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今全球范围内最成功的华人导演,“李安”这个名字本身就足以成为观看这部电影的全部理由,何况还加上了一个威尔史密斯。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
故事的开场画面是百发百中的死亡射手威尔史密斯干净利落地完成刺杀任务。
不过由于差一点就要误伤到任务目标旁边的小朋友,这次任务也让他背负了巨大的压力,因此决定金盆洗手。
经验告诉我们,金盆洗手总会洗不利索。
自以为可以安享退休生活的死亡射手去拜访了他的老友——前不久才挨了小丑一记锁喉杀的势利眼管家阿福。
从老友口中,主角得知他最后一次执行的任务有蹊跷,涉及到神秘的“双子计划”。
主角和老友的对话遭到监听,他曾经的工作单位DIA——一个比CIA还要大一个罩杯的情报机构——立刻派出杀手针对两人进行灭口。
主角老友不幸遇难,他的尸体坠入水中那个幽蓝色的画面让人想到了美轮美奂的《少年派》,影片第二幕后半段有一场在闪着绿光的井水中的搏斗,也同样能勾起观众对于李安导演前作的类似回忆。
被派往主角家的那一只小队就没那么走运了。
对于自己的原工作单位是个什么尿性,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主角早有心理准备。
早在对方下手之前,他就揪出了被安插在自己身边负责监视任务的女特工,还查了人家的户口。
这位监视者算是女承父业。
她的爸爸是一名老警察,总是莫名其妙地卷进各种麻烦之中,口头禅是“Yippee-ki-yay, Motherf[哔]”。
解决了闯上门来的杀手之后,威尔史密斯又潜入负责监视他的那名女特工家里。
后者因为露了马脚,即将成为组织下一个暗杀对象。
果然在两人乘船出海避难之前,一名杀手袭击了女主角,经过一番搏斗反被后者制服。
形象甜美的女演员玛丽·伊丽莎白·温斯特德改走短发打女路线之后,颇有几分“《异形》女王”西格妮·韦弗的感觉。
李安导演的使用高帧率技术拍摄的上一部作品《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由于画面太亮而引起部分观众不适,因此这一次他特别选取了大量光照并不充分的场景,比如男女主角驾船远去的画面,虽然是在一片昏暗之中,但是细节仍然清晰可辨,也继承了李安导演电影一贯的美学风格。
由于敌人的势力覆盖整个美国,要保证生命安全只能逃往境外。
为此男主角紧急求助于他的另一位老友——整天跟奇异博士左边一起画个龙、右边画一道彩虹的大护法老王。
在这里他虽然没有了打开任意门的能力,但是凭借高超的飞机驾驶技术,还是可以轻松地把主角带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针对主角的暗杀行动失败,于是DIA的高级干部、双子计划负责人克里夫欧文接管了针对威尔史密斯的后续行动。
他最擅长对付不听指挥的特工,曾经跟杰森伯恩大战三百回合,不过现在升职当领导了,不再亲自出马去干脏活儿累活儿,而是派自己的养子去哥伦比亚追杀主角一行人。
哪怕没看过预告片、只看过本片海报,也不难猜到,这位所谓养子就是主角的克隆人。
威尔史密斯前些年因为一意孤行地捧自己的儿子导致自己人气大跌。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自己儿子的最大竞品居然会是通过特效技术制造出来的年轻版自己。
从此以后,贾登史密斯的演艺之路怕是更难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史密斯父子团饭”这种东西,反正我作为一个“威尔史密斯唯饭”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前年的《加勒比海带5》还有大前年的《美国队长3》,约翰尼德普和小罗伯特唐尼都借助特效技术在大银幕上重返青春,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是已经让粉丝激动不已。
所以大家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我如此看重本片了。
作为威尔史密斯二十年老影迷,一个威尔史密斯就已经值回票价了,再多一个当然就赚翻了,更不要说还是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威尔史密斯,更更不要说两个人还有大量对手戏。
两个威尔史密斯的第一次遭遇引出了全片最精彩的动作戏。
一气呵成的街头追车看得人屏息瞠目,其间两位主角的斗法,体现出他们相同的技能储备与不同的作战风格,一个沉稳持重,一个轻捷迅猛,让人联想起李慕白和玉娇龙的竹林斗剑。
李安导演为好莱坞动作片标配的追车戏注入了武侠片式的轻灵,又不以牺牲打击感为代价。
看完这一段,让人不禁感叹,死亡射手不愧是自杀小队成员,在杀自己这件事情上积极性特别高。
双主角的第一次遭遇给电影第二幕定了一个很高的起点,可惜第二幕接下来的情节未能一直维持这种快节奏与紧张感。
主角一行人前往欧洲追寻所谓真相的一段略显沉闷——不需要角色去揭秘,观众都知道那个年轻的威尔史密斯是主角的克隆人。
为了抖出这个裹得并不严实的包袱而停留太多时间实在得不偿失。
少了与前面那场追车戏一样高质量的动作场面,要支撑起第二幕剩余部分,主要就得靠威尔史密斯的演技了。
对于中年主角的诠释,他自然是信手拈来——这是一个我们熟悉的威尔史密斯式的英雄,业务过硬,经验老道,成熟中又带点颓废和调皮,观众冲着威尔史密斯这个名字走进影院,期待的就是看到这样的银幕形象。
本片更让观众惊喜的是年轻版的威尔史密斯。
起初大多数观众可能都会有些不适应,因为脸可以通过技术回春,声音却很难装嫩。
一听到那标志性的嗓音,大家想到的就是上面说的那种威尔史密斯式的英雄,不易将其对应到这个愣头青克隆人官二代身上。
所幸影片视觉方面提供的信息足够有说服力,这种初期的不适应感也就因此慢慢消失,大家关注的重点移向年轻版威尔史密斯的面貌与表情。
年过五旬——与片中男主角一样,今年51岁——的威尔史密斯成功塑造了一个兼具傲气与稚气的年轻特工形象。
当然,影片的特效团队在这一方面也功不可没。
第二幕后半段,一老一少两个威尔史密斯再次交锋。
老的尝试给小的做思想政治工作,却遭到拒绝,还险些被对方杀死。
两个威尔史密斯的关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前年的高口碑漫画改编电影《金刚狼3》,但是年轻版的威尔史密斯在这里究竟扮演的是X23还是X24却尚不明朗。
坚持认贼作父、死不悔改,或者杀死养父彻底黑化,似乎都是可能的结局。
毕竟《金刚狼3》的结局就是一老一少两个休杰克曼的殊死一战。
作为一部面向大众的主流商业片,本片并不打算在黑暗的道路上走得太远。
年轻版威尔史密斯在渡过灵魂黑夜之后幡然醒悟,与自己的克隆母体并肩作战。
大反派头号种子选手倒戈,关键时刻必须得有个更猛的反派挺身而出,而这个真正的大反派的样子——没错,还是威尔史密斯,他才是本片的“X24”。
说好的双子,不是二吗,怎么变成三了?
幕后黑手克里夫欧文及时出来解释,他要用威尔史密斯的优质基因造一整只军队,除了他亲自养育的干儿子之外,其他都是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所以威尔史密斯分饰的两位主角就相当于《星球大战》里的詹戈费特和波巴费特,只不过反派的克隆人军团还没建起来就团灭了。
这里特别令人费解的是,既然克里夫欧文手里有这么一个大杀器,为什么不早用,反而要不远万里地给对手送儿子、送队友?
编剧大卫贝尼奥夫老师果然没有让观众失望。
故事的结尾,年轻版的威尔史密斯就像一个普通的青少年一样进入校园,老年版的主角来接他时,我想在他同学们的眼中,这应该就是一对普通的父子。
本片探讨了人体克隆技术牵涉到的伦理困境,只不过为了保持影片整体光明积极的氛围,而没有过度深挖。
但这无法阻挡观众的探索热情和。
假设像最终那个强化人一样的克隆战士还有很多,主角一行人该怎么办?
是放任他们继续做杀人机器还是对他们进行人道毁灭?
如果这个反派在被击杀之前就亮出了真面目,主角一伙是否还能下得了杀手?
抛开这些假设,即便是影片中已有的确定剧情,也令人细思极恐。
本片延续了李安导演过去多部作品涉及的对父权压迫的讨论。
中年版威尔史密斯和反派克里夫欧文代表两种父权形象,最终是开明善良的父亲占了上风。
然而胜出的这位“父亲”与他的“儿子”之间的关系却十分微妙。
二代多次在言谈中将克隆母体的母亲说成是自己的母亲,可是那个明明应该是他的“祖母”。
复杂的伦理问题还体现在两位男主角与女主角的关系上,这个铁三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代一些游牧民族的“继婚制”。
温文儒雅的李安导演极擅长在看似人畜无害的王道故事里暗藏引人探究伦理禁忌的诱因,他的电影作品也因此总能吸引观众反复咀嚼回味。
看完本片回来的路上,正好刷到一条新闻,是本片主演威尔史密斯对于“假如遇到年轻的自己,会对他说什么?
”这一问题的回答——质问那个正在演《飙风战警》的自己为什么不接《黑客帝国》?
在我之前写的东西里提到,20年前我还没有看太多外国电影时,最喜欢的两个演员就是基努里维斯和威尔史密斯。
如果有人问我要对年轻时的自己说什么,那我的答案是:你现在喜欢的两个演员,20年后依然活跃,各自一年有两部重要作品上映,而你会在这四部电影上映后各写一篇罗里吧嗦的观后感来向他们“示爱”。
看完了李安的《双子杀手》,也看完了很多争议和科普,有些话想说,不算影评(没有剧透)。
电影海报首先很多人说抛开技术而言,这部电影是不及格的,但其实这部电影很难抛开技术去谈,因为他就是一次电影技术的尝试。
电影史上最高帧速每秒 120 帧,超级3D,4K,超高亮度,这些能说没有价值吗?
肯定不是,只是我们习惯了李安讲故事的细腻动人,突然看到这么不李安的一部片子,觉得失望。
权游8躺枪我去了解了一下这个叫CINITY的技术,CINITY影院系统是当前电影放映领域的最高综合技术规格和最佳综合电影展现形式,融合了4K、3D、高帧率(HFR)、高亮度、高动态范围(HDR)、广色域(WCG)、沉浸式声音(Immersive Sound)等电影放映领域的最新技术。
说起来老长一段,看这一组数据就大概明白这个技术和普通电影的区别了: CINITY,2D时亮度可达到30-32FL,国内外大多数影厅是10-14FL;CINITY放映3D时19米宽银幕下,单眼亮度为28FL,20-24米银幕宽度下单眼亮度为20FL,国内外普通影厅是3-7FL,CINITY要高出其4-9倍;国内外高端品牌影厅3D亮度是10-14FL,CINITY要高出其2倍以上。
亮度指标是放映效果的基础性指标,亮度不够其他如3D效果、高清晰度、大色域、HDR、高帧率等放映指标和效果就都无从谈起了。
技术确实是好的 就这部电影来说,我觉得李安是主动地放弃了一些东西。
他很多次说,自己这次选了一个比较传统的故事: 「故事上是退了几步,希望大家多担待。
」 但是:「慢慢会发现他有另外一种美感,和胶片时代完全不同的一种美感。
」 他在追求另一种美感。
其实很多年长的人,或者老导演,会非常努力地去维护旧的规则和世界,讲自己擅长的故事。
但李安不是。
好像从《少年派》开始,他就头也不回地往这条路走了。
《比利·林恩》感觉到有变化,《双子杀手》又变化得更大,就技术来说,确实是进步了不少。
他在这条谁都不看好的路上,拖着沉重的成本,艰难地迈了一步,两步。
《卫报》采访的时候,他整个人陷进了椅子里,非常疲惫: 「一切都比你现在想象到的,难多了。
」 这根本不是他的强项。
他自己肯定也知道我们会如何评价,也知道不足在哪,但他就是想这么去做,去冒险一回。
他已经这么成功了,明明可以拍自己最擅长的题材和故事,但还是要做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双子杀手》北京场放映后,采访里他说,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拍,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说: 「对我个人来讲,我必须要追求,而且新导演很难有这个资源,那我们现在有这个资源,当然应该去追求。
」 看他在电影上映前后的采访,感觉都有一种忐忑,疲惫在,好像已经看到了不被人接受的结局。
但有人问他,还要继续拍120帧电影吗?
他还是说:「只要还有人肯投资,我就会一直拍下去。
」 《比利·林恩》反响不好,他就接着拍《双子杀手》,《双子杀手》也不够好,他还要继续拍心心念念的《马尼拉之战》—— 如果还有人愿意投资,他会一直拍下去。
微博网友感觉还有点心疼。
好像看到他捏紧拳头,反复地敲一扇不知道会不会开的门。
所以即使不是预期的故事,就算对这部电影失望,我也没办法对李安失望。
因为他是不顾一切在探索电影的边界,「调查兵团」式的前进。
想到詹姆斯·卡梅隆,1922年,第一部3D电影就出现了。
但《阿凡达》之后,3D才慢慢变成主流。
还有现在还算是“半个黑科技”的VR游戏,也没有像ns、ps一样走入大家的视野,是以为他的画面实在太粗糙,游戏性也不高,一般玩几次就不是很想再玩了。
但是很多VR游戏的厂家还是投入很多钱去做,因为大家知道VR一定会变革游戏界的,不是现在也不会太远。
这些都和李安一样,李安的做法也许就现在看来没有意义,但说不准在多久的将来,就会触发一类电影的变革。
可能到很久之后,电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120帧已经成为了主流,那时候会有人想起,第一个这样做的人。
李安还是很可爱的
在电影中为一个角色“增龄”只需通过局部化妆便可以轻易实现,演员再通过腔调、举止、目光的表演,让角色要具有说服力,这样就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但“减龄”则难得多,不是靠化妆和表演就能轻易解决的。
《双子杀手》中威尔·史密斯扮演的Henry(左)和CGI的克隆Junior(右)如果51岁的威尔·史密斯想要年轻态,就要把干燥、暗沉、粗糙统统赶走,油腻、暗淡,全都不要!
李安新片《双子杀手》中23岁的威尔·史密斯的制作工序非常繁杂,非普通CGI制作可以比拟,最终的效果也比他当年演《茶煲表哥》(1991)时还要嫩。
《茶煲表哥》(1991)中的威尔·史密斯,时年也是23岁其实,“CGI减龄”这些年并不少见,它在漫威电影的倒叙场景中越来越普遍。
《蚁人》(2015)中1989年部分的汉克·皮姆,就使71岁的演员迈克尔·道格拉斯瞬间恢复到《华尔街》时的样子。
《蚁人》中的老年汉克·皮姆和1989年部分的汉克·皮姆往前追溯,我们可以先从《终结者2018》(2009)谈起,片中出现了惊鸿一瞥的阿诺·施瓦辛格年轻时代扮演的T-800机器人,面部采用了《终结者1》(1984)时的阿诺,身体则属于替身演员的。
对当时来说,表情捕捉塑造的数字人类,面部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一是开销巨大,二是如果时间过久很容易露出破绽(它的效果与真人还是存在一些差距,更像《最终幻想》那种3D渲染的“真人”)。
《终结者2018》到《创:战纪》(2010)时,61岁的演员杰夫·布里奇斯与《电子争霸战》(1982)时的自己同框。
布里奇斯表演年轻的自己时,其面部表情被细分为52个表情基准点,再回传给电脑,还原出他30岁时的样子,由此成为影史第一位与亲身扮演的年轻自己同框的演员。
但这个数字化人物,面部还是能看出太多破绽——冷冰冰、表情木讷,体会不到真情实感,观众一眼就知道它是假的。
幸好这个角色活在全数字化的虚拟世界中,还可以解释的通。
《创:战纪》中真实的杰夫·布里吉斯(左)和CGI制作的年轻化的自己(右)
《创:战纪》中老年与年轻的杰夫·布里吉斯,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冷冰冰、表情木讷,体会不到真情实感”的缺点放到2015年的《终结者:创世纪》中却再合适不过了,它正符合了披着人皮皮囊的机器人的基本特征。
《终结者:创世纪》则再度还原了《终结者》(1984)开场阿诺出场的经典场景,真是深深的回忆杀。
这位年轻的“T-800阿诺”仍然是由替身演员充当肉身“扮演”的,面部再通过后期技术被替换成施瓦辛格当年的面孔。
布雷特脸上贴满表情基准点,来还原年轻阿诺的样子这个CGI的阿诺已经比六年前的《终结者2018》进步太多,起码在剧照和预告片中很难看出破绽,但在大银幕,尤其是给到特写镜头时,就会发现它不似真人。
如果仔细看他的脸,会发现鼻子微微弓起,脸部也稍不对称,特别是做表情的时候。
《终结者:创世纪》里真实的施瓦辛格(左),和CGI制作的年轻化施瓦辛格(右)片中有安排一场施瓦辛格跟年轻的自己(两个T-800)对决的动作戏,但时间短暂,夜景的动作细节也是糊的。
众所周知,同年上映的《速度与激情7》(2015),保罗·沃克因车祸离世,特效公司用表情捕捉使演员“复活”。
保罗的两个弟弟来做哥哥的替身,再从保罗生前作品中精选出片段,用CGI制作出多角度的脸部模型和所需要的多款虚拟表情。
最后将表情串联,生成短短几秒钟的动态影像。
除此之外,保罗的声音也被采集出来,在弟弟的帮助下,完成配音。
《速度与激情7》里CGI的保罗·沃克,在观影时仍然能看出是CGI制作的最近的例子还有漫威的《惊奇队长》(2018)和今年马丁·斯科塞斯的《爱尔兰人》(2019),这项技术被用来让主演以年轻时代的自己出现,这就是标准的“CGI减龄”。
《惊奇队长》里年轻化的局长,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进步
《爱尔兰人》里年轻化的罗伯特·德尼罗,仿佛也回到了《赌城风云》的岁月技术永远是进步的,为什么说这次的《双子杀手》是质的飞越呢?
毕竟,这部影片的介质是120帧+4K+3D,如果有缺点,在大银幕上会一览无余,数字人物更容易看出破绽。
特效部门不仅是对男主角威尔·史密斯的面部“减龄”,而是制作了整个身体,即便是面部,也有肌肤、骨骼、眼睛、牙齿光泽的再造,所以李安不太愿意将之称为普通意义上的“减龄”。
为了呈现出年轻威尔·史密斯(片中的角色是特工Henry的年轻版克隆人Junior)在电影中的最终效果,要先对演员进行动作捕捉,然后再进行调整,有时候也会用他之前的电影素材甚至是年轻时代的家庭电影做参考。
几乎将他在众多影像资料中的情感特质和言语动作全都转移到了这个数字人物身上,让他的言谈举止变得近乎完美。
《双子杀手》中CGI的克隆Junior最后制作出来的Junior,无论镜头给到中、近景还是特写镜头,他都经受住了考验,并且Junior的性格不同于威尔·史密斯本人甚至主角Henry的性格特征,而是一个率直天真的战士,始终保持一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的特质。
《双子杀手》里的朱尼尔之所以不属于“减龄”,优势就在于此,它不再是那种“冷冰冰、表情木讷,体会不到真情实感”的数字人物,而是具备所有人类拥有的复杂情感,和人类一模一样甚至还胜过真人。
片中一场Junior在克里夫·欧文面前流泪的哭戏,就特别令人动容。
威尔·史密斯“表演”Junior要知道,《双子杀手》也是李安继《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2016,以下简称《比利·林恩》)之后,再度用120帧高频率+4K+3D的技术完成的。
就电影而言,帧速率(fps)指的是每秒所显示的静帧格数,随着帧速率的增加,观众的情绪反应亦随之增加。
有句老话说得好“摄影机每秒都在撒谎,每秒24次。
”说的就是这个。
我们以往看到的电影都是传统的每秒24帧显示的平滑运动,这种标准已经对大家的观影习惯根深蒂固,在下意识中接受了。
改变帧速率也会影响观众的情感体验,因为随着投影速度的加快,情绪反应亦随之加快了。
记得当初《比利·林恩》推出时,索尼影业给出的官方称谓是“沉浸式数字体验”(Immersive Digital),国内还说它属于“未来电影”。
它的优点是拥有超真实的清晰度,能使流动画面更流畅,解决摄影机平移中产生的画面抖动,带来更舒适、立体、敏锐与真实的观影体验。
《比利·林恩》中的体育场烟花场面不过如果过于沉浸式,电影会变得不再像电影。
当初《霍比特人1:意外之旅》(2012)的48帧反响不佳,多数人抱怨它太像高清电视而不是电影。
简而言之就是对比度太低,在高清规格下,我们根深蒂固的电影质感的暗部变亮了,而48帧又使我们对24帧所产生的平滑动作也变得流畅了,大家惯性上认为的电影美学就消失了。
那还只是48帧,其实,电视和游戏画面几年前就有4K+120帧呈现,只有电影还抱残守缺使用因为古老的因为成本限定的24帧,所以会有观众感觉电影像电视和游戏,加之电影所感受到的巨大威胁就是流媒体的电影和剧集夺取了电影观众,让李安产生了危机感,跟上时代的电影技术,避免大银幕艺术的消亡是重中之重。
李安在《比利·林恩》中尝试用3D表现人物的面部细节李安曾说过自己是电影系的学生,他对待新技术也一样。
他在《比利·林恩》上映时曾说过:“其实我对120帧也没有准头,是摸着石头过河,像重新学走路一样。
我觉得电影很久没有变了,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就像电影诞生之初,观众看《火车进站》(1896)时,也会有身临其境的躲闪,因为它对于当时的观众来说太真实了。
所以,我们不该用传统标准去看待新技术,因为传统标准对我们已经根深蒂固,新技术还无法形成新的审美标准。
电影诞生之初如此,从胶片时代到数码时代如此,从2D规格到3D规格如此,现在从24帧到120帧依然如此,它们总会经历一个过程。
技术变革给未来的电影带来了无限可能,李安说他想发展数字时代新的美学、新的美感。
在《双子杀手》中,60帧/120帧的动作场面看起来像当前的运动游戏和射击游戏,因为大众对于电影感的进步需要适应。
《双子杀手》吸引李安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可以同时用动作捕捉的数字角色与高帧率共同打造一场精心设计的动作场面。
120帧能够比24帧拍出更清晰的打斗,演员的每一个动作和面部表情都清晰可见,因为它的前后景深都是实焦。
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用两场戏佐证——当Danny和Junior见面时,花园前景有个石雕,你既能看到石雕的细节,又能看到远景两人见面的场景;之后,Henry和Junior在库特纳霍拉人骨教堂地下搏斗,你同样能看到前景一个头骨的细节和远景两人对峙的场面,使用画面内无与伦比的纵深,李安的镜头构成使观众可以看到画面不同景位的细节。
利用观众的眼睛在高帧率画面下可以捕捉到任何动作的特性,让前后景的动作戏相互竞争来博取观众的注意力。
如果放在以前,拍摄这样的镜头还得用"裂焦滤镜"(split-focus diopter)这种半凸透镜片才能完成。
《双子杀手》里的双史密斯对峙这场两个威尔·史密斯的近身搏斗戏,在银幕上只有短短四分钟。
李安和他的团队在后期却花了九个月的时间调整和完善,只为追求拳拳到骨的逼真。
李安解释说虽然这场打戏的编排节奏无法改变,他们增加了一些刮擦、失手和打斗来突出逼真的残酷感。
除了这场打斗戏,片中还有一场精彩的摩托车追逐戏,前置的调度、视角的切换、第一人称到第三人称的转变组成了一种全新的视觉语言和体验。
之后Junior又把他的摩托车当作武器,一次次扔向Henry,让他躲闪不及,观众会有如同玩游戏一般身临其境的体验。
《双子杀手》里的摩托追车戏120帧+4K+3D对于布光、打光的要求也更高,因为画面中所有位置都清晰可见,这为布光增加了太大的难点所以,片中的夜戏通常是日拍夜,再靠后期调成夜色,这样观众就可以无尽地窥视蓝色夜晚的全部细节了。
李安近几年致力于通过新技术重新发现新的电影美学和讲故事的方式,他确信“观影体验,远不止讲故事而已。
”——这是李安的原话。
看《双子杀手》的时候,我可以很明显感受到李安汲取了前作《比利·林恩》那些成功或者失败的经验。
我一直记得,李安筹备更久的关于拳击电影《马尼拉之战》原本应该是他首部以120帧+4K+3D拍摄的影片。
结果,《比利·林恩》和《双子杀手》都拍在了它前面,相信李安在《比利·林恩》里尝试的用3D表现人脸的细节,和《双子杀手》120帧对动作戏的处理、打光的方法等等都能在未来的《马尼拉之战》中得到更加充分的发挥,让我们拭目以待!
李安正在为威尔·史密斯的面部对焦
关于为什么写这篇文章请见下方文章,介绍了4K 120帧 3D这一顶级格式电影是怎么回事,导演怎么拍。
Kryp:《双子杀手》4K 120帧 HDR3D规格的前生今世——李安与《比利林的中场战事》zhuanlan.zhihu.com那这一篇就谈谈影院怎么放。
规格参数表CinityCinity公开资料不多,我们查到Cinity是华夏电影所有的一种影厅成套方案,于2019年8月21日发布,截至10月20号配合以《双子杀手》上映,在全国搭建起20个影厅。
由于中国巨幕“珠玉在前”,本次华夏推广Cinity没有强调本土特色,反而是强调自己的国际伙伴,尽力打消大家对本土放映技术不看好的负面影响。
由于知道最核心的放映机是使用的科视(ChristieDigitals)的RealLaser技术,用两台最新的CP4450-RGB放映机,这是2019年7月刚刚发布型号,甚至还没有出现在科视官网上,不过官方说明支持4K和HFR(高帧率)。
这套系统目前来看硬件水准很高,不过考虑到华夏与科视的研发合同于2019年4月刚签订,7月发布CP4450的消息,10月份影院上线,这套放映系统的成熟度还有待验证。
在音频方面,从《双子杀手》发行的拷贝来看,有Cinity+杜比Atmos和普通Cinity两种格式的拷贝。
目前看Cinity有可能本来就不包括音频系统,音频系统需要影院自行选择,如果是这样,能够叠加杜比全景声也是很好的选择,没必要再去开发能难集成的音频系统。
普通Cinity的音频系统是什么目前还没有看到介绍,官方发布消息只有一句“沉浸式音效”不算是什么有效信息。
从《双子杀手》大陆发行的拷贝来看,可能只有5.1声道,与数字IMAX一致,Cinity也是按此配置的可能性很大。
Dolby Cinema(杜比影院)杜比影院是2016年4月份推出的影院系统,正好也是《比利林》上映前夕。
与Cinity一样,杜比影院的放映机系统也是科视操刀的,放映机型号为CP42LH 6P(双头)。
CP42LH最大的技术特色是可拓展的模组化激光背光,每组提供5000流明亮度,最多可叠加12组至60000流明,在放映3D电影时屏幕上可达14FL。
由于受数据处理限制,该投影机在2K分辨率下进行120FPS投影,或者在4K分辨率下进行60FPS投影。
另外杜比视界的传统优势是对比度,可以提供1000000:1的对比度水平,远高于IMAX的8000:1,也就是黑色会更黑。
在音频方面杜比影院使用的是大家熟悉的杜比全景声(Dolby Atmos),这是面向对象的音频系统,跟传统的5.1或者11.1完全不在一个世代上。
IMAX的另外一个劣势在于音频系统,其实无论数字IMAX的5.1或者激光IMAX的11.1声道,仍是基于传统的音频技术。
IMAX这个老,戏多,啰嗦一点:DIMAX因为历史比较悠久,放映制式是最多的,胶片IMAX分为35MM宽荧幕、70MM宽荧幕和70MM 1.43:1(这个太豪华导致大家可能都无缘看到了,一台投影仪重两吨,换氙灯泡需要穿防弹衣)。
不过由于成本和技术进步原因,大家目前的IMAX电影院基本都是2008年发布的数字IMAX,这套数字IMAX系统的放映机在2012年之前使用科视产品,2012年之后采用巴可(Barco产品),具体参数我就不说了,反正跟上面比肯定还是差一些的,因为他们的光源还是氙气灯光源,大部分也不支持HFR。
支持HFR的IMAX叫IMAX 3D+,这种影院非常少。
IMAX名气这么大,如果硬件这么渣的话肯定说不过去,所以2014年IMAX推出了双机激光投影仪的第一代激光IMAX(IMAX with Laser)。
这个机器参数还是不错的,亮度比数字IMAX提高50%,支持60FPS的HFR和4K分辨率,参数与杜比影院基本一致。
音频方面,从数字IMAX的5.1声道提升到了11.1声道。
实际上,激光IMAX技术确实与杜比影院更接近,其3D眼镜技术与Dolby 3D同源,而不是出于数字和胶片IMAX。
另外激光IMAX虽然参数与杜比影院相近,但是这是再其屏幕面积是杜比影院和数字IMAX的2倍左右的情况下达到的,非常了不起(激光IMAX幕布最大可以到600平米,数字IMAX22x13不到300平米)。
IMAX的一代激光IMAX非常的贵,据说成本10倍于数字IMAX,5倍于2代激光IMAX,国内最早在东莞万达,最后也只有3块屏幕,世界上也没推广开,因此2018年IMAX缩减了一代IMAX规格之后,推出了二代激光IMAX,用来取代目前显得很疲软,除了IMAX专属画幅和画面一点优势都没有的数字IMAX。
2019年IMAX和巴可将独家合作协议扩展到了激光IMAX上,这样确定未来一段时间IMAX的全部投影机都是巴可供货。
目前使用的投影型号未知,不过巴可的4K75和4K60都可以120帧 4K投影,亮度60000流明也跟科视产品在同一水平,性能应该没问题。
不过,我们注意到Cinity、一代激光IMAX和杜比影院都是双机4K或者2K放映,但是激光IMAX2代是单机4K放映,HFR可能也支持60FPS。
这是高端旗舰标准的双机双头,但是第二代激光IMAX是单机双头,亮度减半 RealD 6FL/LuxeRealD是一家发家于3D技术的公司,旗下的RealD主打高亮度和亮度均匀,能够提供与数字IMAX3D相当的亮度,使用科视投影仪CP2220,可以看出这个型号稍微低端一些。
RealD的巨幕叫Luxe,参数与RealD 6FL没有区别,但是屏幕尺寸达到20M宽度级别,基本上略小于数字标准的IMAX3D。
2019年,RealD小范围部署了高亮度版Luxe,但是并没有称其为换代,只是说“高亮度RealD Luxe”,亮度水平赶上了二代激光IMAX,距离杜比影院和Cinity还有一定差距。
中国巨幕CGS这个是中影主导的攒机标准,除了投影机,各家的设施可能都不相同(屏幕尺寸、音响)等,中国巨幕的成本是数字IMAX的一半。
但是我就说一句话,中国巨幕用的双机巴可投影机亮度比数字IMAX高40%,屏幕大小要小于数字IMAX 3D,但是标称亮度与数字IMAX是一样的,中间技术的水分自己感受。
音频方面,跟普通攒影院一样可以自选,传统5.1或者Dolby Atmos或者DTS:X任选丰俭由人。
从系统版本上来说,前面这些国际商业大拿,一般技术四五年升级一代,而中国巨幕从2011年诞生到现在已经五六个版本了。
一句话,不推荐。
单项总结之前把各家的放映系统介绍了一下,最后的总结换个形式,以单项和总体对比评价来结尾。
分辨率:2K已经普及,高端影院已经实现4K 3D,而科视和巴可的投影仪已经4K话,新影院普及4K近在眼前。
亮度:亮度是高低端系统最大的差别,Cinity、Dolby影院优势明显。
现在光源全面激光化,激光厅已经算不上卖点。
激光光源的模组化,让亮度也成为了简单的成本问题,舍得堆料就会更亮。
Cinity=Dolby Cinema>激光IMAX2代>Luxe高亮版>数字IMAX=RealD 6FL/Luxe高帧率HFR:HFR是硬件科技进步反推电影摄制水平发展,很快高帧率电影问题不在拍摄设备,也不在放映设备,而是在导演的拍摄技术。
李安说的,演员不能化妆、无法手持肩抗拍摄、HDR超高亮度带来的布光难题等,才是阻碍大家看到更多HFR电影的原因。
从硬件上来讲,很多系统都已经能支持60FPS HFR。
Cinity 4K 120FPS>Dolby Cinema 2K 120FPS> 许多新的“激光厅”60FPS=RealD=激光IMAX>数字IMAX音频:不说了,Dolby Atmos>传统,传统里头钱越多质量越好(声道数多,扬声器质量好)3D(眼镜)技术:Dolby 3D最好,无死角3D:杜比影院、杜比视界厅、一代激光IMAX,一个眼镜好几百RealD的圆偏振第二:Cinity、RealD系列。
线偏振最土:IMAX、其他影厅。
这个每档的差距不是一点,是一代。
综合排序70MM 1.43:1胶片IMAX宇宙第一,诺兰最爱,不过你们不用想了,大陆没有。
至于为什么宇宙第一,看这张图,那个大的就是。
中的是1.90:1宽银幕。
第一梯队:一代激光IMAX:虽然参数跟杜比影院差不多,但是有两大法宝:最大的大屏幕,以及很多IMAX摄影机设置的影片专用画幅(1.43:1)和专有片段。
劣势是数量少存在感低;不支持HFR;音频空间准确度不及Dolby Atmos。
Cinity:参数完美,4K 120FPS 3D格式暂时无出其右。
劣势:音频要看影院舍不舍得投钱;3D技术是圆偏振,不在影院中心区看高格式电影可能晕;建议大家去这个影厅去试一下《双子杀手》,但是记得早买票,买正中间的位置。
杜比影院:参数几乎完美,2D放映体验应该能做到最好。
劣势:放李安的电影不如Cinity,放IMAX特制片画面内容和影片内容吃亏。
第二梯队:激光IMAX二代:除了不如第一梯队没啥毛病,不支持HFR。
第三梯队:高亮版Luxe:相比激光IMAX二代又少了特制内容和画面。
数字IMAX:亮度差强人意,2D强于Luxe,3D弱,特制影片强。
第四梯队:RealD 6FL/Luxe:相比数字IMAX又少了特制内容和画面,而且银幕本来就更小。
不入流:中国巨幕,效果不一定强于自己攒的激光巨幕厅。
若想判断李安通过两次影像探索对传统电影概念的逆反是否成立,就需要关注以下几个问题:一、什么是观看?
二、电影技术史的进步动因?
三、3D/4K/120帧是否丰富了艺术表现力?
四、沉浸感从何而来?
五、我们如何看待“影像真实”?
壹三年前我做过一场知乎Live,诠释了电影院为什么被称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公共休闲空间”。
在讲座的结尾,通过梳理历史,我谈到了VR技术为什么不是电影的未来。
放到现在,我认为这番讨论仍然具有积极意义。
VR电影将会成为一个选项,但无法替代电影的其他答案。
就像历史选择了卢米埃尔的放映机,没有选择雷诺的活动视镜和爱迪生的观影箱(二者的出现要比卢米埃尔早很多),即使其助手狄克生奠定了35mm胶片规格。
就像我们认为《阿凡达》是3D技术的先驱,却忽略了1922年就已经有第一部3D电影《爱情的力量》,而1954年希区柯克的《电话谋杀案》,1981年的《枪手哈特》(片中用3D效果致敬了《火车大劫案》)和来年的《十三号星期五III》,也都是当年的现象级3D电影。
哪怕到现在,3D电影因为偷工减料的放映效果和并不完美的立体感,也无法替代传统2D电影。
电影是机械时代的产物,是由厚厚的技术包裹起来的艺术。
技术对电影来说非常重要,几百年前的画笔仍然能绘出不落伍的伟大之作,但几十年前的摄制和放映设备却会拖导演和观众的后腿。
摄影机、收录设备、放映机和音响等作为工具,迭代性显然远超于画笔、乐器和铅字。
在讨论电影时,我们其实更常引用建筑用语。
蒙太奇就是建筑术语的挪用,“空间”“构建”“浇筑”等形容词亦是如此。
当然,讨论是一项极度自由的行为,其他艺术形式也可以如这般借用,但电影与建筑的共通性更为明显,更具代表性。
《枪手哈特(Comin' at Ya!)》(1981)然而,电影又不可能仅仅依赖技术,否则其寿命和影响力必将转瞬即逝。
技术至上是对电影美丽的误会。
技术的演进可以丰富表现手法,但不会自发产生艺术性。
电影终归是一种“总体艺术”。
恰恰是那些非技术的、难以客观描述的创造性美感,才让它显得如此迷人。
电影的威慑力不在于奇观展示,而在于镜头虽然只能捕捉表象世界,却又能通过艺术创造,向人类的灵魂深处进军。
技术决定了镜头内的表象有多真实,是电影成立的基础,但永远不是关键。
只有艺术创造,才能让镜头突破物理限制,触摸到我们深层的思想意识——这才是电影的魅力所在,且二者往往不构成正相关,并非外部世界被呈现的越逼真,我们就越能透视其内在意蕴。
电影不负责营造沉浸感。
相比而言,我更看重电影与观众的距离感。
我们如果想追求沉浸感,早已有了更好的途径:电子游戏。
但我一直认为,即使在电子游戏出现之前,电影也不以沉浸感为第一要义,或者说,沉浸感只是它在完成一切重要任务之后,锦上添花的奖励。
什么是它的重要任务?
运镜、剪辑、声音、场面调度、表演、服化道、主题、文本以及意识形态等等,所有元素都需要构成一种自洽的影像运作机制。
在粗糙的表达面前,一切代入与共情皆为无稽之谈。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电影的沉浸式体验是影院赋予的。
乌黑的影厅是既私密又开放的神秘场所:人们围坐在一起,在不知姓名、职业、年龄的前提下为同样的事情大笑或哭泣。
极度的黑暗遮住所有光鲜或丑态,抹平了不同阶级、地位和身份的差异。
高亮度的银幕画面和震耳欲聋的音响,强迫我们专注于影像生成的世界。
观众无法暂停,无法倒带,表情和私语完全被视听所淹没。
黑匣子效应让声光得以最大化地敲击着感官与心灵。
在这里,电影与观众的化学反应不是单一的,而是由银幕放射到在座每个人,又通过个体间的折射产生共鸣与差异。
即便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影厅裹住了陌生人的隐私,同时又将所有人包容成一个紧密的整体。
我们一起经历着同样的故事与情绪起伏,每一次因银幕上的演绎而引起的反应,都在完善这种整体效应。
我们一边感受着影厅空间的神秘性,一边专注于银幕内的故事,从而形成巨大的情绪共享。
我们的任何公开行为,私密情绪,甚至是进场退场,每个环节最终构建出了沉浸的仪式感。
电影是诵经的神父,观众是两小时的信徒。
从这个意义上讲,卢米埃尔兄弟所做的,不仅仅是放映一次《火车进站》,而是向人们展现了一个充满异趣的公共观影空间。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切中了电影艺术的根本属性之一:群体性共鸣。
相对的,爱迪生观影箱就显得太过闭塞。
VR电影本质是观影箱的变体,只是它的视野更自由广阔,帧数更高(90帧),画面更清晰。
但是它所刻意追求代入感的设备,无疑阻碍了实时的群体性共鸣。
哪怕不以影院的空间意义来阐述,单就VR影像所体现出的镜头自由性,就无法取代传统的电影表现形式,因为作者意志在此被消解了。
电影终究还是创作者的威权,且我们享受这种威权。
所以在可预见的未来,VR电影无法消灭电影院,也无法成为主流。
因为镜头掌握在观众手上,所以它更像是一种游玩方式,而非电影形式,因为观看与影像是互动的。
也许一些人会认为我对影院空间的描述有些过于神圣,因为我们在实际观影时,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周围人大声说话,盗摄和放映事故。
我当然不否认这些状况的存在,但是从现象学和心理学分析大众的观影行为,不得不剔除这些因个人素质或硬件漏洞引发的概率性事件,将其视为一个单纯的模型,否则这个问题就没法谈下去了。
交头接耳和盗摄等现象,已属于公共道德范畴的问题,电影只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我也承认,电影院作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公共休闲空间”,其重要程度一定会不断削减。
随着生活条件的提升,越来越多的人有能力在家里布置家庭影院甚至私人放映厅,适当的放映设备和片源,可以让客厅无限接近影院的观影效果。
如今电影院最显见的优势在于发行窗口期,先睹为快的心理催促人们走进那里。
但即使如网飞这样的流媒体平台彻底侵占千家万户,电影院的领地也不会在退守中完全消失。
家庭观影的专注力无法与影院相提并论,对电影有严肃追求的影迷而言,遥控器和进度条无疑会对观影体验产生极大的破坏性。
事实上,这几年我主动进影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小部分原因是那些浮躁的观众和低素质现象,大部分原因是没什么好的院线影片可看了。
更多时候,我选择拉上厚厚的窗帘,放入蓝光碟,打开立体声音响和高清电视,在模拟影院的环境下观看老片。
即便如此,我仍然深知影厅空间的不可替代性,并重视每一次观影。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表明:一,观看行为本质上是心理活动,李安剑指于此,试图颠覆人们的观看习惯。
二,当我们对未来在何方感到迷茫时,历史是最好的罗盘。
不少人或多或少在藐视历史,认为古老的东西必定是过时的,已不具参考性。
但我曾经说过,历史即轮回。
对影史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电影技术一百多年的发展,真正被淘汰掉的东西少之又少。
彩色片的出现,只是让黑白电影变成了另一种美学选择,并未退出历史舞台。
3D也没有抹杀2D的美学价值,甚至不舒服的眼镜和幼稚的立体效果让不少人反感。
电脑特效也胜不过实拍的质感,感官刺激总是容易让人疲劳。
数字摄影似乎已成主流,但胶片的独特性仍然支持着许多创作者。
VR电影已经出现,却仍只能处于猎奇式的尝鲜体验,无法对传统观影方式构成威胁。
遍地开花的私人影院更是没有讨论的必要。
真正被取代的只有两个:胶片拷贝和无声电影。
两者都跟观影习惯关系不大。
从大众观看史来说,无声电影并不是无声放映,纯粹的无声放映只存在了极短时间。
无声电影的放映长期伴随乐器演奏或辩士讲解,并非是真正安静的。
即便如此,现如今默片也转变为一种元素、一种风格化的处理手段,被编排在许多电影中。
而将脆弱的胶片替换成数字拷贝,主要是为了方便发行,以及安全长久地存放,连带结果是数字放映成为全球影院的标配。
这自然有其合理性,无关任何美学问题。
未来,数字拷贝也可能被卫星传输取代。
一直以来,这些必要的技术进步,背后是深切的时代逻辑和历史动机,是在审美边际一步步做出的改变,未从根源上颠覆放映模式,也就没有深切影响人们的观影行为。
不是简简单单地突破了某个单一技术,电影的整体面貌就翻天覆地了。
因此希区柯克和比利·怀德的影片,对我们而言永不过时,因为观看没有发生显著变化,反而我们还可能会痴迷于其画面噪点和带有杂质的声音。
技术是驱动力,但不是电影之所以能打动我们的原因。
如果技术指标无法与艺术手法达到平衡,那么它将立刻黯然失色,反之则不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电影的本质就是技术与艺术的永恒思考。
与其说李安靠《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和《双子杀手》进行了两轮技术实验,不如说他在做的是心理实验。
三年前,我给《比利·林恩》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偏向于肯定的评价,用词相当保守。
我没有把那些心里的那些质疑写出来,大概也是对李安的喜爱之情作祟。
三年后,《双子杀手》彻底让我看清了李安的心境,他犹如走火入魔一般掉入技术陷阱之中。
我不知道他在拍《少年派》时到底遇到了多大的技术难题,以至于一头扎进4K/120帧的规格中放弃自省。
我认为李安走上了一条歪路。
这位才华横溢的高龄导演,本不应该是对历史无知的人,但他确实在这几年拍了两部无知的作品,并且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甚至宣称“120帧是电影的未来”。
李安外表儒雅随和,内心叛逆激昂,但他这次的叛逆,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的结果。
我当然无意替他辩解,但是这种对3D/4K/120帧的盲目追求,好似一场没有主谋的大型骗局,技术本身是无罪的,资本似乎也没有怂恿这种趋势,甚至放映端也并没有敷衍了事,好像谁都没有错。
而不被认可的李安和失去兴趣的观众,却都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
贰在我看来,李安正在施行一场注定失败的革命。
这场革命首先是一场概念革命,其次是技术革命。
李安想挑战的主要对象,不是传统的电影拍摄方法,而是放映终端。
他要提出一种新的放映概念,于是就需要相应的放映技术去支持,最终体现在银幕美学的改变上。
概念与技术本身没什么问题,而正是银幕上美学效果的退化,暴露了他走入歧途的事实。
我们又要回到久远的历史中去寻找答案。
在拍摄概念上,3D和4K自然不是李安的首创,这我们都知道,但120帧也不是李安的功劳。
早在1888年,法国生理学家埃蒂安·朱尔·马莱就发明了一套盒式摄像机,能以每秒钟120帧的速度在一条纸膜上曝光照片,但是当时并没有相匹配的放映设备。
此外,马莱的另一套拍摄设备是每秒60帧的规格,并且图像质量非常好。
受此启发,雷诺的活动视镜和爱迪生的观影箱相继问世,后者的放映速度高于24帧每秒。
七年后,卢米埃尔用更低的帧率,让世人见识到了电影的巨大魅力。
从迈布里奇到马莱,从雷诺到普林斯,从爱迪生到卢米埃尔,24帧每秒是在各种发明家和商人的不断探索中确定的。
19世纪末的摄影师早就拍出了每秒60帧和120帧的影像,但是放映机没有适时赶上。
130年后,李安才将第二部高帧率电影摆在观众面前。
24帧是拍摄方法、放映技术、经济成本和视觉原理各方面权衡后的结果。
这个决定充满了先人的智慧,既赋予了电影更好的流通性,也让人们在视觉上保持了相当的流畅性。
“24”就像电影的基因编码,推动其成为最具影响力的大众娱乐文化。
对帧数的纠结,更多时候是放映端的事情。
人眼的帧数底线是10-12帧,即当画面以10-12帧的速度连续播放后,我们就会以为它是运动的。
默片时代都是手摇放映,为了保证影像的流畅,取决于不同放映员的手速,无声电影基本在16-24帧之间播放。
进入有声电影时期,为了配合华纳兄弟研发的声音播放系统(Vitaphone),电影胶片逐渐固定在24帧/秒,因为16英寸唱片在该系统中播放11分钟电影的速率正好是24FPS,而11分钟符合一本胶片的最大时长区间(9-11分钟)。
但是电影放映面临着另一个严重问题,即画面频闪。
若以真正16-24帧来播放电影,不断闪烁的画面会让人难以忍受。
因此胶片放映机都装有双叶或三叶式快门,让胶片间歇运动并短暂遮住灯光,使得一帧画面重复在银幕上出现两到三次,基本克服了闪烁问题。
这其实是一种虚假的提高帧数的办法,24帧/秒的电影,若采用双片叶子板,在银幕上实际播放速度为48帧/秒,三片叶子板就是72帧/秒,只不过银幕上每两帧或三帧只是胶片上同一帧画面的重复出现。
这在视觉心理上叫闪烁融合阈值,或者叫临界融合频率。
当调制光高于50-60Hz时,主流研究即认定此为稳定状态。
调制光越不均匀,这个阈值就越高。
这就是为什么电子游戏长期追求60帧刷新率,因为它是稳定状态下的临界融合频率。
当然,游戏的运作方式与电影又大有不同。
游戏是实时渲染的影像,对帧数的要求本就更加苛刻。
如果以24帧的刷新率玩游戏,将丧失最基本的流畅体验。
受限于硬件的更新速度,游戏常常需要做这样一道选择题:牺牲画面提高流畅性,还是牺牲帧数保留逼真的画面。
主机游戏选择了后者,多维持在30帧/秒,这是游戏影像的底线。
PC因为更灵活的配置,可以两者兼得,但付出的成本要比主机高得多。
当PC玩家配置不够时,一定是先降低画面效果以保证帧数的。
虽然60帧也不是流畅运动的终点,但对人眼来说已然足够。
120帧当然会显得更平滑,但多一倍的帧数只能带来二分之一的流畅度提升,144帧的要求基本只限于竞技游戏,这跟视觉运动效果已没什么关系,其试图达到的是操作响应速度的优势。
另外,运动模糊也不一定是坏事,许多大型游戏在画面设置中都特意加上了“运动模糊”一项,刻意营造电影感。
你可以说这是长期以来人们对电影帧率不足的既有印象作祟,但如果运动模糊真的造成非常糟糕的观感,它也不可能成为一种游戏里的视觉方案。
回到电影。
即使不提早期每秒16-26帧之间的默片,24帧/秒在漫长的有声电影技术史中也不是恒定不变的。
古往今来不少电影,都没有严格遵守恒定的每秒24帧。
特效大片和数字电影兴起的时代,许多影片出于各种原因,也都用过高帧率,比如《霍比特人》和《壮志凌云》的部分镜头。
进入数字放映时代,叶子板自然被淘汰了,放映电影也不再是个麻烦事,动动鼠标即可。
然而,无论放映室里的器材如何更迭,我们的观看方式没有受到影响。
我想说的是,帧数对游戏非常关键,但是对于电影来说,真的是很次要的一项指标,因为电影早已越过了肉眼的帧数底线。
就像VR电影一样,120帧可以成为一种选择,但绝不是所有电影的未来,也不会一下子冲刷掉其他帧率的存在意义。
当然,24帧也并非是神圣的。
我在2K显示器上看一些电影,也能感到明显的画面抖动,但这也有片源制式本身的原因。
总之,帧数的争论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解决两个放映问题:动态模糊和画面闪烁。
既然我们普及了比胶片更加先进的介质(数字放映),画面闪烁不再是问题,那么想办法处理动态模糊也无可厚非。
一些突出动作和奇观的特技电影,比如《谍影重重》和《疾速追杀》这样的,确实可提高帧数以获得更好的观感。
在24帧的基础上提升三四倍,就是72或96帧,稍稍跨过闪烁融合阈值,便足够了。
面对李安的实验,我们必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3D/4K/120帧的技术组合,真正给电影带来了什么?
又让电影牺牲了什么?
这种牺牲值不值得?
十年来,事实已经证明3D效果对观感的提升极为有限。
这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有放映端的,也有3D本身的问题,甚至大部分电影已选择后期转制3D。
电影的运动构图太复杂了,不仅仅有前中后景,每个细节都有可能衍生出一个新的景别,所以每部电影最有3D效果的反而是片头Logo,因为景深最简单。
如今看来,3D更像一种营销手段,一个不太被影迷待见的噱头。
4K和120帧部分弥补了普通3D电影的差劲体验,源于其更高的分辨率和更亮的放映光源。
4K还不错,但也不是普遍适用的,目前更适合动画和游戏。
我们看李安这三年来的实验作品,之所以感到画面清晰无比,细节尽收眼底,更多是4K的功劳,120帧在激烈运动中才更能发挥明显作用。
而高帧率的画面运动,确实消灭了动态模糊,让几场动作戏有了明显的观感提升。
但是为了避免观众眩晕,镜头调度就不得不变得单调。
为了防止穿帮,在120/4K的合力下,低照度场景甚至都无法布置隐蔽光源。
在纤毫毕现的分辨率下,不仅演员妆容需要谨小慎微地调整,影像本身也难以“化妆”了。
而我一直在强调,电影的大部分质感和风格源自后期调色。
历史上没有任何一项新技术,会要求电影放弃如此多的东西。
3D/120/4K的滥用就像一场残忍的谋杀,将电影肢解得面目全非。
至少从《比利·林恩》和《双子杀手》两个样本中能得出,为了体现新技术的先进性,电影放弃了创造性的镜头/场面调度,放弃了风格化妆容和后期调色,甚至还要剥夺部分场景布光的合法性。
甚至于为了让人们注意到技术编织出的“美丽外衣”,李安居然捡起了被扔在废纸堆22年之久的剧本。
用影史上最先进的技术,讲了一个最保守陈旧的故事。
能指望这种实验效果会好到哪里去吗?
选择一个无聊的剧本,才能更好地凸显技术上的革新——我不知道这种扭曲的想法为什么还会存在于世。
对于3D/120/4K而言,《双子杀手》是比《比利·林恩》更好的实验田,因为它有更多的动作戏。
但要以电影去评判,《比利·林恩》又要比《双子杀手》强那么一点,那里面好歹有可信的人物。
叁坦白讲,关于《双子杀手》本身,实在没什么好讨论的,因此本文大部分内容涉及的是电影技术背后的历史逻辑。
违反这种历史逻辑的结果,要么成为下一次进步的牺牲品,要么完全被历史遗忘。
李安推行3D/120/4K的做法,本质上是一种顾此失彼。
为了追求极度真实,放弃了电影的许多美学创造环节。
但电影的目的不在于对现实的忠诚复原,也没办法忠实复刻。
银幕的尺寸摆在那里,日常之物都将被放大,被赋予另一套语意。
再次强调,观看行为是一种心理活动,哪怕电影以更高K的面貌示人,它在心理认同上必然也是失真的。
影像真实永远不能等于物质现实。
李安试图侵犯的是既有的放映格式,却抹杀了影像本身的多样性。
问题在于,我们对电影的审美习惯是否到了需要被颠覆的地步?
我是一个十分崇尚让电影展现出更多姿态的人,我钦佩李安的勇气,但遗憾于他对技术的执拗,对电影美学的误读,错把真实本身当成了一种影像滤镜。
让我疑惑的是,这种事情本不该发生在拍出过“父亲三部曲”、《冰风暴》《卧虎藏龙》《断背山》《色戒》的导演身上。
到底是什么让他一意孤行地投入到这种无意义的心理实验中?
我推导不出任何答案。
《双子杀手》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技术导购片,是一次失败的仪式,它没有能量引发任何群体共鸣。
毫无情绪的精致画面,只会让更多人吐槽成高清电视和电子游戏。
可以说,观众低估了李安的步伐,李安也高估了观众对电影的诉求。
《双子杀手》是一部没有温度的电影,它越缺乏情感氛围,它所炫耀的技术就越显得冷傲自大。
技术不该被如此招摇,技术终归应该为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体服务,而不是凌驾于其之上。
更别提这种牺牲不少艺术表达而换来的技术了。
或许,李安从题材选择上就没有潜心思考。
武侠片、爱情片、家庭伦理剧、时代剧、甚至战争片,李安出色驾驭过众多题材类型,唯独在科幻/漫画改编电影上栽了跟头。
这次又选择了科幻动作片,还是老掉牙的那种,结果显而易见,仍然是徒有科幻片的壳,没有科幻片的核。
不过客观来说,3D/120/4K倒是找到了更合适的土壤,那就是前面的摩托车追逐戏和结尾的城市夜战。
类型片的枪战场面应该已有二十年没更新了,而仅仅是对分辨率和帧数的提升,就让调度平平的追杀戏和简单的掩体对射在视觉效果上更进了一步。
广角和主观镜头也是受益者,在高帧率中自然而然地更具魄力与戏剧性。
但这点优势远远无法支撑一部完整的电影,电影又不可能仅仅是奇观的展示。
《比利·林恩》揭示出3D/120/4K在表现人物状态和对话场景上无法提升表现力,反倒稍显拖累影片质感。
过于真实的面部,在银幕上被无限放大后,反而会阻碍观众的感知认同。
于是想象的空间几乎消失,全被细节填满了。
人物对白、非剧烈动作、场景关系的空间张力,3D/120/4K和2D/24/2K二者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差别。
高清影像对情绪状态和心理勾勒的乏力,难以让电影靠这样的技术手段进入下个世代。
至于千疮百孔的影片文本……如果我们相信事件都符合叙事逻辑的话,还是能解读出一些潜文本来的。
但是在如此拙劣的表象下,这种解读更像是自娱自乐的游戏。
整部影片都在暗示克雷(克里夫·欧文)对亨利(威尔·史密斯)的病态迷恋。
如果你不相信克雷这样的顶级特工是个脑残的话,那么他花费多年心血培养年轻版亨利,实在不像是训练无情杀手的合理方法。
不仅如父亲一样视如己出,慈爱与严苛并存,还要付出大量情感,且毫无风险控制可言,训练效率低的吓人。
克隆人也绝不可能在这样良好的培育下丧失理智和良心,反而会更容易显露人性之光。
所以克雷倒像是真的乐意收养一个跟他的战友/宿敌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
而结尾出现的第二个克隆亨利,才更像克雷口中那种不会因为良心而背叛政府的杀人机器,同时也再次印证了克雷的克隆计划就是幼稚的谎言。
在老少亨利携手杀掉敌人后,克雷出现并发表了一番颇为暧昧的宣言,最后的落脚点是那句“我一直像真正的父亲那般爱你”,无异于曲折地对老亨利进行表白。
再看看他在面对自己手下和另外的克隆人全军覆没后,只是气急败坏了一下,犹如玩具被毁掉的小男孩,眼神中却看不到刻骨的仇恨——他对外界可一直是悲观和虚无的态度。
我们如果细究克雷的心境,只能认为他其实对亨利有着无尽的迷恋和嫉妒,甚至于他最终的决定,是派克隆人去杀自己的原型。
请不要相信克雷口中“成人礼”这样的托词,一个不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克隆人,被派去杀自己的原型,两个人还都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杀手。
结果无非就是让克隆人亲眼见到一模一样的自己,对世界观产生严重质疑,进而轻易地被原型策反,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养父(毕竟原型才跟他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这哪里是谨慎冷酷的杀手会选择的策略?
克隆亨利的挣扎是极其脆弱的,而克雷作为反派,其行事逻辑如果不用爱去解读,就是完全说不通的。
这是多么荒诞的情感建设:反派充满了爱意,英雄却冷酷无情。
这哪里是反父权的命题,分明是同性畸恋的含蓄表达。
然而贫瘠的视听语言和苍白的叙事文本,让一切对故事和主题的解读都显得有点可笑。
没人探究里面到底是父权还是同性,没人在乎羸弱的人物塑造和情感起伏,没人注意里面到底有多少象征符号和意识形态。
甚至李安自己都不愿意让我们关心这些,他主动放弃了曾经擅长的一切,一心想展示自己的科技玩具。
即使3D/120/4K真是影像的未来,嫁接这样的故事也完全算不上成功的尝试。
何况这种技术组合,至少目前来看,是本末倒置地对抗着化妆、调度叙事和调色等等电影美学,付出的代价与收获远不成正比。
我只能认为,4K/120帧在可见的未来,只能是一种使用范围相当有限的选择。
或许,高低帧率共同使用才显得更合理(低帧文戏,高帧奇观),就像诺兰只在《黑暗骑士》的部分场景使用IMAX那样。
或许,同样是4K/120帧的《阿凡达2》将更受欢迎,因为詹姆斯·卡梅隆更懂科幻,他构建的世界又是纯想象性事物整体的客体化,高度拟像性将让它看起来更像动画或游戏播片,4K/120说不定更加适合。
更或许,3D/4K/120帧的魅力,在自然纪录片中才能得到更好的发挥。
李安在2012年口碑票房双丰收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之后,似乎就一头扎进了电影技术革新的深坑,从《少年派》的首尝3D,到《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的120帧,到这次《双子杀手》的超级3D+4K+120帧,整个好莱坞似乎都更难寻到第二个如此痴迷于技术突破的导演:彼得杰克逊在制作了高帧率的《霍比特人》三部曲之后改变了方向,去做了填色修复的一战纪录片;罗伯特泽米奇斯在几部电脑特效主打的电影不太受欢迎后也回到了普通的故事片拍摄,虽然似乎再也没找到《回到未来》系列时的节奏。
做技术革新绝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难度大,预算高,制作耗时长,能放映的影院有限,观众可能根本不care,等等,但李安对自己的这种执着,是这样解释的:在获得第二座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之后,他明白了自己作为一个电影导演、一个艺术家的使命,很多事如果不由他来完成,那其他人就更没有机会去做到,就像“非他不可”一样,是一种命运的安排。
在提到“作者电影”这个概念的时候,影迷们很少会把李安归到这个类别,因为他尝试的影片种类太多样了,中西家庭伦理,战争片,动作片,漫画改编,名著改编,LGBT,几乎把能接触的题材拍了个遍。
他就像无形的水,融到各种不同的制作团队中,作为艺术成就这么高的导演,个性实在是过分低调了,好像真没听说过他什么时候“把某某电影拗成李安风格”。
但听他解释完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技术之后,会突然有些理解的,李安大概是那种表面佛系、内心有执念的人吧,这种“像命运的安排”的感觉,毫无悬念地延续到了他的电影里。
不论拍什么题材,哪怕是多老派的动作故事片比如《双子杀手》,都会有人与世界、人与命运博弈、抗争的情节。
从“家庭三部曲”开始,子女和父权、传统家庭关系的破坏与修复,人的成长,在命运巨大的力量中寻回自己,这些深刻的情感,可能不会是这些作品观后的第一感受,却会是最打动观众的部分。
《双子杀手》的剧情可以说符合比较典型的好莱坞动作片规格:威尔·史密斯饰演的美国特工亨利,在人到中年,对自己的人生产生反思、对自己的工作产生怀疑之后,决定不再做政府的秘密杀手退休颐养天年,不幸成为了被灭口对象。
而组织派出除掉亨利的,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多年前政府秘密取得亨利DNA之后克隆出的一模一样的“年轻版亨利”小克。
在此还是要吐槽一下,这个设定的确有许多好莱坞动作大片都有的一贯问题,感觉剧本更像是一个流水线弄出来的产品,故事和人物塑造都有待推敲;相比李安以往剧情取胜、台词精细的作品来说的确是有明显不足的。
我最近恰巧打了挺多游戏,感觉这个电影做成游戏搞不好会更受欢迎大卖呢——因为文戏不行的话玩家可以快速略过,但动作场面力道很足,刺激好看,地点辗转几个大洲,背景是数个风景建筑完全不相同的国家,不管是高速的追车跟拍,还是杀手视角的第一人称镜头,观众都可以在如画的美景里欣赏最刺激的枪战动作戏,这一切都体现了李安超强的导演能力。
现在很多漫改大片,会特意请来艺术造诣挺高的导演,来赋予故事一些人文情怀,这当然是不错,但一到动作戏就把人劝走,说您不用担心我们有助理导演帮你搞定动作场面!
这种快速但敷衍的拍摄方法无论包装多么精良都会体现在成片质量中的,和李安这样每个镜头亲力亲为的亲自执导是高下立判的。
当然电影当中,还有着最大的看点,也就是海量“威尔史密斯大战威尔史密斯”,如果是史皇的粉丝,那简直会大呼过瘾了。
电影据说参考了很多威尔史密斯年轻时候的视频资料来制作这个年轻版本的他,花了影片大部分的经费来精雕细琢。
其实这种“年轻化”的技术,这几年在好莱坞已经数次运用了,漫威的电影里有年轻水嫩版的小罗伯特唐尼,初出茅庐青涩的萨缪尔杰克逊等等,但他们更多只是辅助剧情的作用,并没有担当主角重任;马丁斯科塞斯的大热新片《爱尔兰人》更能拿来类比吧,一部黑帮故事片在无限拖延数次之后成本蹭蹭上亿,就是为了在一个时间跨度很大的故事初期把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脸上的皱纹抹了,可谓非常辛苦。
两部片都看下来,如果一定要比较的话,《双子杀手》对这种技术的使用效果还是略胜一筹,想必还是有观众的一些主观印象的帮忙:德尼罗、帕西诺这样年轻时就红透全球的大明星奥斯卡影帝,大家都知道他们年轻时候什么样(教父里面帅气的样子实在是印象太深了),所以这种去皱只能稍微减点龄,身材、神态方面,确实没办法做到和年轻时一样;但《双子杀手》是在拍摄时就用了类似《魔戒》中咕噜的面部捕捉,完全重建了威尔史密斯的整张脸,再加上肢体语言的帮助,观众完全会沉浸在一个20出头年轻人高超的身体素质和特工能力上——我花了一点时间适应《爱尔兰人》的去皱模式,但《双子杀手》是完全没有这个问题的。
《双子杀手》的两个主角,是互为克隆人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DNA100%吻合的同一人,但李安更像是把两位的情感联系理解成为父子。
亨利自幼成长在单亲家庭,父亲不仅早早消失,还给他留下溺亡的心理阴影;小克则从小对自己的身世疑虑重重,养父虽然给了他家庭,口口声声说自己提供了父爱,却一直把自己往毫无感情的人肉武器方面打造。
于是在重逢时,两个人不仅是对自己的人生中种种疑问找到了解答,更是对父亲这个心结的解开,从家庭三部曲一路走来的李安,其实一直都在反复讲述这个题材——只不过,这次是放在一个比较老派的好莱坞动作大片的外壳里了。
一个完美的军人、特工是怎样的?
克里夫·欧文饰演的反派当然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如果克隆人可以继承最优秀的基因、有着最好的身体条件,并没有情感的束缚,不会因为家人、爱情等等事情的动摇来影响在战场的表现,那为什么不选出这样优秀的人来大量复制粘贴呢?
这看似是个好问题,但他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任何一个人,不论是从父母身边长大,还是来自实验室的克隆试管,就是会有感情的,而感情是左右人行为的根源——世界上最优秀的特工也会因为一念之差放弃一切,最精良的部队也会因为小小的动摇而溃不成军。
李安作为一位长久生活在美国的华人,美国民众这种对自己国家强大军事力量的复杂情感他是很能理解的——美国是个超级大国,在军事方面的投入大到难以预估,各种秘密组织执行的任务作为普通纳税人完全不可能得知所有的细节,这种怀疑和忧虑,从《与魔鬼共骑》,到《比利林恩》,再到《双子杀手》,这反战三部曲是李安对自己生活社会的映射。
他不会把镜头放在血淋淋的战场上,用直观的残酷来呼吁和平,而是描述战争是如何细微地影响一个人的心境、生活状态,平静的生活是如何可望而不可即,来表达自己对战争的反思和批评。
观众如果想找到《少年派》时的感动,又赞叹《比利林恩》华丽的视觉效果,那《双子杀手》或许有二者结合的的感觉,当然,不能说这个动作片的躯壳能很完美地表达,但《双子杀手》作为一部技术非凡、酣畅淋漓的好莱坞大片,同时也没有失掉李安的印记,就已经值得一试。
https://emilyliangfilms.com/ WX: 米粒电影院
前言:此文是去年为微信公众号撰稿的一篇稿件,但最终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发出来,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在豆瓣发一下。
最近身边所有朋友都在问同一个问题:《双子杀手》,好看吗?
李安的作品,本不需要发出如此疑问,但口碑表现着实让人担忧。
欧美惨遭评分滑铁卢,烂番茄新鲜度25%,MTC评分38,比大烂片《自杀小队》和《黑凤凰》都低。
内地表现相比之下好一些,豆瓣7.1,然而点进去看评论却是呈两极分化,一方盛赞技术,一方痛批故事。
抱着粉丝期待和好奇心,我早早去看了午夜场。
1.首先要泼一盆冷水,高帧数的确有很多优秀之处,更高动态清晰度,更流畅,更真实。
像是三年前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男主流下眼泪的镜头,在大银幕上纤毫毕现,有一种如丝般顺滑的流畅。
但高帧数的一大问题却很少有人指出:它会破坏“电影感”。
很多看高帧电影的人第一反应都是不适应,演员仿佛被加速了,画面似乎变廉价了,让人产生一种在看电视剧的错觉。
那是因为电影本来就是一门虚构艺术,是假的艺术。
认为电影是在还原生活,这是极大的误解。
事实上从布光,表演,剪辑,情节,它都在对生活建立屏障来构筑一个光影世界。
而在这当中,最隐秘的一处就是帧数。
电影画面和我们肉眼看到的连续动态并不一样,它是以每秒24帧连续播放静态图片的形式,利用视觉暂留原理形成的“伪动态”。
这便是电影感最大的来源,不信你可以试试,用16:9的画幅24帧去拍段小视频,是不是轻而易举就有了电影的感觉?
因为潜意识里明白电影的虚构性,观众得以接受电影背后的人为设置和夸张,哪怕注意到破绽,也会在大脑里自动略过。
而高帧数恰恰就因为太“真”,和电影的“假”产生了排斥反应,这个问题在《比利林恩》中就很明显,那些我们看惯了的摄影机运动,演员调度,在过于真实的画面下突然变得突兀。
不过,你若以为我是要批评《双子杀手》的高帧率,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它的违和度这次得到了很大改善。
还记得预告片刚出来的时候,很多人发出质疑:怎么画面看上去这么廉价?
的确,《双子杀手》布光非常平淡,整体欠缺层次,布景和服装也十分朴素。
和同是动作片的《疾速追杀》画面一比,差异更明显。
但如今看来,李安完全是有意为之,因为高帧率电影“半真不假”的尴尬,李安完全摒弃掉传统的风格化摄影,转而追求类似肉眼的低对比。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段摩托追逐戏,李安充分发挥了高帧优势。
用大量高速运动镜头,和复杂的画面调度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视觉体验。
比如白鸽飞起的一幕,电影院里看相当惊艳,仿佛就在眼前飞走。
另一段第一视角的摩托狂飙长镜头更是让人震撼,两旁景色不像普通电影那样花成一片,而是极其顺畅的向后退去,如同自己就坐在摩托后座上。
从剧情片转战动作片,李安的选择十分聪明,《双子杀手》强调的不再是形式化的美感,而是力求真实的氛围代入,临场体验,和高速变换的动作场面,而这恰恰是高帧所擅长的。
2.但遗憾的是,《双子杀手》的动作场面,撑死只占个20%。
哪怕动作片,大部分时间也得拿来讲故事,而这正是《双子杀手》的致命软肋,剧本乏味而无趣:特工亨利从情报局退休,却遭政府追杀,而杀手,竟是年轻了20多岁的自己的克隆人。
故事设定虽老套,但看着至少是有趣的,也能勾起我的好奇心:亨利为什么被追杀?
克隆人被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背后是否有更大的阴谋?
两人见面后,会产生怎样的情感火花?
这些问题一个个从我脑子蹦出,事实上剧情若能有高完成度的后续发展,将它们一一呈现,未必就不好看。
然而《双子杀手》却选择了最俗气,最无聊的解答方式。
亨利为什么被追杀?
因为他知道了政府的秘密。
克隆人被造出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亨利是最强特工,所以要克隆他。
背后还有更大阴谋吗?
没有了。
你在预告里看到的内容,基本就涵盖了电影的大部分剧情,追杀开始后,真的就从头到尾只剩下“追杀”这一件事,两方就像龟兔赛跑般一个追一个跑,直到最后大决战。
什么迷案,意外,反转,通通没有,情节沿着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走,这种早已看过八百遍的烂俗套路根本撑不起两小时的戏剧冲突。
当然,并非所有的类型片都必须要走紧张刺激,依靠高戏剧冲突来吸引人的路子。
比如《银翼杀手2049》,它的故事也平,但依靠出色的人物塑造,对“人造人”对自我归属寻找过程的表现,依然好看。
说起来《双子杀手》和它还有点像,克隆人小克也是人造人,他也对“我是谁”感到困惑,面对要杀的人竟然是自己,他十分矛盾,不知如何抉择。
可他在自我怀疑后,和男主的交锋就是打了一架,话都没说几句,然后回家质问“父亲”一番,便毅然决然的倒戈了。
相比复制人K立体鲜明的人物塑造,小克完全是空洞的。
你感受不到他的性格,有的只是标签化的青少年式冲动,鲁莽天真,只是男主的一个镜像人物。
而亨利的处理甚至更加乏味,作为主角,他只有外在危机,即被追杀导致的生命危险,内心却从未有过质疑。
为什么像《谍影重重》《这个杀手不太冷》这些动作片被奉为经典?
因为它们并不只是动作戏好看,主角更永远会处在艰难的抉择当中。
我该执行任务,还是服从良心?
我该帮助小女孩,还是保全自己?
李安《色戒》中的王佳芝也是典型,她一方面为了国家,接近易先生来暗杀他,可另一方面却又爱上了他,不想他死。
正是这种“两难”,才让人物出彩,电影好看。
反观亨利,他在遇见克隆体后,想法非常单一。
那就是要帮助对方,逃脱被人类掌控的命运,全然没有内心挣扎。
女主角更因此成为一个可有可无,只能用来打架的“逆向花瓶”。
缺乏复杂的情感内核,让故事的精彩程度又降一截。
说实话,我能感受到李安在竭尽全力提升《双子杀手》的思想高度和人文气息。
比如将霸权的父子关系,代入到反派和克隆人之间,试图引发观众对其的反思。
可强扭的瓜不甜,强行拔高的差剧本也不可能真的优秀。
在这种别扭创作模式下,最后电影给人的感觉,用个粗俗的比喻形容,就好像你在交友软件上收到一个肌肉帅哥的约炮邀请。
你兴冲冲的跑到酒店,裤子都脱了,结果人家跟你说,其实我不想ooxx,我想跟你弄点有深度的,咱聊聊文学吧。
你说行,聊文学也可以,然后你已经把杰克凯鲁亚克,威廉福克纳等名字挂嘴边了,准备好跟他讨论英美小说史了。
肌肉男悠悠从身后,拿出一本《悲伤逆流成河》。
3.不得不承认,李安确实失手了。
《双子杀手》当然算不上烂片,至少它的逻辑是顺畅的,没有雷点,没有侮辱智商的地方。
它的技术也是实打实的,4k+3D+120帧,CGI还原始皇20岁的脸。
但是我们对李安的要求,他自己的要求,难道仅仅只是“不烂”而已吗?
李安是什么人?
是华语电影界的骄傲。
他拿过两次威尼斯电影节最高奖,两次柏林电影节最高奖,两次奥斯卡最佳导演。
哪怕放眼全世界,成绩都少有人匹敌。
他的作品雅俗共赏,评论家爱看,普通观众也爱看。
他拥有极其稳定的创作水准。
无论是借同性关系诠释家庭的《喜宴》,用恩仇意写江湖的《卧虎藏龙》,还是视觉绝美,故事又耐人寻味的《少年派》。
无一例外都是既有观赏性,又有深度的佳作。
就算是比较有争议的,像《比利林恩》,其包含的反战主题也很值得品味。
爱电影的人是很难不喜欢李安的,喜欢他的细腻,他故事里的人文气息。
他的片子带着一种东方人特有的含蓄,和四两拔千斤的厚重与犀利。
可这次《双子杀手》,大家都是怎么夸的?
技术太牛逼了!
画面太惊人了!
飞跃!
大胆!
突破!
而真正关键的故事,主题,思辨。
全然避之不谈。
说句过分的,上一次看到类似的讨论情况,是郭敬明的《爵迹》。
各种拿技术做招牌,最后拍成什么样大家都看到了。
当然郭敬明和李安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双子杀手》的技术也是真技术,不是骗钱的幌子。
但我要说的是:当你以技术作为电影唯一的优点去称赞,本质就是否定了它作为电影更根本的价值。
很简单,因为没别的可夸了。
事实上,那些被公认技术牛逼的经典之作,牛逼的真的就只有技术吗?
卡神的《泰坦尼克号》和《阿凡达》,故事难道不精彩,情感不动人吗?
再看李安自己,《卧虎藏龙》在当年的华语片内,绝对是顶级配置存在,摄影和武打戏到现在都没有能超越的。
可我们夸它时,夸的是什么?
是它绝佳的意境,它体现的江湖人情。
《少年派》更不用说,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
可上映后大家讨论最多的是什么?
是派口中那个“真正的结局”,故事的隐喻和内涵。
技术本是给电影增色用的,但当它在人们的口中本末倒置,变得比电影本身还重要,我们夸的还是电影吗?
其实去看一些李安的访谈便知,他运用高帧技术,目的也是为了发展电影艺术,让它拥有更多不一样的可能。
别人问他:失败了还会继续拍吗?
李安笑笑:当然拍,只要有人愿意继续投资。
他说希望自己能年轻二十岁,这样才有更旺盛的精力去拍电影。
李安看似温吞好说话,内里其实全是芒刺,他有主见而固执,所以即便65了,依然像个年轻人般努力。
这样的形象,是不符合中国人传统定义的,在大部分人印象里,年纪大了就该好好退休,颐养天年。
可李安偏偏就是个反传统的人,从《推手》到《喜宴》,甚至到《双子杀手》,你都能看到他骨子里的反叛,他的敢。
那么这种时候,还用某种“宽容”态度去对待李安,因为技术好,就原谅电影的一切缺点,生怕他从神坛上摔下来。
这真的是爱电影,爱李安的表现吗?
换做李安,他希望自己的观众是那样的吗?
答案不言自明。
要看高帧,对于《双子杀手》来说,低帧带来的感受是毁灭式的。
如果不理解高帧影像带来的意义(一种全新的影像知觉模式),观众难免会指责李安电的影创作开始依赖技术革新,是某种江郎才尽的预言。
而技术永远是电影这种工业属性的事物的原始属性之一,我们最初就是凭借技术看见影像。
如今,在李安的革命性创作里,我们也因为技术重新知觉影像。
有观众会指责电影剧本的问题。
的确,如果单独看待剧情,电影里似乎有很多牵强的东西,甚至最后影像包袱的解决,看起来也只是某种暂时的解决,最终的解决并没有完成。
电影只是抛出包袱,却不提供答案。
剧情带来的感受因此浮在半空中,没有落地。
我在这里想要强调的是,李安实际上已经提供了解决之道,而这种解决并非完全在剧情里,高帧影像带来的技术性革新的结果也被囊括在这种解决之法则里。
也就是说,“影像语言”本身才是对剧本提出的问题的最终解决,也因此电影进入“元”概念,是出色的“元电影”。
一. 短焦:高帧影像带来的并非“真实”,而是“抽象”——取消景别高帧影像给观众的第一感受是清晰,甚至是“过度清晰”。
也因此很多人第一反应会认为清晰带来的是“真实”,这恐怕是最大的误解。
将高帧影像呈现的结果关照到绘画里,对应的是:照相写实(Photo-Realism)绘画,一种高度逼真的图像呈现,甚至逼真到超越肉眼感知的程度——显微镜式的清晰。
这种绘画表面上看是对“写实”的回复(写实指向真实),而实际上是对当代社会的某种揭示(后文会解释)。
写实,在“照相写实艺术”里已经成为与“抽象”并驾齐驱的艺术手法。
在弗卢塞尔的后现代摄影理论里,认为彩色照片的抽象程度要大于黑白照片,因为彩色照片需要更多的数字编码,同理的是,高帧影像与照相写实绘画一样,与其说是提供真实,不如说呈现的是“抽象”(超越肉眼的感知;超越得越多,就越是抽象)。
比如在《双子杀手》里,高帧超短焦拍摄的影像里,笔直驶来的高铁被扭曲了,形成某种(抽象的/非真实的)折角。
这可不是为了“真实”而呈现的,这个场景是朗西埃意义上的“感性分配”的更改。
影史第一部影片《火车进站》在公映时,迎面驶来的蒸汽火车吓坏了现场的观众,当时观众害怕的元凶正是“真实感错觉”。
而如今蒸汽火车已经跃变成高铁,影像的清晰度也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甚至超越肉眼)。
观众对这种远超以往的,更恐怖的运动却再也不会害怕了,因为我们经过流媒体的训练(以及我们都可以通过手机自己制造影像)都知道影像内部是“虚假的”(哪怕世界毁灭式的影像也不再带来“真实感错觉”)。
“真实感错觉”的威胁早已远离现代观众。
高帧画面对观众的感受基点恰恰是“抽象”意义之上的(导演已经不再需要坚定在营造“真实错觉感”的路线上了——影像的感知基底已经彻底改变),并不同以往的建立在“真实感”之上的影像感知。
古典主义影像理论(以巴赞为代表的“真实电影”理论)认为短焦(同时呈现前后景,比如《公民凯恩》)带来的是“真实感”,至少是空间统一的真实感。
而当观众面对李安高帧影像里的短焦呈现,前景和远在远方的后景以及中景等等都清晰无疑的呈现在观众面前,甚至远景里飞速行驶过的汽车的车牌都清晰无疑——一种完全打开的“微观知觉”,任由观众自由选择视点,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帧影像带来的正是“景别的取消”。
这是“非人”的呈现——不是人类眼以及人类知觉能办到的,这种时刻摄影机只代表非人的机械眼,并非在模拟人眼,影像整体被呈现为一种“抽象”。
德勒兹提示人的日常视野是相对狭隘的“概括式”的认知反应,我们只看到一个“外在于”自身的简单化世界(将自身与世界外在化看待),只选取自己需要的信息,以及忽略不必须的信息。
也就是人的日常视野恰恰等同于传统影像的“变焦”行为。
我们提取和虚化,将提取出来的视觉对象串联成某种“合目的化”的规则内,以此建立认知体系(也因此人的知觉自身就携带“道德问题”)。
德勒兹认为这种提取和删减的“合目的化”行为体现的正是政治的普遍模式。
我们经验法西斯主义(以及其他)的规则,恰恰是这种这种认知反应的拓扑。
于是集约式的认知模式的先天存在,导致了政治视野的固定,在这种先天狭隘认知模式下,法西斯之后还会有法西斯。
只有获得“普遍性”(同等看待任意事物)和“差异化”(肯定任意对象的任意视角)的“微观视角”,将人与世界“内在化”等量齐观(消除物我界线),注意到任何事物的存在时间(非人的时间),注意到任意的“潜在的”影像,政治的未来图景将在这种“微观知觉”中展开,并得到解决。
李安的“高帧影像”里的短焦的超清晰度,呈现的正是德勒兹启示的:微观知觉的全面打开。
这也是上文提到的“照相写实绘画”是当代社会的某种揭示,是“写实”与“抽象”的并驾齐驱。
我丝毫不怀疑这种“微观知觉”的全面打开会出现在华人艺术家的影像里,特别是一直以来擅长将东方美学意识纳入影像语言的李安,因为德勒兹提示的“内在化”知觉模式(一种物我界限取消的模式,将人与任何事物同等看待,以提示“非人的”“潜在的”时间的唤醒),恰恰是中国绘画以及中国美学意识一直在践行的理论,也是张光直先生提示的,东方美学意识是“外化的”(等于德勒兹的“内在性”),一种物我等价看待的模式,东方意识从来不将自身设定为独立个体,东方文化里肯定任何事物的生命与时间,正如佛教道教意识与基督教的区别。
高帧影像所呈现的“抽象”,正是提示为一种“非人”的“潜在”的视角,将画面内部所有介质都同等看待。
这是一种潜在的非人的时间的唤醒,而这种“抽象”呈现,完全不能够与“真实性错觉”同等看待。
换句话说,如果你企图在影像内获得一种共情式真实感进入途径,注定会失败。
二. 长焦:高帧影像彻底改变了影像的知觉模式——总体呈现为“慢”上文提到,高帧短焦影像带来的“微观知觉”的打开,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取消了景别。
因为在高帧短焦的呈现里,前后景以及景观内的任意事物都获得了同等的存在地位。
这是一种忤逆人类日常视野的知觉模式,一种德勒兹意义上的非人的潜在时间的唤醒(也就是德勒兹提示的“生成”概念)——一种任意意识的民主,总体带来的并非“真实感”,而是“抽象感”为根基的影像“解放”意识。
高帧影像带来的改变并不止如此,导演在对电影镜头的选择中,总体呈现为两种模式:“短焦”和“长焦”。
长焦多用于处理人物之间的关系之中。
比如在男主与女主的对话中,导演依旧选择了通过变焦的形式提取信息,也就是通过长焦的方式虚化/排除次要信息,以提取重要信息。
影像内的提取与排除,看起来势必会碰触电影手册的著名论点:推轨镜头会携带道德问题。
因为任何存在自身都有存在的权力,长焦带来的是秩序化影像行为,是“非道德的”。
而这一切在高帧影像内发生了改变。
在电影中,导演多次用高帧长焦镜头在一个整体场景内变焦。
这是新浪潮的常见手法,但是与低帧影像呈现的不同在于,低帧影像在快速变焦过程中势必会导致卡顿——一种类似于邵氏公司的处理动作片的抽帧效果,也就是在低帧影像中,快速变焦通常感受为“切”的效果。
而这种“切”配合镜头移动中帧的抽裂(抽帧效果),观众直接感受为运动的速度(如段誉的凌波微波),抽帧的效果带来的是速度感。
而在高帧影像中,因为帧数在既定间隙内数量足够充裕,于是镜头乃至于焦距的快速运动带来的是恰恰是连续感——“变焦表现为变焦本身”。
在观众感受上,高帧长焦影像的运动恰恰成为了类似于王家卫的“抽帧叠印”技巧,总体呈现为缓慢感。
于是渴望在《双子杀手》中感受到某种运动刺激感也注定会失败,影像动作整体呈现为“慢”。
而在这种缓慢中,变焦带来的恰恰是空间内部各种介质的平等存在。
每个焦点平面都有存在的公平性,因为各个焦点平面的清晰呈现,空间内部各个焦点平面都带来了存在的确凿。
也就是说,高帧影像带来的是绝对的空间感。
这是空间存在的确凿。
在高帧影像内,短焦唤醒的是潜在时间的确凿;而长焦唤醒的是空间的确凿。
高帧影像也因为这些变化,形成了某种全新的知觉。
三.剧本提出的问题,影像“语言”来解决高帧影像对各种镜头知觉的改变,带来的正是一种德勒兹意义上的政治解决之道。
《双子杀手》的剧本呈现的是一个类似于传统好莱坞动作类型片的模式,比如007系列。
这类动作片每次都会提出新的问题,每个回合解决一次,永远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所以007系列可以无限衍生下去。
与好莱坞传统动作片序列不同的是,李安提供了对这种系列的终结方式,这不是剧本/剧情能够完成的,必须通过影像本身的“生成”性质,通过影像语言本身来“解决”。
在德勒兹意义上,也就是唤醒“潜在的知觉”,“非人的时间”,通过上文的提示,李安通过高帧影像的语言建构,已经提供了真正的解决之道。
一种德勒兹式的“生成式”的政治解放意识。
所以剧情里看似并未解决的问题,李安在影像语言内提供了解决之道,这种做法类似于马拉美的诗歌:为了将民众从(政治的)“宏大仪式”中解放出来,必须引出“无限的空无”来终结民众的哑语状态。
为了提醒这种语言内蕴含的解决之道,李安特意在剧本里安排了一些意象,比如被篡改信息之后杀害的“哑语”的无辜的人——“鬼魂”,这些鬼魂的终极困境是没有发声权力/能力,声音被当权者肆意篡改,以符合政治的宏大话语,被恣意埋没。
而小克提到的,仿佛有一个自己的幽灵在自身之外看着自己,正是提示一种德勒兹意义上的“内在化”知觉的打开。
通过一种中国画式的全知俯瞰的方式看待自身。
而这个幽灵的意识,就是非人的意识。
量产的小小克带来的意识泛化,正是知觉“普遍化”的象征,与高帧短焦带来的意图如出一辙。
再者,当自身与自身的复制品相对运动,摄影机带来的客观视角是一种彻底的“电影化”,因为它已经不再属于自身及自身意识的任何可能,呈现为一种完全的“非人”的“断裂”的视点,一种“潜在的观察”。
最为重要的,知觉这种全新影像需要一个大前提,也就是男主开头强调的,“最应该警惕的是(固有)经验”。
01杀手 李安的新片《双子杀手》是10月18号在北京上映的,上映的时候因为我不在北京,也就没有去看首映。
结果这就跟我拖稿一样,随便一拖就是二十多天—— 前两天,我才跑去电影院看了最高规格(3D/4K/120帧)的《双子杀手》。
《双子杀手》,豆瓣7.1看之前,我的期待值很低很低。
因为之前在网络上看到很多对这个片子的差评。
这些差评来自且不仅来自于各大媒体的著名评论人。
差评的理由基本上是且不限于是: 故事俗套,打斗无聊,毫无新意。
我真的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影院的。
看完,我的心落地了。
我可以非常确定地评价这部作品:深刻而优美。
一点儿也不觉得失望。
但与此同时,我也确实理解了很多对《双子杀手》的差评: 确实从剧情层面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故事。
从受众层面来说,这也的确不是一个特别大众化的作品。
什么叫大众化作品呢?
最近比较火的美剧《致命女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致命女人》,豆瓣9.3其实从故事内核来说,它跟《双子杀手》一样,也是讲多方「博弈」、讲「夺人性命」、讲「自我成长」的一系列故事。
但你看《致命女人》就会非常轻松,跟着剧情线索走就行了—— 这样的美剧,其实它是诉诸人的生理刺激的。
演员、台词、服装、剧情…… 你放心,编剧和导演已经想好了一万种不让你犯困的套路他们绝对有的是办法让你兴奋。
《致命女人》在网络上被广为流传的一张截图而文艺片,或者说优秀的文艺片,往往相反—— 它们更倾向于给观众以心理刺激。
(注:这里文艺片主要是指导演的作者性比较强的电影) 这种心理刺激,往往又是需要本身有较为主动的思考习惯和思考能力做支撑的。
它不仅是故事,而且是理念、趣味、视角,甚至哲学等多种因素综合作用起来的有机体。
你得本身对这种东西敏感,才会嗨,否则,那些东西就会失灵。
所以好的文艺片对观众的观影素质要求,是会更高。
《双子杀手》其实就是这样一个作者性很强的电影。
它包含了李安的许多个人甚至是私人的表达。
同时,也因为它运用了新的电影技术,所以它是一个极富哲学性的作品的同时,还极富实验性。
如果不习惯动脑筋、不善于观察细节、也不热衷于主动获取信息的话,看《双子杀手》觉得无聊,是必然的。
因为李安确实不会拍爽片——或者说,他爽的点跟大部分人爽的点不一样。
他没事儿喜欢思考哲学问题,但是试问,有几个人愿意在电影院里看威尔史密斯纠结两个小时:「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要去往何处」呢?
但李安不管。
这一次,他比以往都要来得更笃定、更强势,更疯狂。
他不仅完全不像一个65岁的老人,反而好像真正开始了自己真正的青春期,开始思考一个真正属于青春期的问题,那就是:「我」的未来。
此处,「我」一方面指电影,「我的未来」也是电影艺术的方向;另一方面,「我」也指李安自己。
「我的未来」也是在指李安个人的历史——在创造电影史的基础上,所书写的个人史。
他坚信120帧的优越性,他坚信《双子杀手》的艺术价值,他坚信自己是对的,其中必有一个原因是,他太清楚了:即便错了,这也必将载入「我的未来」。
这样的诱惑,远大于金钱,远大于地位,远大于奖杯—— 远大于那些他早已经唾手可得的东西。
「未来」,或者说「史册」,是真正的高强度的刺激,它能无限地满足李安那已经非常人所能想象的阈值。
所以,李安六十五岁了,但是他拍片的激情却越来越饱满,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杀手。
这不是因为他天生神力、精力过人,而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要去哪。
在大家感慨「李安老矣,尚能饭否」的时候,殊不知,李安已经在那个通往「未来」的战场上,杀红眼了。
正是因此,他才开始直白地表露自己对剧情、对故事的不在乎——故事,是自古就有的;但电影这个东西,却是依托于摄影技术以及放映技术的产生,而产生的。
电影史绝对不是一部剧情片史,而是一部「如何定义电影」的实验作品史。
过去一百年,电影人们是在通过不断地去定义「电影是什么」,来给电影创作者以创作方向的;电影艺术是在这样的推动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形态的。
李安深谙此道,所以,他开始重视电影技术创新,他开始索要导演「真正的权力」。
「那观众有兴趣的,其实是人物和情感;你拍电影拍得多了不见得对这个开始有兴趣,(用)那些东西去满足好像变成你的工作一样,而不是你的权力。
」
本文,我们就来简单地窥探一下李安。
不是那个钝感的、宽厚的、温吞的李安,而是那个锐利的、激进的、杀气逼人的李安。
02自我 有句老话叫,小孩子才有杀气,大人都只看利弊。
我总觉得,李安是在从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开始,重新获得那种——孩子气——杀气的—— 那好像是一种,终于开始可以直面内心对「满足他人」的烦厌的痛快。
我(拍那么多电影)到现在,其实我对于观众想要什么,感到一点烦厌。
生活有时候特别有趣。
有些人自小就是那种不好惹的刺头儿,长大后反而渐渐被磨平了棱角; 可也有些人,从小含蓄隐忍,长大后却逐渐发现自己原来獠牙锋利,是断然不好对付的食肉动物。
李安,无疑是后者。
他2017年接受杨澜采访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不可能像昆汀·塔伦蒂诺那样拍电影,原因是:「我想每个人都还是有个限制,虽然大家觉得说我做片子,好像什么都可以做,不是这样的。
」
刚说完自己有限制,转身就做出了《双子杀手》。
跟并不赚钱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一样,李安还在坚持没人看好的: 3D/4K/120帧。
这个时候,我才仿佛读到李安在采访中没有说出来的的下一句话,那就是: 昆汀·塔伦蒂诺也有他的限制,他做不了我现在做的。
昆汀·塔伦蒂诺以我看来,才是真实的李安:你以为他是没有战斗力的「猪」,但他确实艺不惊人死不休的「老虎」。
他从《少年pi》做到《双子杀手》,从24帧做到60帧、再做到120帧,他还不满足,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再不断加码。
现在,他已经用特效制作出了真人演员来演戏了,这种突破常识的想象力和独行背后承担的压力,年轻和热血得让人羡慕。
(除了技术难度之外,李安还背负着巨大的票房压力,《比利林恩》的最终票房收入甚至无法补足投入的成本)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豆瓣9.0陈文茜问李安:《双子杀手》这个故事为什么打动你?
李安回答道: 不是故事。
其实我觉得,故事你可以瞎编。
故事,是你把你的主题阐释出来的一个载体、一个工具。
有的人看故事,就是看故事(情节发展);可是对我来说,故事只是一个承载体,一个结构上的工具,没有它你没办法开场,没办法收场。
那《双子杀手》这个故事也好,其实主要是一个构想,而这个构想就是「复制人」。
它是指人跟自己打斗、挣扎、互相毁灭、然后互相扶持(的一个过程),(我是在)把一个内省的东西、抽象的东西,把它具体化。
这就是《双子杀手》在探讨的内容。
它的立足点,其实是概念层面的。
而这个概念,之所以能打动阅片无数、拿奖拿到手软的李安,我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内容上,他可以在《双子杀手》这个故事里,延续他要讨论的「自我」的这个议题。
早期李安的作品,比如像父亲三部曲,其实还是在讲社会、讲家庭关系,讲相对来说宏观一些的事情的。
它们都很写实,它们把人与人之间的东西,拍得明明白白但《卧虎藏龙》之后,李安就开始更多、也更强烈地进行「自我」探索了。
李慕白、绿巨人、少年派…… 这些人物,哪一个不是李安自己?
《色戒》《断背山》《比利林恩》这所有的片子,哪一部不是在讲:李安的理性与感性。
真的,他其实不太关心别的。
他这一生的艺术创作,就好像完全是一个双手互博的过程。
他对于日常性问题的思维层面是很清醒的,但是他依然寻找着自己灵魂深处触不可及的幻觉。
所以《双子杀手》里才有这样的镜头:
模糊。
浓郁。
骤变。
好像人生不可测的历程。
那种矛盾与复杂、那种你溶于我、我塑造你的生命必然,都被李安藏进这样的画面里。
它很写意,但它就是我这样的人,看到会爽的地方。
李安是从做《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开始,越来越喜欢玩这种捉迷藏的:不是藏什么故事,而是藏一点… 好像不能用语言精准描述的感觉。
大家没有发现吗?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其实就根本不是一个故事,它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情节上的高潮可言。
它只是一场对于外人来说,无法窥探的海上漂流。
它是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揭开来就是,李安在说:我「杀」我自己。
(我在不断地对「自己」进行迭代)就这么点东西。
《卧虎藏龙》也讲的这个,《双子杀手》也讲的这个。
但是在那个打自己的过程中的痛苦与挣扎,好像能从他的心里,连接到我的心里。
我没法简单地用语言形容这种连接的产生,但是,我曾经历的某种痛苦、某种困惑,以及某种绝望与希望的拾取,都被唤醒过来。
这就是我给李安、给《双子杀手》打五星的原因。
我觉得我看完获得了一点点安慰。
而这种安慰,我从他的每一部作品里,几乎都获得了。
所以,我赞同李安自己表述的:「一部一部作品,大家看我在变化,其实我好像,只是在拍一部很长的电影。
」
而这部很长的作品,是无限向内的。
所谓的120帧,说白了,也是李安斧凿自己内在的一个工具。
这就跟挖井一样,挖到少年派,他发现工具不够用了,于是找一个新的。
03真实 人人都在问他,为什么要用120帧来拍电影?
拍《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时,全球还只有4-5家影院可以放映120帧、4K、3D的规格时。
全球的导演,此时都还在用每秒24帧的方式拍摄电影。
——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去做呢?
对此,李安具体说了三点。
第一点:「就是很想看啊」。
「想要做到最好的舞台、最好的灯光,看会是什么样子、要怎么演、最好的观众是怎么样」。
想看,就做。
李安坦白自己的欲望。
谈到120帧,他也承认有时候「非常无奈」(因为几乎没有人理解), 可是也因为它而非常兴奋,所以他有兴趣去探索它。
不仅是要做《比利林恩》和《双子杀手》,未来如果有条件,他还会继续这样去做其他电影。
在没有遇到120帧之前,李安说他从没有想思考过,为什么要用24帧拍摄电影。
后来去想,才发现原来因为对于彩色有声片来说,24帧只是最低规格,而非最优规格。
大家只是习惯了这样的做法。
但,这种情况又会维持多久呢?
李安,做出了他的思考,他也选择了120帧作为实验的方向,并且现在加入了「创造真人演员」的部分。
对此,李安说得很清楚:尝试120帧,不等于放弃24帧。
正如我们现在有彩色片,不等于我们放弃黑白片一样。
2011年奥斯卡获奖作品《艺术家》即为黑白电影而这些信息,其实并没有被有效地传递给大众。
120帧与24帧,似乎被理解成了一种对立的存在。
第二点:针对不同的放映规格,李安全部都进行了单独的创作。
也就是说,拍摄的时候,李安用了最高规格去进行拍摄,但是在制作的过程中,考虑到放映设备的问题,他依然依据不同放映规格的特性,去单独进行了制作。
「当我每做一个降格、每做一个放映(的时候),我都就着它的特性,重新创造一遍,甚至是2D版本,有120格有24格的,我都去重新把它那个打光等各方面,重新调整一次。
」
「其实艺术有时候会有一个补偿作用,当你没有什么东西去补偿它的时候,它本身就有价值在里面。
」
李安的意思是3D/4K/120帧,固然是针对他最近两个作品最佳的观影形式,然而:一个本身就富有艺术价值的电影作品,绝不尽然依赖于放映的形式。
换句话说,李安仅仅只是提高了电影制作和放映的规格,但是他并没有去真正意义上去挑战电影的叙事的语法。
说白了,觉得120帧好看的人,也不会觉得24帧就不好看。
第三点:3D/4K/120帧这种高规格的技术,实际上是为了让观众对「人」的阅读更深入。
「3D其实应该用来拍人脸,因为我们人生在彼此看的时候,就是这种方式。
」 「扫描对方用两个角度,同样的方法,然后我们人是能看得更清晰,只是没那么大。
所以我觉得3D应该用在戏剧上,而不是动作上面,现在正好相反。
」
「3D最应该做的,就是对脸的阅读」「它不光是捕捉细微的表情,而是在这个清晰度下,即便所有演员都没有化妆,但是她们的气色你看得进去,拍的时候,他内在有的感受,你都会跟他感同身受。
」
「(这个技术)感染力很强,它不用靠演或者靠台词来告诉你,他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在这个技术下,演员要真的有足够多的东西给观众看才行,他的眼睛里面要让观众能够感受到人物活过来。
」
这一点,其实也是李安对于120帧的追逐里面,最重要的一点支撑,那就是:他所追求的技术,实际上也是他所追求的「真实」。
换句话说,李安认为,我们现在看的电影,远远不够真实。
那么,什么是「真实」呢?
李安从表演层面聊了这一点。
他的意思大概是,在2D、慢帧率的情况下,我们对于演员的宽容度其实也会比较高,因为低帧率下,演员与演员之间表演的细微差异,并不容易被发觉。
但是当拍摄规格变成了3D、4K、120帧时,演员与演员之间的表演差距就会被急剧放大,演员的表演细节一定会随之在人眼中更清晰——这种清晰意味着,演员表演的一切都会被放大,这种放大尤其包括对演员表演时心中的空白的放大。
而这种空白,实际上就是表演上的一种「虚假」。
因为我自己看了好几次120帧的放映,加上我本身对于「表演」也有一点点自己的研究,所以这个观点,我非常认同。
没有为什么 ,就是能感受到。
当我看《比利林恩》时,比利林恩站在舞台中央,李安给了他一个360度的旋转镜头,我深深地被那个镜头震撼了。
我深深地感受到他与那个世界之间的距离。
我也深深地感受到他无以抗争的无助。
我第一次看《比利林恩》时,前半个小时我只是觉得特别清晰,但是其他的感觉并不强烈,我还跟朋友确认了一下这就是120帧吗?
直到我被那个镜头撼动。
如同李安所说,高规格的放映其实是增强了人们的感知能力,它让电影的里的世界跟真实世界之间的界限更短促,也更模糊了。
李安:不止看得到,还感觉得到。
主持人:对。
李安:那种感觉是很奇怪的,你看得到的东西你可以分析,感觉到了却说不出来。
我是基于第三点,给《双子杀手》打五星。
其实真的不是说别人不喜欢,我就喜欢。
而是,我在电影院里看着老年威尔史密斯跟青年威尔史密斯在摩托车上较量的时候,我看着他们彼此看着彼此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一种无以言喻的时空感。
那种时空感仿佛比我过去理解的三维,要更三维。
我有一点点进入到老年史密斯身上的感觉。
对,这甚至都不是一种进入人物,而就是「进入演员」。
并且在这种进入中,我能够非常迅速和强烈地获取导演意图,进行自我寻觅。
所以我才说,我对这个电影的评价是:深刻而优美。
我看着青年史密斯一次次打倒老年史密斯,我看他们激烈的打斗,却听着神秘安稳得如同一场独舞的背景音乐。
我臣服了。
五体投地。
我作为一个观众,我给电影打分,一定都是尊重我的体验、以及综合认知的。
我打的高分电影,一定是我认为它的亮点,足够亮,亮到了一种特别的程度;低分同理。
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会给出我自己评判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对于其他人是否适用,我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作品给我的内心留下的「痕迹」,是它对「我的自我」产生的塑造;是创作者与观众交流的意图是否「真实」。
那么又回到那个问题,什么是真实呢?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也只是模糊地知道,李安也是模糊地知道,所以我们去采取一些方式验证我们的推测——比如说,「杀」掉过去认知,建立一个新的。
也是最近,陈冲与许知远有一个谈话。
陈冲问许知远: 现在的年轻人追求真实,但与此同时,在中国最好卖的一个软件是什么?
许知远说:修图的对吧。
陈冲说: 对,所以就是(我们现在)对真实的质感有一种失去,它是通过一层(滤镜)磨光了以后(来被看待的),这不是对生活本身的一种关注。
这种东西,容易得多啊。
你在里面,有安全感。
我深以为然,我也相信——真实,就是去往「不安」。
我这一代人,包括我自己在内,我经常会觉得自己对于「安全区」的沉溺是过量的。
所以所有人生的决定,当你要用自己的良心去做分析,用自己的良心去感受对错,会很艰难。
但是这个其实是人应该有的。
嗯。
所以,其实短暂的对错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还真的就是人不断地正视自己、不断地寻找真实的过程。
即便没有真实。
但有趣的是,「寻找真实」也是在「创造真实」。
这就是电影,或者说艺术特别值得玩味的地方。
有时或许是我太过敏感?
我总是能在李安的电影里,看到他一遍又一遍地解构自己,重建自己,拆胳膊卸腿,动作利落得让我常常忍俊不禁:像李安这样天天「杀」自己的杀手,真是睿智又可爱呀我也要去试一试。
————————————————公众号:宋雯婷(ID:swtstory)有提问欢迎来微博找我,搜:宋雯婷sweety公号后台发送电影关键字如《我不是药神》获得相关电影评论、发送演员名字关键字如「章子怡」「姚晨」获得演技或相关评论。
微信扫码或搜索公众号名字即可关注。
10月12日下午北京点映场导演对谈全记录 【李安谈《双子杀手》:开拓美丽新世界,前面必定辛苦】12日下午北京点映场导演对谈全记录——Q【为何对这部电影在中国的反响有很大期待?
】李安:我在中国市场一直有种兴奋又熟悉的感觉。
中国的文化还是我的基本,虽然拍西方片,但文化底子很难藏住,面对观众,近乡情怯吧。
另外,电影发展100多年,很多东西僵化了,全世界观众都有疲惫的感觉,反而中国观众对电影很热心,看电影挺带劲,所以我充满希望。
从《少年派》开始,我开始接触3D技术,这是我不熟悉又未来的尝试,它的影像有新的美感,深深吸引了我。
《比利林恩》拍得很辛苦,在美国反响一般,反响最好的就是这里,这里还把高帧率放映这种工业技术拿到商业发行。
我希望这里保持多元化的、健康的观影兴趣,对此非常乐观。
长远说,电影是美国人建立的,价值观,叙事感,有一套东西在里面,非常牢固,我们都是看美国片长大,老实讲,我个人有点看腻了。
中国文化不缺少美感、故事,应该能发挥一套影响世界的电影语汇。
中国有各种传统艺术方式娱乐和教育观众,宣泄情感,不管是古典还是现代,故事这么多,形态这么多,人口这么大,是能为美国电影文化注入新活力的。
这是我的一个梦想。
Q【据说克隆人Junior是史上最贵主角。
塑造数码形象跟以往有何不同?
】李安:克隆人是一个极端例子。
在这样的镜头里,研读一个人的脸,很多技术可以弥补现实中做不到的。
比如年纪,肌肉,细微表情变化,没法用物理办法真实表现。
在电影里可以,过去是化妆、替身,现在是数码和动作捕捉。
当初,这个故事并不吸引我,吸引我的是一个你熟悉的人和他自己并排演戏,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我很期待演出来会是什么样。
一部电影不管什么故事,最后总是在讲人,用影像刺激我们反省人的心境。
这样的媒介能够看人看得更细致,皮肤通透,对演员压力也很大。
威尔·史密斯这么大的明星,不但要演戏,还要挑战演一个年轻的自己,花了1、2年时间用动作捕捉完成Junior,但老脸皮毕竟不是鲜肉了,我们要思考怎么捕捉。
除了用电脑动画一颗一粒地去做,没有别的办法。
人的演技、时间、年龄,我作为导演对这些做了更细致的研读。
就像读了一个研究生。
我带500人花了1年时间,研究演员的表演、心态,还可以研究时间在人身上做了什么,这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Q【为什么是威尔·史密斯?
还有其他人选吗?
】李安:这么贵的片,需要一个大明星,需要做他20几年前的样子,一个人红30年还能做动作片,合适演员就1、2个吧。
人性、哲思议题、克隆人心态,有肌肉没演技也做不来。
Q【他怎么塑造年轻的自己的?
】李安:他过去的影片,我们要研读,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
Henry是一个比较南方、保守、军事训练的角色。
我最想表达的是克隆人的纯真,所以他要敏感。
这个片子甚至有一种东方的忧郁。
Q【120帧技术给动作片带来什么难度?
未来的动作片会不会感官就彻底变了?
】李安:最大的区别是,过去看不到的,现在看到了。
24格电影没有临场感,在平面里塑造空间,人的表情看不到,思路就看不到,所以必须利用闪跳制造兴奋感。
比如摩托车追车戏,过去一般是横向拍,镜头移动很快,让观众喘不过气,感受到速度和刺激。
现在(用新技术)速度看清楚了,空间有了,(刺激感)就看不出来了。
假如我想呈现70脉的速度,过去拍30脉就行,现在(用这个技术)70脉可能甚至不会感到兴奋。
我把节奏放慢后,观众的感觉更快了,足够的表情、情节,都能交代清楚,在里面求取精彩度。
摩托车油门在右边,他又踩油门,又右手持枪,怎么瞄准,怎么躲闪,过去都看不到的,现在则有种观众自己在瞄准的感觉,用这个制造兴奋感。
Q【为何选择这样的挑战?
压力来自哪里?
】李安:现在就我一个人这么拍。
我常常会想:是我有问题还是世界有问题?
我们整个电影体系(对新技术)供应不足,摄影机不对,工作人员怎么调焦距都不会,都算在成本里,很贵,经济因素非常大。
片尾几千工作人员,发行体系,观众习惯,等于我在用整个电影生态去挑战,所以压力很大。
要开拓一个美丽新世界,前面必定很辛苦。
我虽然可以颐养天年了,但又有好奇心要满足,有疑问要解答。
我希望为同行和观众创造新的可能性。
(拍摄本片)就像第三只眼开开了,我和电影的关系都不一样了。
新导演很难有这个资源,我有,当然要去追求。
我真觉得很漂亮。
(强调再三)Q【以后会不会每一部都拍120帧?
】李安:有人投资的话(笑)。
我有荣幸和义务来帮大家受点罪吧。
媒介就是媒介,不管多高的规格,人投射的情感和艺术是无价之宝。
但(影像艺术的)很多美感停滞了,年轻的朋友看数字非常习惯,我们留恋胶片,他们并没感觉。
这对年轻观众和数码时代也不公平。
数码就是数码,不是化学,而是电子。
数码怎样开发美感,不应该学习胶片。
我只是不服气,数码去模仿影片,去模仿在平面里制造空间的感觉,这是不合理的。
什么技术就该做什么技术的事情。
Q【为何选《双子杀手》去承载这个新的技术?
】李安:不是故事吸引我。
我只是想用动作片试一下,一个人和自己的克隆人一起演戏,会是怎样的具象化和内心挣扎,这涉及到道德议题,同样遗传基因下不同的培养,克隆人有没有灵性等等。
这些元素和可以上手的东西吸引了我。
(未来局科幻办整理,转载需授权)
反了一辈子父权的李安大概借科幻题材描述了一个父权制的终极噩梦:借助爱国、强权和科技的加成,男性让自己的Y染色体可以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不必有妈,爸爸爱你。(←为这傻故事强行找补一点主题);机车追逐戏的长镜头高清晰度大景深还是值回票价的(如果能买到高配打折票价的话);“蹙眉凝泪”完全是东亚式的标准悲愤表情,频频出现在CG化后的Will叔假脸上,还蛮想笑的。
追求技术固然重要,但也不要舍本逐末,要知道剧本才是电影的基石,而技术才能锦上添花。否则就像给一只鸭套上天鹅的羽毛,华则华丽,但就是飞不起来。
第一批看120帧的人太会吹了,搞得我白白憧憬了三年。故事无聊到吐,唯一有一点点意思的地方是Benedict Wong 演的工具人飞行员还挺像真人版红猪
#120fps+4K+3D#是前所未有的观影体验,这块发光的银幕彻底变成魔毯了。《比利林恩》只是小试牛刀,李安对高帧率的运用在几场华丽的动作戏里展露无疑——游戏感是沉浸感的近义词。技术对整部电影的加成是肉眼可见的,如果技术是通路,是创作的冲动所在,那我们为什么要排斥它?褪下技术的外衣,《双子杀手》的内核其实可以追溯到当年的《绿巨人》。没想到过了耳顺之年,李安依然在弑父情结里挣扎,并以重新确立父子关系作为定音之锤。没有全新的元素,但完全适配精神分析理论构建情节(双子的镜像,三子的自我、本我、超我),故事被高强度的影像挤压得足够扎实、饱满,却也缺乏意料之外和弦外之音。文本和技术一定是相互制衡的,可以想象那些期待李安回到「父亲三部曲」的观众走出普通影厅后的失望。
看的HFR 感觉还真是不适应 因为比林恩多了动作戏和外景 整个“塑料感”就很强 像是在看video game 另外才发现编剧是DB lol
这说明了Will Smith is a national treasure that needs to be cloned for preservation啊...如果在家看的话我大概会觉得这故事内核已经讲到烂了,但在大银幕上看还是很让人沉浸的观影体验。
美国太村了没地方看 120fps + 3d + 4k。我是支持李安的技术革新的,年纪大了总得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这也才看清李安的天命不是家长里短不是江湖武侠而是技术与真实。如果能克服技术先行,进一步探究人和自己的关系、衰老、“父子”与自我,加上拉康的镜像理论,《双子杀手》讨论的话题就很深刻了。在这里,人被劈成的两半不是阴和阳,而是年轻和年老。BTW 如果大多数西方观众欣赏不来李安在技术上的野心,那 tech-savvy Asians 的春天要来了!附上 indiewire 优秀的文章:https://www.indiewire.com/2019/10/gemini-man-ang-lee-interview-promise-digital-hfr-3d-cinema-1202180316/
我觉得有点可惜。首先,故事确实弱,我一直以为李安擅长说故事,但或许由于没有剧本改编权,所以明知道故事弱他也无能为力,逻辑上的混乱和剧情上的单薄不是靠着稚嫩的世界观能拯救的,这是第一。其次,李安接受了故事的单薄并且希望观众理解他,原因是他觉得这是技术层面的胜利,那就来说说技术。初看比利林恩的时候,我确实被震撼了,那种生动和细致此前从来没在影院见过(而且那部片的叙事明显胜出),但是来到双子杀手,首先由于个人原因我没能看到4k,效果上有削弱,但最关键的地方是我觉得这种技术没有为影片的性能所服务,只是“清晰”,没有“目的”,我认为更应该思考的不是如果呈现技术,而是技术如何为影片,为主题服务。最后就是,李安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业电影导演,他就猜不中普通观众的心思,这是一个决策上的失误。
敬佩李安导演的探索勇气,但我认为,电影语言的革新或许不在于更清晰、更高的帧数。新的电影形态,应该与新的感受形式相关联,在视觉与听觉上创造不同于以往的感受,赋予视觉与听觉更难的任务,或许是一条更具意义的道路。我们需要新的空间、新的感觉形式;需要新的书写语言、不一样的观察角度;需要重构切割时间的方式、需要脱离二维银幕,需要一场革新!(不然的话电影会被游戏击败)
李安把他对电影的认知都融入到了120帧镜头对打斗动作的捕捉中。比起《比利林恩》,他更自信了,也更游刃有余了。
父子伦理与时间年轮的点水探讨是习惯性策略表达,类型元素是骨骼支撑,几场动作戏继续“比利·林恩”中例如演唱会段落、战争段落等用以测试探索全新视觉革新下的场面调度、画面美学和空间运动的重置标准,是真正起点,好比那只蜜蜂,服务于主角体质制造戏剧功能倒是其次,更多的作用其实等同于比利·林恩回家后房间中的那只苍蝇。各种更加丰富的多焦点长纵深置景,光线、建筑、植被、灰尘、枪火、影子、水波都开始参与对故事情节注意力的分散抢夺,甚至表演面孔都被减龄与高帧技术多元拆解细化。九十年代的美国动作片刚刚脱离B级制作的粗糙和平面,追求更加极致丰满的全球化视角下的视听造戏,且还未被新世纪流行起来的高速剪辑摧毁流畅持续运动与充分环境感知,李安以此为材料切入,不止锤炼锻造未来前沿,挽救曾经大众影像的真切流动,更是重中之重。
这部片不是李安拍的,是他的克隆体拍的。
不难看,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新鲜感,悬念设置、道德伦理的讨论以及最后的落脚点都毫无新意完全过时,甚至也没有了比利林恩时那种新奇的场景设置,可本片标榜最多的难道不是全新的观影体验吗?最惊喜的大概就是年轻版威尔史密斯还挺萌的。
1020方庄博纳cinity三刷,看虫子指纹气泡衬衫织理CGIbug。1016金逸cinity不散二刷:画面细节冲击力,冲出银幕外飞到脸上,年轻年迈的动作神态区分也相当鲜明,动作设计太牛。故事还是很爽。1008世界城豆瓣一刷:电影技术的进步对叙事有了完全不同的要求。随着电影拍摄和播放技术条件的不断发展,观众也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观影体验和视听语言表达。上一部比利林恩就很喜欢,但相当多观众会因为不适应观影效果而降低对影片本身的评价。故事情节上相对简单明了,观影体验进一步增强。即便只是2k3d60帧,动作场面的镜头运动已经超越了传统观影效果,尤其火并场景简直身临其境,自己就是当年在电影院里看火车来了的观众。电子游戏是怎么从8bit发展到vr的,电影也早晚有这一步。必须二刷三刷,继续坐等马尼拉之战。
剧情虽然有点老套,但是导演的功力是在的。120帧的逼近感和真实感,以及一个演员的少年,青年和中年同框,已经很过瘾了
纪录电影销毁表演,VR技术抛弃剪辑,120帧祛除摄影的迷惑性。于李安而言,电影的未来在于消灭“导”“演”,以创造实境取代引导视线,将观察摄取而非观看接收的权利交予观众。双子杀手这一后现代幻象式符号被一种极端朴素保守的方式呈现于银幕之上,在时间漩涡之中反复震荡。为什么李安的哲学未能贯彻到底?剪辑与表演被过度依赖,120帧的上限远不止于此。
作为动作片真是平淡无奇,两个小时只有两场拿得出手的场面,全片废话连篇,节奏慢热,台词絮叨,把一个老套的克隆故事拍的清汤寡水,主题探讨只停留在故事本身,纵深层面毫无涉猎,庸常的救赎,无聊的杀手游戏,那些李安风格的苦大仇深和语重心长,放在这样一部纯商业类型片的语境中简直如坐针毡。电影本身不出彩,就搞技术革新,120桢格式大部分浪费在了咖啡聊天上,那场开场40分钟后的摩托车追逐战倒是印象深刻,景深推移和技术视角,让人身临其境,一种极少有的浸入式体验,场面也在一片优柔寡断中分外凌厉,李安还是应该时不时抽身拍点自己能掌控大局的电影,看的出,资本市场的规则和运作磨平了他不少棱角
不管什么样的故事,只要到了李安导演手里,都会变成李安的故事,这次讲的是“每个人都希望有再年轻一次的机会”,李安对电影整体的节奏掌控又是教科书级别!导演这次的野心不在故事上,而是继续在探索高清数字电影未来的某种可能性上,心思在新技术的尝试上,再次使用了120帧、4K、3D的高规格,和传统电影完全不一样的拍法,动作戏、摄影和打光等都有不一样的尝试,拿技术和特效为叙事服务,不是用技术打造夸张的视觉奇观,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用技术让画面更真实,细腻,有沉浸式的体验,让观众的眼睛看不出那是烧了钱的特效。把技术当作上帝的双手,用动作捕捉技术和CG特效再造了一个“23岁的威尔·史密斯”,这个全CG的角色绝对是一座崭新的好莱坞特效角色的里程碑,明年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稳了!
没有完美版本的Henry,但挡不住安叔是一个无限接近完美导演的导演。就算这个片子的初衷是重技术创新,但最后这个project的完成度、文本性和艺术生命力还是叹为观止,当然也有商业性:太佩服安叔。我看的还不是最高配,但再次感受到了高帧数3D创造的独特视觉,因为背景的清晰,人物是融入在环境里的,加上色彩更亮,这完全是一种新的电影美学了,安叔继比利林恩之后继续全球跑来凸显这种视觉独特,这次还加了精彩动作戏;安叔的创新很温柔,还很有史观地加入了经典好莱坞紧凑单矛盾叙事与新好莱坞学院派的flavor(好些镜头都要笑呵呵感叹真学院啊),揉合自己最擅长的亲情与“每个人心中…”;看完我更确认,即使两座小金人在手,安叔还是一个被低谷的导演,将来的电影史不会低估你的。
4.5。估计上映后是争议很大的一部电影,我其实不太喜欢上一部比利林恩,所以比起来我觉得这一部要好太多太多!60帧确实超出想象的范围,但120帧4K可能更加流畅?等我二刷!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未来”,但动作场面、追车场面都确实很精彩!最后,我想说我一直更期待的是搁置的那部《马尼拉之战》!(二刷120帧4K过后我还觉得蛮喜欢的,推荐120帧,看60帧的时候还吐槽说感觉像看蓝光卡住了一样,120帧确实非常流畅了)