代的延续。
好莱坞传统的梦想,是用电影救赎现世——这既包括国家理想,也包括商业理想——为之,它塑造了许多种电影模型,而好莱坞居民的使命,则是践行它,或者通过假象来揭示它。
但人们也存在一个共识,即每一种梦想,都建立在群体的心愿上,即便是最虚幻的表象,也是烂漫的晶石。
林奇继承了最复杂的梦想,他联结了电视机,以及所有可能播放影像的媒介,带来了结尾堪称保守、也堪称伟大的救赎,当然它仍是诡谲的,它被限定在山谷小屋里,它是片场的一部分。
Inland Empire(2006)- 最终实现的连接然而,当银幕暗下再亮起,我们又得到了一场当代的救赎。
几个姐妹来到了妮基的宫殿,举行了派对。
妮基和姐妹团的关系,从最开始被她们震慑,继而和她们分享小屋,再到好莱坞街上,她模仿了她们,直到此处,她为姐妹们更换了沙发,一起用这座巨大的房子跳妮娜·西蒙唱的《罪人》(SinnerMan),这是首福音曲,说的是有个罪人,在审判日试图逃脱神灵的裁决。
据《梦室》(Room to Dream)记载,林奇和杰瑞米·阿尔特明确了派对的角色:“要六名黑人舞者,其中一个要会唱歌;一个金发欧亚混血女人,肩膀上坐了只猴子;一个锯木头的伐木工;娜塔莎·金斯基;一个有纹身的人;(冥想教练)佩妮·贝尔;一个从法国外籍军团退役的多米尼加人;劳拉·哈林,穿着她在《穆赫兰道》里的戏服;还有一位只有一条腿的美丽女孩。
”很像他绘画的布局。
这是场解放的派对,女孩们并未挣脱死亡的魔爪,但她们在抵抗,有的光脚,有的穿高跟鞋,跳腾在地板的引力上,兴奋地挥舞手臂又转动身体。
她们和妮娜·西蒙的歌声对口型,天堂与地狱的光线同时闪烁。
Inland Empire(2006)- 片尾 全文完
本次大卫·林奇纪念展映活动由异见者编辑部联合杭州、北京、上海的高校电影社团发起,放映排期跨时三周,于三地同步进行。
放映属于非营利性质的学术活动,并非版权放映;观影免费,并且向校外观众开放。
本次活动共安排了九场映后交流,其中部分为开放给场外观众的线上映后,具体嘉宾信息将择日公布。
每周还将配合当周的主题及展映片目,在本号平台上推出相应文字内容,包括单元导赏、原创电影评论、相关精选译文。
「波长cinema」播客也将会呈现特别策划节目。
同时,我们还为本次活动专门设计了有场刊、海报、票根、纪念小卡等周边,观众可以在现场免费领取。
展映片单内有部分影片是首次译介为中文,届时字幕也会同步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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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撞档国美研究生复试,校外观众无法入校,杭州场原定于21-23日举行的WEEK3放映活动将平行移动至28-30日举行。
我们将于21日周五12:00在小程序开放28-30日活动的报名链接。
其它城市场次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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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感谢:twy、夏萝、欢子前言·关于AI算法正如艾蒂安·西梅蒂埃-卡诺所说,AI重制版的《内陆帝国》并不是修复,而是改版。
这是一种奇特的新形式,它让好莱坞变得像一个模型。
《内陆帝国》由索尼DSR-PD150摄影机拍摄,关于这款Mini-DV磁带摄影机的特点,及其与AI重制的对照,可以直接参考《4K版《内陆帝国》:“修旧如旧”,抑或面目全非?
》一文,由于DV格式的分辨率较低,导致电影的画质十分粗糙,远景里的人像怎么也看不清;而在更小的景别里,人物面孔的形状、头发的线条,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模糊甚至断裂;人物的皮肤也显得很红,脸颊和鼻头,都像充血一样晕开。
但也得益于这款轻便的手持摄影机,它允许记录者和拍摄对象贴得很紧,还如实保持了双方的不稳定,所以,我们会觉得它比很多高清影像更诚实。
DV版里的肤色
4K版里的肤色正是这种“真实”的梦幻,成为了《内陆帝国》的机理。
因此,重制版的画面反而更混沌:AI通过算法,直接切割了人物和环境,将她们的身体沿着轮廓切分了出来,就像电脑绘制的动画小贴纸;算法还“想象”了很多遗失细节,比如演员的皱纹和发丝,乃至脖颈上的血管,全都被勾线并加重。
然后,当林奇二度调色时,原本泛红的肤色也被修改,成为光滑的淡黄色,再加了一层胶片颗粒。
在更明亮的环境中,这些被捏造的细节被放大,比如综艺节目“玛丽莲星光闪耀”,和前期劳拉·邓恩(她演了很多个角色,这里指的是女明星妮基)在摄影灯或日光下的特写,特别是那些非畸变的、更平整而光线更充足的镜头,它们的可篡改面积更大,导致演员的面孔,从额头到眼角到嘴唇旁,都布满了虚假的裂纹,这些纹路并不贴合肌肉的走向,它们和真正的表情相互拉扯,挤出虚拟的面部结构。
同样的,算法的捏造还渗透进黑暗中,它发生在每一次摄影机尽可能靠近人物时,比如波兰女孩看着电视机流泪的脸上,就多出了很多“清晰的毛孔”。
演员成了陷在迷宫里的幽灵。
4K版里,波兰女孩看着电视机的特写我相信林奇对二次创作有自己的考量,不论他的最终目的是改善画面,还是给《内陆帝国》带来新的形式,这种身体的重制,让我想到另一部电影:2014年大卫·柯南伯格导演的《星图》。
《星图》和《内陆帝国》都用了各自时代的数字技术,将好莱坞的幻境描述得极为真实。
《星图》用到的是早期的4K摄影机,这部电影中,生活在好莱坞的人士,他们的皮肤像是塑胶制品,埃文·伯德演的小男孩尤为如此,他的外形是一种无生命胶皮——他是个死人。
在AI重制版的《内陆帝国》里,演员的脸变得浑浊,她们的身形更加不完整,犹如电脑游戏里的角色,容易被剪裁和擦除。
同时,她们所处的环境也更像模型,建筑物被清晰化了,门廊,桌椅和室内陈设,乃至昏暗片场里的柱子和木板,都有了清楚的勾线,一切都像是必然的冒险。
《内陆帝国》和常规冒险游戏的区别在于,它没有确切的剧本,再看多少次都是这样,里面有很多看似单独的场景,每个场景像源泉一样生长,它们会彼此穿透,但谁也不知道里面故事的具体走向,不知道最终的归宿,事实上,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就是如此。
正文无论是基于DV的残缺,还是AI算法制造的变异,我们都需要再次回顾这个2006年的好莱坞片场。
在《穆赫兰道》里,好莱坞片场是最极端的梦想之地,它们像黄金时代的电影一样流畅地运转,最感人的莫过于,贝蒂的试镜室竟然是“温暖”的家庭作坊;而它恐怖的另一端,比如戴安眼中,亚当·凯歇尔和卡米拉试吻戏的场面,也被压缩成了一场情节剧。
与之相比,《内陆帝国》的好莱坞更加平凡,戏中戏《徜徉在忧郁的明天》的剧组成员被精简了,片场内除了搭好的摄影棚,都是大块的空地用来放置器材。
拍摄交替着休息,导演助理向每个人借钱,拍摄中充满了琐碎的工作,林奇自己客串了一个听不懂指示的灯光助理,反复调试着机器的高度直到抽筋。
我不能说这个片场完全是写实的,但是它有鲜明的记录片特征,它的简陋正是《内陆帝国》本身的摄制条件,而戏中男主角比利家的豪宅,它和女演员妮基的家似乎就是同一栋宫殿,这些房子并不安全,随时会被别人占用。
《穆赫兰道》里的片场
《内陆帝国》里的片场片场外的光线一片白亮,恰如林奇对洛杉矶阳光的形容,演员从前门或后门进去,再来到工作点,需要经过一些漆黑的弯道,就是在这些弯道上,出现了幽灵、追踪、有特殊记号“AXXoN N.”的门,以及未来与过去的碰撞。
因此,我觉得《内陆帝国》和电影制作之间存在一些互文,通常拍摄电影时,“第五场”、“第七场”指的不是线性顺序,这些数字在时间和地理的网络中跳跃,从此处跳到彼处,把将来放在过去之前。
而且,一部电影会搭建不同的片场,它们是断裂的,到剪辑时,又被看似自然地衔接起来,但林奇却保持了断裂。
在这部电影中,角色和空间都相当错杂,林奇去掉了她/它们之间的实际路程,而是将她/它们直接硬切,甚至,用人物行走的意志、用一扇门、一条特殊的线路和仪式将之相连。
电影中有几个宇宙枢纽般的房屋,比如兔子的屋子,它和波兰女孩的酒店相互叠映,还被烟头烫了个洞。
再比如,劳拉·邓恩闯入的山谷小屋(又称“史密西之家”),那也是个空间站,它在地球上穿梭,变换着自己的坐标:透过一道强光,劳拉朝斑驳的窗外望去,房子就坐落在新的片区,而当她在这里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就变成了另一个角色、另一个阶级里的妇女;入侵这里的姐妹团,则将她接引至地球另一端的波兰。
山谷小屋让人联想到迈克尔·斯诺的阁楼,它像是摄影棚和片场/酒店的混合体,客厅里没有什么生活用品,绿色纹样的地毯,一张桌子、两张沙发、墙壁上的画、一盏长长的台灯和一盏立灯,组成了一套装置。
劳拉每次走进黑色的玄关,来到黑暗而狭长的过道,要经过好几个拐角,门一扇又一扇紧闭着,门里的房间并不真空,它们会接收宇宙中的漂流者。
为了让漂流者们看到对方,需要些仪式,比如姐妹团一人一句地说话,叫劳拉“捂住眼睛,然后当你睁开眼的时候,有个熟悉的人会在那里”,咒语连成歌词,唤醒了《Ghost of Love》,流着泪的劳拉重新睁眼,来到波兰;通过唱片,她感知到了神秘女孩;她践行了那位波兰女孩教的方法:拿出一只手表(这只手表会飞速倒转),点上烟,用烟头穿过折叠的丝绸,再透过烟洞看过去……这些仪式用到女性的身体、私密的个人用品,甚至流行生活里的元素,音乐和舞蹈,包括林奇的手持摄影机,也是仪式的一分子,我们能感受他举起它的触动。
仪式的状态,它们所激发的情感,都是多变的,林奇就像神秘学里的巫师,并不对肉身和器具进行拆解,而是让它们成为结晶,成为通灵者的奥秘。
《内陆帝国》里的仪式和咒语有关,也和放映有关,我在播客里,和twy以及很多朋友讨论过这个话题。
有位叫欢子的朋友说,影片开头,就是电影放映机的光束;而哭泣的波兰女孩,她的脸反射出电视机的蓝光,林奇挖掘了各种设备的特点。
欢子还表示,烟头的洞眼是一种小孔成像。
影片里有许多怪异的放映介质,当劳拉闭起眼,而波兰女孩睁着眼的时候,她们灵魂的图像被压制在唱片上,随着声音交替显现。
还有一次,劳拉(她现在是另一个未知身份)透过丈夫白t恤上的一大坨番茄酱,看见了波兰女孩在祈祷,似乎无论是她,还是手持摄影机的人,都渴望将焦距推到极限,视线的深入,带着不安的波动,番茄酱就成为一块银幕。
其实,两个女孩的相聚是如此艰难,冥冥中的录音工具、被打乱的食材,都可以成像,然而又转瞬即逝,它们是探索时期的尝试,只能生成最关键的讯号。
很多次,姐妹团是劳拉和波兰女孩之间的中介者,她们的表演极端而完整,所以一开始,劳拉无法融入,她只能看着她们,和她们相反而相连,但莫名相信她们的指引。
姐妹团的闲聊总是充满节奏,继而因某个突发举动开始跳舞,当艾米丽·斯托弗展露胸部之后,她们在客厅里跳起了《The Locomotion》,桌子和沙发被挪开,释放出舞台的能量,突然,她们消失。
这屋子像个电视机,切换着不同的频道,有些频道相互渗透,有些频道会一下子跳走。
1955年,道格拉斯·瑟克导演的《深锁春光一院愁》,女主角卡蕾拒绝用电视机,因为她看到了自己被锁在里面的倒影,那是当时家庭主妇的抵抗行为;而在2006年的《内陆帝国》里,电视机的功能被用到了极限,它可以调频、快进、播放之前之后的录像,甚至能直播。
波兰女孩一直对着电视,里面都是与她有关的事情,她屏蔽了其他信号。
对比之前在好莱坞拍摄的桥段,波兰的故事更加模糊,更错位。
好莱坞几乎能连成脉络,波兰却像唱盘上的哀歌,短促而回环:一开始只有那条下雪的街道,和破败的工厂,招魂仪式的公寓,女孩的丈夫变得和劳拉的老公一模一样……舞台固定不变,女性们来来回回地在路上走着,乃至于突然切入白天的森林,我们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关于波兰马戏团的片段,出现在劳拉·邓恩和治疗师的对话里。
劳拉在这部电影里至少有四重身:女明星妮基、《徜徉在忧郁的明天》的女主角苏珊、山谷小屋里的女人、治疗室里的复仇天使(我无比同意Melissa Anderson给她取的这个名字),她们是相互独立的,但她们的标志性动作都是行走。
复仇天使走进了鲜红的帘幕,一只穿着红丝绸裙子的手引导着她,她继续登上楼梯,坐在了治疗师对面,开始独白。
长段长段的独白,是演员劳拉·邓恩特有的力量,从《蓝丝绒》里的童话,到《内陆帝国》,到《双峰》第三季,她始终用语言和地狱决斗。
复仇天使讲述着自己的经历,都是男性对她的侵害。
回忆他们时,她眉头一直皱着,脸朝右,她会用眼睛去想某件事,但眼眶里的两颗泪从未掉落,还有她牙齿的反光,像极黑宇宙的几粒寒星。
牙关发出撞击的声音——“嘣!
”这是对一根撬棍的回击。
她还讲了一些奇怪的人物——拄拐杖的女杀手,看到世界末日的小镇女孩,在由《内陆帝国》删减片段剪辑而成的《发生过的更多事》里,她还提到了母亲与姐姐。
这些独白之间的跨度很大,难以用线性组织,让人震惊于女性生命对痛苦的容量。
在劳拉分别饰演的四个角色里,复仇天使是一个强悍的凝聚者,影片里的大部分女性,都没法道出自身的屈辱,这加剧了她们肢体的乖张。
而复仇天使有惊人的表述力,她对自己隐私的展露,辐射出女性共同的历史,乃至句子间频繁的脏话,都有普世的感染作用。
她的坐姿从未更改,那些分布在其他空间的女人们,她们如一道道暗流冲荡着她,这像是一种残忍的治疗手段,你必须不断地储蓄黑暗,在过程中,还会吸纳同类的气息。
所以,对面的治疗师无法回应她,他有时偏过头去,有时抬起头看她的眼睛。
当复仇天使说起马戏团时,出现了闪回的画面,形成一个漩涡。
林奇从来不滥用闪回,他不会轻易将语言变成画面,无论是《蓝丝绒》还是《双峰》第三季,劳拉的独白就是独白,我们专注地凝视着她,承受着她的能量。
而在《内陆帝国》,复仇天使提到的其他场景,也都只存在于她的叙述中,但马戏团是个失控的存在,她在叙述的同时,能看到马戏表演的碎片,以及一个叫“魅影”的暴力狂,它们叠画在她的神态上。
而且就像剧场的裂变,在地球的另一边,还有个雷同又完全相异的故事,在那里,复仇天使——或者说劳拉——又变了个人,魔怔地看着对面的角色们。
“我不知道哪件事情发生事情发生在前,哪件又在后……”“有一天我想着,如果有天我醒来,终于能搞懂昨天是怎么回事。
对于幻想明天我并不狂热,而今天正在分秒消逝。
”这是复仇天使的状态,别的女性也是如此,她们陷入不同的身份,外形天差地别,好比波兰女孩,她在室内和在街上完全不同;再比如比利的妻子,她被魅影摄魂,穿上白t恤,立即换了个阶层。
但正是这些鲜明的差异,让角色于丝丝缕缕中勾连,就连她们手里的工具,也能隔空传递,一把螺丝刀从你的手上跑到我手上。
因此,直到戏中戏的最后,我们已经分不清:在星光大道上逃亡的劳拉,她还是不是苏珊,或者说,她融合了妮基、复仇天使以及姐妹团的阴影,成为了一个游魂,她甚至又看到了路对面的自己——“AXXoN N.”。
与此同时,星光大道上的妓女之路,和波兰的妓女雪地,宛如一组双生路,它们有各自的音乐、各自的姐妹团。
如果说治疗室里的劳拉,达到了叙述的高峰,那么这场谋杀和逃亡,则是脚步的高峰,她跑得气力耗尽,倒在三个好莱坞的流浪汉之间——她们是一个黑人女性、一个日本女孩和她的黑人男伴。
日本女孩说起了一位金发姑娘,这是劳拉第一次听别人讲整段故事。
《内陆帝国》里的女性角色们存在一种默契,她们看似在挑衅,在攻击,甚至在那位黑人女性看来,死亡都不足为奇,但她用仅有的火苗照顾了劳拉,她眼神坚毅,打火机的光芒在她们脸上跳动,将死者摆渡至彼岸。
而妮基,也没有结束于“成功的表演”,她完整地死去,接着站起来继续行走。
作为演员,妮基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她在片场大门口停住,忽然,朝波兰女孩的方向看了过来,在她们之间,时间开始同步,大门连接到红色帘幕,走进去是影院。
她和银幕上的自己一样,把蓝色的休息袍脱了下来,挂在座椅上,走进楼梯的深处,那里有《徜徉在忧郁的明天》的前身。
影院背后的酒店是个更弯折的迷宫,黑屋、“AXXoN N.”,山谷小屋里的红卧室,这些坐标都被重新组合,红卧室拼接着绿色的走廊,每一条折线都发出诡异的鸣响。
另一头,魅影像神话里的怪兽被放了出来。
而劳拉正是一个冒险者,只是这场任务过于凶险。
在林奇的世界里,治疗不是条安全的路,途中的机关善恶难辨,你必须依靠它们,去重逢阴暗的仇敌。
劳拉杀死魅影的子弹是一道道火光,白光让他的头裂开,她并没有从中看到胜利,而是看见自己被抹开的面容,嘴巴裂成了黑洞,涌出一大滩黑血。
其实这幅电脑拉伸的图像,本质上非常抒情,以及每一次劳拉扭曲的表情,她们都和她自身密不可分,因为这就是她被痛苦所塑造的样子。
这一段决斗的音乐,是林奇和Marek Zebrowski合作的钢琴乐,它交织了两段底噪——黑胶唱针摩擦唱片的噪音、出现在47号门前的《Rabbit Theme》——钢琴的阵脚十分幽谧,又让人有丝丝的安心,既然回归之路只能是可怖的。
说到兔子的房间,它本身是林奇的另一部作品《兔子》,三只兔子分别是娜奥米·沃茨、劳拉·哈林和斯科特·科菲。
兔子的房间同时是情节剧和脱口秀的雏形;在形态上,它像对折的丝绸,因外界的扰动而分层,变化颜色。
劳拉像烟头一样走进了这里,她和放映机的光同时穿透了丝绸的纤维,所以,当姐妹团的两个女孩手拉手,尖叫着冲过走廊时,我们等到了神迹——跨越层层媒介,劳拉向波兰女孩输送了自己。
林奇不会放弃一些传统元素,比如光,这种最常见的传送方式,只是,那些打开世界维度的光,不一定是“严肃”的,手电筒、电线都可以发光,投影机的光也极为神圣,它们是神学于当代的延续。
好莱坞传统的梦想,是用电影救赎现世——这既包括国家理想,也包括商业理想——为之,它塑造了许多种电影模型,而好莱坞居民的使命,则是践行它,或者通过假象来揭示它。
但人们也存在一个共识,即每一种梦想,都建立在群体的心愿上,即便是最虚幻的表象,也是烂漫的晶石。
林奇继承了最复杂的梦想,他联结了电视机,以及所有可能播放影像的媒介,带来了结尾堪称保守、也堪称伟大的救赎,当然它仍是诡谲的,它被限定在山谷小屋里,它是片场的一部分。
然而,当银幕暗下再亮起,我们又得到了一场当代的救赎。
几个姐妹来到了妮基的宫殿,举行了派对。
妮基和姐妹团的关系,从最开始被她们震慑,继而和她们分享小屋,再到好莱坞街上,她模仿了她们,直到此处,她为姐妹们更换了沙发,一起用这座巨大的房子跳妮娜·西蒙唱的《罪人》,这是首福音曲,说的是有个罪人,在审判日试图逃脱神灵的裁决。
据《梦室》记载,林奇和杰瑞米·阿尔特明确了派对的角色:“要六名黑人舞者,其中一个要会唱歌;一个金发欧亚混血女人,肩膀上坐了只猴子;一个锯目头的伐木工;娜塔莎·金斯基;一个有纹身的人;(冥想教练)佩妮·贝尔;一个从法国外籍军团退役的多米尼加人;劳拉·哈林,穿着她在《穆赫兰道》里的戏服;还有一位只有一条腿的美丽女孩。
”很像他绘画的布局。
这是场解放的派对,女孩们并未挣脱死亡的魔爪,但她们在抵抗,有的光脚,有的穿高跟鞋,跳腾在地板的引力上,兴奋地挥舞手臂又转动身体。
她们和妮娜·西蒙的歌声对口型,天堂与地狱的光线同时闪烁。
边界的淡化,让我有时候分不清这是戏,还是戏中戏,甚至是戏中戏中戏。
人太容易受环境和氛围的影响,进而陷入一种假想的境地和情绪中,假戏真做,亦或者是发现了自我的真实需求,却不由自主地在道德的底线和红灯的诱惑间彳亍徘徊。
也许苏珊是真实的存在,演员Nikki才是苏珊的幻想。
从这样角度来理解,我们到底是在用自己的自由意志创造生活、演绎自己,还是在生活剧本的牵引下一步步“演”下去?
当女主看着电视,而电视又正对着我们时,这一瞬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观众。
我们是在看一部电影,还是透过电影窥视自己的内心?
或许,生活本身就是一场无止境的“戏中戏”。
电影中的男子,不过是主角逃避时假想出来的对象,而她真正在逃避的,其实是自己的过去、内心深处的伤痛与恐惧。
而最终的相拥与消失,其实象征着自我的救赎,她接纳了自己。
而此刻坐在电影前的我们,似乎被暗暗提醒着:正视自己的过去,接纳和拥抱那个真实的自己。
4.5。这两天连续做了两个噩梦,意识到今晚来看林奇的片应该跟自身状态最合适,果不其然20190501重看
自妖夜慌踪到穆赫兰道再到内陆帝国,林奇的梦网编织得越来越庞大,结构到了近乎不可拆解的地步,在观众眼里,它叹为观止的地方到底在哪儿?是一层又一层的迷宫一样的梦境嵌套吗?是借助外异内同的角色,去展现人类最极端的情绪吗?或者,通过对恐惧、悲伤、痛苦的具象化,营造观众在梦中潜行,梦又在眼前飘浮的效果?我们知道做梦时梦不必处处有根有据,却能感觉它在总在情理之中;梦境的目的是补偿现实,因而当梦中的自己走出迷宫亲吻真身,我们会因这场伟大表演的终结而潸然泪下。这部电影的内核是层层展开的,是深邃的,在里面,又在表面。
看了一半没看懂
没想到会比穆赫兰道精彩这么多,真庆幸自己没有在十年前看这部电影,因为当时看的话肯定会骂娘的。观影需要一定的前置知识,也就是必须要对精神分析有一定了解,否则很容易把事物的象征含义理解为具体的事件,从而完全无法理解叙事逻辑。大卫林奇做的是和精神分析师相反的工作,用事件去逆向组织材料,而观众则像分析师一样通过这些主观材料重构事件。他和今敏若能相识应该会互相感叹:这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女主总是用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打断我对这个非理性世界的沉浸
真的又看不懂了- -
绝对该做梦的时候看
媽逼要給十星! 坑爹的大衛林奇!每個人內心都有座迷宮,每個人都在那迷宮中尋找所謂的核心的秘密。是一切意義發生的關鍵。關於自己的那個秘密。而那個秘密就是有觀眾的笑聲的兔子的房間(也是個舞臺)。在莫名其妙的笑聲中的尷尬的曖昧的三人行。女孩兒天生的表演慾望。每一分鐘都不能放過的電影。
【89/100】潜意识的心理博弈。三个小时的片长恐怕看了五个小时,反复回头核对文本和氛围给出的暗示,复杂又诡谲,是我爱的大卫林奇。
剧情主线都明白,但各家各解,有意思。女主长得相当纯爷们,看演员表是合作方之一…里面有个日本姑娘我觉得有点像小田切让……
大卫林奇构建的精神世界,虚无内在散落在支离破碎的影像中,片中角色与演员自身的对立,最后自己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角色本身吞噬了我,还是我本身就是如此,不知道结尾的情况下更是一头雾水,打破时间的限制,通过内心变化与周围符号对称,形成诡异的潜意识作品,发型很帅的你对演员面部特写是真爱!
8.6 Inland Empire是唯一一部让我依然困惑于其中的林奇电影,也是一直让我魂牵梦绕的一部,它背后的林奇完全进入了一个超现实的梦幻世界,是对内心和梦境的刻画,也是我永远的梦魇。8/22/16 三年后重温 4/30/17 大银幕重温,35mm胶片,人生一大观影梦想已经完成,一层又一层的心理映射,纯粹的享受。
看过看过,但是过程很痛苦,实在看不懂。。。。。
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什么狗屎东西...
第15届北影节。套层迷宫、精神迷宫、时间空间迷宫、戏中戏迷宫、符号迷宫、逻辑迷宫、结构迷宫、视听迷宫任谁看都直接看懵!以及大银幕看真的太吓人。(ps:缅怀大卫·林奇)
我在分成几瓣,我在流泪,我在梦境里不断沉沦。所以观众在解密,导演在狂笑。
这是一部心理惊悚剧,荒诞,阴暗,晦涩,深度的……画面与各种声音,把我震慑到了,像一个灵异的梦……关于精神世界的暗影,以及寻求解脱……
全片啥也没看懂,唯一的体会是Grace Zabriskie这老太太演技太牛逼,被她透过镜头盯着吓得我血管都收缩…
一部能让《穆赫兰道》在相比之下都显得通俗易懂的影片,任何企图完全掌握故事前因后果的尝试都是徒劳的,因为影片早已跳出因果律和几何学的禁锢,从根基上抹杀掉理性思维尝试解构的可能。在我看来,影片遵循了与蒙太奇相似的基本逻辑,即组接不同元素以创造意义,林奇大胆地选取了五个独立的事件,再将其随意组接在一起,我们无法从单一事件中提取出有意义的信息,但在事件与事件的联系中林奇其实已经给出了把握影片整体架构的钥匙。事实上,影片上演了具体的生活状态与抽象的生活状态之间的博弈,换言之,在既定的生活事实与不确定的想象对抗之间,潜意识悄然退回各种抽象“国度”的中心,汇聚成为驾驭抽象感知的“内陆帝国”。除此之外,林奇延续了《穆赫兰道》中对好莱坞异化的造梦文化的批判,甚至更进一步对整个具有欺骗性的美国梦也同样进行了批判
心魔。不解释,没理由,走入癫狂的《内陆帝国》与林奇,三个小时的确太挑人了。这部特别有曲高和寡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